做了那么多次任务, 进了那么多次里世界,闲乘月不是没有在现实中碰到过里世界里的人,但他从来不愿意跟他们有任何牵扯。他把现实和里世界分的很清楚。在现实里, 他有稳定的工作,固定的工资,有需要照顾的人。在里世界,他有的只有一个脑子,一具身体, 和活下去的坚定信念。做任务的时候他可以六亲不认,放下所有道德观, 为了达成目标不折手段。但在现实中, 他更愿意当个不好不坏的普通人。闲乘月抿唇看着朝他走来的宿砚,目光很冷。“闲哥。”宿砚的语气十分亲昵,“没想到刚出来又碰到你, 我们真有缘分。”闲乘月没觉得自己和宿砚有缘分, 但他还是冷淡的回应道:“我还有事,先进去了。”宿砚:“我也有事要进去, 正好同一段路,闲哥住这里面?”闲乘月摇了摇头。这个小区刚交房没两年,二环最好的地段, 出了小区门就是商业区, 一平卖价在十多万, 最小也有九十多平,这里的房子闲乘月买不起, 他去年才在三环边上买了一套八十多平的小三室, 现在每个月还要还接近七千与口兮口湍口√。的房贷。“不住这儿最好。”宿砚笑眯眯地说, “这里太吵了, 像闲哥这样的就该住郊区的小区。”闲乘月:“……”郊区现在基本都是高档住宅,配备学校和医院,还有电影院跟公园,基本上足不出户就能满足一切生存和娱乐需求,而且大多都是别墅——把闲乘月卖了都买不起。宿砚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闲乘月,闲乘月只穿着一件衬衣,他距离闲乘月近一点就能感受到闲乘月身上散发的热气,以及一点属于闲乘月的,肉体的香味。其中还混着点发胶的工业香味。“劳驾,8-3204。”闲乘月站在小区门口,冲门卫说。门卫拨了号,确定住户有人拜访之后才放人进去,毕竟是高档小区,门卫从头到尾脸上都带着笑,对比闲乘月小区的大爷门卫,简直是天壤之别。闲乘月没管宿砚,门卫以为宿砚是和闲乘月一起的也没管,宿砚就这么神态自然的跟着闲乘月混了进去。“闲哥,我记得频率好像是一个月进两次里世界。”宿砚也不在乎闲乘月的冷脸,依旧热络。闲乘月:“刚开始是两次,过十次之后是三次,过二十次就是五次。”宿砚看着闲乘月的侧脸:“闲哥进过多少次了?”闲乘月没有回答,而是加快了脚步,嫌弃之情跃然于表。宿砚倒不气馁:“难道进了一次里世界,每个月都必须进去吗?就没有结束的时候?”已经走到八栋楼下的闲乘月发现宿砚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眉头微皱,在心里叹了口气:“宿砚。”宿砚忽然一怔,这似乎是闲乘月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他。闲乘月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羽毛,轻轻的搔过他的耳朵,他就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酥麻的感觉从耳朵蔓延至他的全身。换一句话说——他硬了。宿砚脸上的笑容敛去,他的脸色忽然变得阴沉,眸光深沉地看着自己脚下的地面。他听见闲乘月说:“我不希望和里世界里认识的人扯上关系。”“里世界跟现实是两个世界。”闲乘月看着正低着头的宿砚,“明白我的意思吗?”宿砚扯了扯嘴角,当他抬起头时,表情又变得温柔正直:“闲哥,你的意思我懂,但我在里世界受了你的照顾,在里面我没法报答你,出来了我希望能帮你做点什么。”“不然我总觉得我欠了你,良心不安,晚上睡不好觉。”宿砚说的真心实意,好像比珍珠还真,目光中写满了真诚。闲乘月:“不用了,我不缺什么。”他现在每个月固定收入有一万多,自己还接私活,每个月保底收入在两万左右,医院那边每个季度交一次钱,剩下的钱够他生活,本身他就没什么物欲,花在自己身上的钱不多。哪怕宿砚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继承了家产,闲乘月都没有任何羡慕之情。他自己有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钱够花就行,其它的都那么重要。宿砚却不信这世上有人不喜欢钱——他不爱钱,却爱看别人为钱弯腰。就像他的亲戚,为了钱打得头破血流,亲兄弟反目成仇,比连续剧都有意思。“该说的我都说了。”闲乘月拨通了楼下的可视电话,让这次的委托人开门。等他拨完,发现宿砚还没走,闲乘月的声音里都带上了无奈:“你怎么还不走?”宿砚笑了笑:“闲哥,你要找的人是不是叫宿阳?”闲乘月沉默的看着宿砚。宿砚眉眼微弯:“巧了,宿阳是我小叔,今天我本来是来找他算账的。”“他偷了我家的一串珠子,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不过不该他拿的东西,他拿了就总得有个说法。”闲乘月站定,眉头紧皱的看着宿砚:“清末的朝珠?”宿砚:“你也是为这个来的?”闲乘月点点头,毕竟是工作上的事:“他找了我们公司,想把那串朝珠拍卖出去,报的八百万底价,阶梯价十万。”宿砚眨眨眼:“那玩意值八百万?”闲乘月已经走进了电梯:“不值,今晚我就是过来谈价格的。”宿砚:“我记得那就是普通朝珠,五品官的吧?现在在市场上值多少?”闲乘月按下楼层,宿砚走进去,站在闲乘月身边,两人的距离极近,闲乘月面无表情的向后退了两步。“之前我只看过视频和照片,起拍价最好定在六十万,阶梯价定在五万,最后成交价应该在两百万左右。”闲乘月,“这还是因为保存完好,如果保存的差一点,应该上不了百万。”“他们缺钱缺疯了。”宿砚耸耸肩,“两百万的东西起拍价就想要八百万。”闲乘月看了眼宿砚,两百万的东西在宿砚嘴里就是不值钱的玩意。宿砚好奇道:“如果拍出去的话,你能拿到多少?应该有提成吧?”闲乘月再次拒绝回答宿砚的问题。“我好像听人说今天有专场拍卖会?”宿砚摸了摸下巴,“是闲哥你主持的吗?你是拍卖师?”闲乘月点点头,正好电梯已经到了,他迈出电梯,宿砚紧随其后。“我家倒是有不少古董。”宿砚笑着说,“如果提成高,闲哥你能挣到钱的话,我倒是都愿意交给闲哥你拿去拍。”闲乘月:“我很忙。”宿砚:“忙到没时间挣钱?”闲乘月像看智障一样看了眼宿砚。宿砚这才想起闲乘月应该是为了工作忙,卖谁的古董都是卖,有公司在那,他拿到的钱应该不多。宿砚:“闲哥,你考虑一下,你要是自己成立公司,佣金就是你自己拿。”闲乘月敲响了宿阳家的门,没有再给宿砚一个眼神。宿砚自讨没趣,但也不生气,依旧笑吟吟的看着闲乘月。“来了。”里面的人喊了一声。门开的那一瞬间,开门的男人呆在了原地,表情跟被雷劈了差不了多少。“宿、小砚,你怎么来了?”宿阳人瘦,脸上也没什么肉,总有种说不出的猥琐感,三白眼鹰钩鼻,唯一跟宿砚相似的地方,大约就是脸型了,他甚至不敢直视宿砚的眼睛,微低着头说,“有什么事咱们换个时间再聊,我今晚还有事……”宿砚挑眉笑道:“我不来怎么知道你已经准备好把那串珠子拿去卖了?”宿阳站在门口,他没让宿砚进去,抿着唇缩着脖子,小声说:“小砚,你也知道我家现在的情况,当年分家……”宿砚:“分家?我父母的钱,不是你爸妈的钱,分?”宿阳看了眼闲乘月,连忙转移话题:“闲先生,不好意思,今晚可能不能聊了,要不我们换个时间?”闲乘月也对别人的家事不敢兴趣,他点点头,露出一个标准化的微笑:“那就之后再约时间吧,我先走了。”“等等。”宿砚忽然抓住了闲乘月的手腕。闲乘月的眸光一冷,正要甩开的时候,宿砚却自己松开了手。“朝珠的事我也晚点再跟您说吧。”宿砚冲宿阳微笑,看在宿阳眼里是说不出的阴险狠辣,宿阳咽了口唾沫,之前说的大话瞬间烟消云散。没人比他更清楚自己这个侄子。他大哥还活着的时候,宿砚都从没听话过。宿砚似乎生来就是个怪胎,他脾气很古怪,这一秒还在笑,下一秒就能阴沉着脸发脾气。而且无比记仇,十年前的仇他能记到现在。大哥大嫂死后,宿砚没有分给他们这些亲戚一点遗产,还把他们全部赶出了公司。偏偏他自己并不珍惜,只是请了职业经理人打理公司的产业,自己游戏人间。宿阳恨宿砚,恨不得宿砚去死,却又不敢动宿砚。因为他知道,如果他没法一击毙命,一次整死宿砚,留宿砚一口气在那,宿砚总有一天会让他死得无比凄惨。“闲哥,我请你吃宵夜。”宿砚追着闲乘月进电梯。似乎他已经忘记了自己今晚为什么会来这。进了电梯之后,宿砚一反刚刚强硬的态度,低着头,情绪低落地说:“他是我小叔,没比我大多少,我爸是大哥,初中毕业就出来闯**,正好当时互联网才发展起来,他就成立了公司,刚开始是代理硬件,后来搞研发,挣了不少钱。”“八年前,我父母出了事,亲戚们就像忽然换了一张脸。”宿砚叹了口气,“我那时候想不到,我父母出事,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伤心,而是我父母的股权和遗产。”宿砚的声音越来越小:“闲哥,我没骗你,我除了钱,真的一无所有。”闲乘月同情的看了宿砚一眼。宿砚眼睛一亮,立马再接再厉:“这话我也只能跟闲哥你说,跟别人说,别人都觉得我在装相,有钱不好吗?他们恨不得死父母的是自己,觉得我无病呻吟。”然而闲乘月的同情心在现实中也很有限,他走出大楼后对宿砚说:“我希望我们在现实中不要再碰面了。”“那串朝珠现在既然无法确认持有人,我回去之后会取消宿阳先生的委托。”宿砚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他就笑道:“好。”“既然今晚是最后一次见面,闲哥赏脸,我请你去吃宵夜,就当谢谢你在里世界里帮我。”闲乘月有瞬间疑惑——他帮宿砚了吗?宿砚看了眼自己的腿。哦,帮了。闲乘月:“好。”两清之后,宿砚应该也不会再缠着自己了。宿砚开来的是辆迈巴赫,一千多万。奈何闲乘月对车没有研究,知道值钱,但具体值多少他不了解,他自己的代步车是一辆二手北京现代,买的时候只花了八万,也够用了。晚上九点多的城市灯火璀璨,路边行人脚步轻松,情侣凑在一起逛街,父母带着孩子散步,年轻人正要开始夜生活,闲乘月看着车窗外,目光难得有了温度,变得无比柔和。“我朋友新开了一家私房菜馆,就去那儿吃吧。”宿砚看着前方的路,余光瞟向闲乘月。不说话不动作的时候,闲乘月就像一幅画,一旦动起来,闲乘月就成了食人花。闲乘月就像一个巨大的谜团,越是靠近他,就越是像剥去他的外壳,一层层往里深入。私房菜馆在一条小巷里,十分隐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搞地下党接头。宿砚点了几份小菜,然后就是酒。老板不在店里,宿砚也不必去打招呼,一边给闲乘月斟酒一边说:“如果下次还有机会跟闲哥你进同一个里世界就好了。”闲乘月很少来这种私房菜馆,他吃饭基本都是去小店,一份盖饭或者一碗面,方便快捷,味道还不错。“闲哥,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应该就不会坐在这儿了。”宿砚举起酒杯。闲乘月跟他碰了碰,然后一饮而尽。闲乘月的酒量是练出来的,他喝再多都不会上脸,就连喝醉了吹吹风就能很快清醒。宿砚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越说越起劲。闲乘月沉默的听着,觉得宿砚就差把他今天穿的**是什么颜色说出来了。宿砚的人生被他自己三言两语说出来。父母活着的时候,他是有父有母的“孤儿”。死了以后,他是无父无母的大龄“孤儿”。身边群狼环伺,他是一只可怜无辜的小羊,随时可能被恶狼分食。钱就是催命符。“闲哥……有时候我觉得活着挺没劲的……”宿砚看着闲乘月,眼里似乎有水光。闲乘月平静的看着宿砚。宿砚继续说:“从没有人保护过我,只有在里世界里,站在闲哥你身后的时候,我才有安全感。”宿砚:“我穷的只剩下钱,但闲哥你连钱都不愿意收……”宿砚喝醉了。但也不算很醉,脑子在清醒和不清醒中间摇摆,闲乘月给他叫了个代驾,扶着他站在路边。被街边的晚风一吹,些微醉意瞬间离闲乘月远去。反而是宿砚似乎醉的更厉害了,他似乎不满足于只被闲乘月扶着,双手像有自己意识一样抱住了闲乘月的腰。光是抱着也无所谓,闲乘月在这方面并不敏感。然而宿砚的手掌滚烫,就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衣,他的手微微移动,就像在抚摸。闲乘月:“……”幸好过了今晚就不必再见了。闲乘月觉得长时间跟宿砚相处,自己一定会折寿。代驾赶来的时候,宿砚已经趴在闲乘月的肩膀上“睡”了接近半个小时。“不好意思啊,离得稍微有点远。”代驾是个年轻人,大约二十出头,带着一脸歉意的笑,在结果车钥匙之后也不磨蹭,连忙去停车位开车。闲乘月毫不客气的拉开车门,一把将宿砚塞了进去。宿砚倒在后座上,等闲乘月关上车门,坐上网约车,宿砚才忽然坐直了身体,眼睛精光乍现。代驾习惯性的在开车前向后看了一眼,被宿砚吓了一跳:“哥,你没醉啊。”宿砚靠在椅背上,他扯了扯自己的衣领,脱了外套,里面只穿着一件黑色短袖,他笑着说:“快开吧。”代驾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汗毛倒竖,连忙发动车子。宿砚闭着眼睛,脑海中满是闲乘月的身影。他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么感兴趣过。在他眼里灰白的世界,忽然有了一抹颜色,浓墨重彩。要么得到他,要么毁了他。闲乘月坐在车上,司机尽职尽责的把他载到了目的地。这个点的医院已经没多少人了。他轻车熟路的坐上电梯,走向病房。这是专门的护理医院,在这儿住院的都是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和植物人,植物人居多,收费并不便宜,每个月收费八千,但好处是护士和医生都很尽责,二十四小时值班。值班护士看到闲乘月的时候难掩激动地打招呼:“闲先生,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闲乘月冲护士微笑:“今天公司事情有点多。”护士善解人意道:“现在社畜都不容易,阿姨今天很稳定,我每隔半个时候都会去给阿姨翻一次身。”从来对人都是一张冷脸的闲乘月在面对护士的时候却能露出温柔的微笑,他轻声说:“谢谢,刚刚在路上买的,饿了你就吃一点。”闲乘月递了个纸袋过去,里面是一些不怎么腻的甜品。护士嗔怪道:“不用每次来都给我带,我拿了工资的,照顾阿姨是我的本职工作。”闲乘月点点头:“那我先去病房。”等闲乘月走了,护士才撑着下巴看闲乘月的背影。长得帅,身材好,还有教养,挣钱也不少,除了有个植物人妈几乎完美。可惜了。可能是老天爷见不得有人是完美的吧?闲乘月走进双人病房,另一张床位上躺着的是个年轻小伙子,蹦极的时候出了意外,刚开始父母兄弟还常常来看他,后来一周一次,现在一个月一次。他妈没有出意外,只是忽然有一天倒下去,就再也没能起来。她劳累了一辈子,还没享到儿子的福就倒了,而他能做的,只是每天不管工作到多晚都来医院看她。她为他做的太多,而他能做的却太少。闲乘月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轻轻的拉住了她的手。“妈,这次的任务还算简单。”闲乘月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倦,“下次的任务应该会比较难。”“但这次任务比之前的麻烦,有个人很烦。”闲乘月轻声的说着里世界的事——都是被他美化过的,说出来更像是在说一个有趣的游戏。他在病房里待了两个小时,中途给她翻了两次身,还让护士进来吸了痰,在确实她身体健康之后才离开医院,又坐车回“家”。一开始他是住在医院的,不过因为总是睡不着精神不好,差点在拍卖时落早了槌,才搬回家住。小区很小,十年前的小区,他买的二手房。但是出门就有超市菜市场,房子他自己装修过,八十多平的小三室,一间书房两间卧室。虽然装修的很温馨,可对于闲乘月来说,这房子依旧没有一点家的味道。依旧冰冷。闲乘月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灯,只有月光透过客厅的落地窗洒在他脸上。他太忙了,以前忙着读书,后来忙着挣钱,他忙得脚不沾地,忙得没有自我。有时候他坐下来,发现这世上唯一跟他有联系的只有他妈。他在沙发上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六点去浴室洗了个澡,然后开车赶去公司。作为拍卖师,闲乘月的工作并不少,除了主持拍卖落槌,在那之前他还要负责联系委托人,签订合同了解拍品,还要负责招商,买家并不是越多越好,而是越对路越好。对拍品的兴趣没那么大的买家,就算招到了,成交价格也不会有多好。闲乘月刚到公司,正准备去倒杯咖啡,就被提早到公司的老板叫到了办公室。“小闲,你坐。”老板和蔼道,“昨晚我接了个电话,有个委托人大手笔,准备把御制珐琅彩盌交给我们拍,康熙年间的,之前有个差不多的,拍了两千多万,这个应该也不会差太多。”“高度也差不多,我想把这单交给你。”闲乘月皱了皱眉:“我这个月还有……”老板:“交给别人就行,这是单大生意,委托人指名要你接手,小闲,你也不要让我难做嘛,现在拍卖这一行不景气,上千万的拍品越来越少,你要是做成了,奖金我给你提成。”“好。”闲乘月知道没有自己拒绝的余地。老板笑了笑,正要继续说话,手机忽然响了,他一看来电显示立马眉开眼笑的接起来。“宿总,到了啊?来这么早,我让小闲下去接你。”宿总?闲乘月面无表情的站起来。他已经知道委托人是谁了。既然甩不掉,那能怎么办?只能工作了。闲乘月刚下楼,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宿砚。今天宿砚穿着一身黑色西装,但他其实更适合夹克外套那样的休闲装,更符合他的气质,他穿着西装的不像社会精英,反而像黑手党,有一种西装暴徒的凶恶感。他站在那,路过的上班族们都不由地朝他看去。闲乘月走向宿砚,果然,他还没有走近,刚刚还在紧皱眉头的宿砚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就立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闲哥!”宿砚热情的打着招呼。闲乘月并不感动,只觉得烦躁。“闲哥,你怎阈兮么下来接我了?”宿砚走到闲乘月身边,熟稔亲昵,他凑近闲乘月,不动声色的微微低头,目光扫过闲乘月的脖颈和喉结。他觉得闲乘月的这里最性感。闲乘月:“康熙年间的御制珐琅彩盌不用急着出手,这种拍品有价无市。”宿砚笑了笑:“我不缺钱,就是想让闲哥你多挣点。”闲乘月看了眼宿砚:“如果是为了谢我,昨晚那顿宵夜就够了。”宿砚的胳膊绕过闲乘月的腰,按下了电梯按钮,这是个虚虚环抱的姿势,却又不会让人觉得故意。“闲哥,我知道你觉得我烦。”宿砚站在闲乘月身后,存在感不容忽视,但他的声音却很温柔,“你就当做好事吧,我想为你做点什么……”他的话还没有说话,电梯却忽然一顿。闲乘月看了眼楼层。公司在二十四楼,现在他们停在了八楼,电梯门没有开,电梯内的灯光闪了两下,然后又重归平静。“电梯故障了。”宿砚忽然说。不知道为什么,闲乘月没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恐惧和急切,反而听出了兴奋和戏谑。宿砚靠在电梯墙上,笑着说:“这下好了,闲哥得跟我共患难了。”“患难之交,难道不值得交个朋友吗?”闲乘月实在不能理解他的脑回路,平静又冷淡地说:“我宁愿跟电梯共患难。”宿砚被逗笑了:“闲哥竟然会开玩笑。”闲乘月很想翻个白眼,奈何从没做过这个表情,业务不熟练,也就不勉强自己了。“闲哥,不用防我跟防贼一样。”宿砚叹了口气,“交个朋友就这么难吗?”闲乘月久违的愣了愣,想起了以前的事。他曾经也是有过正常的人际交往关系的,上学的时候,他妈还没成植物人的时候。他妈有正式工作,挣得不多,但供他读书,母子过日子是够了,他寒暑假去打工就能挣一学期的生活费。他们过的不富裕,但也不贫穷。那时候他也有几个好朋友。后来他妈出了事,他的全副精力都在挣钱上,一边挣钱一边读书,下课就去上夜班,一天只能睡不到五个小时。他已经没有精力去维持友情了。朋友聚会总是推脱,学校组织的拉练春游总是缺席,下课时间要抓紧补眠。久而久之,再好的朋友都会疏远,毕业之后再没有什么来往。闲乘月审视着宿砚。宿砚的姿态很放松,手却慢慢握紧。他等了很久,终于等到闲乘月开口。可惜内容并不是他想听到的内容。“你是公司的客户,我要接洽的委托人。”闲乘月的音调依旧没有起伏,“宿先生。”宿砚无声的咧嘴笑了笑,一副“我怕了你了”的样子,投降道:“好吧,闲哥,我都听你的。”这句话一出口,宿砚敏锐的发现闲乘月的嘴角似乎往上勾了勾,但幅度太小,消失的太快,差点让他以为这是自己臆想症犯了的错觉。电梯紧急电话里忽然传来人声:“电梯里的帅哥,别怕,别担心,电梯出了点小故障,马上就有师傅来维修,不会有危险的!”“你们要是害怕就玩手机,玩会儿消消乐电梯就好了。”闲乘月:“……”这还挺会安慰人。宿砚笑着回复:“好,我们玩。”紧急电话里的人松了口气:“你们不紧张就好,别强开电梯门,在里面安心等着就行。”“闲哥,你说下次做任务,我们还能在一起吗?”宿砚用词很暧昧,但表情却十分正经。闲乘月:“不会。”宿砚不掩饰遗憾:“为什么?”闲乘月:“你是新手,上次能碰到我应该是里世界出了问题,可能是BUG。”宿砚:“说不定是缘分呢?缘分让我们相遇。”闲乘月被这句话肉麻到了,复杂的看了宿砚一眼。宿砚:“要是可以选,我希望每个任务都能跟闲哥你一起,有你在我就有安全感。”闲乘月没有回复。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维修的人还没来。闲乘月忽然升起一股熟悉的晕眩感,周围的空间又开始扭曲,电梯里像是有看不见的火焰在燃烧——“这什么鬼地方?”有人高声喊道,“老子刚刚在拉屎!”“这是什么整蛊节目吗?还是我疯了?!”“我TM又没有精神病!”一群人站在一栋城堡一样的别墅前,哆哆嗦嗦的打着喷嚏,闲乘月正准备拿出硬币看,耳边忽然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闲哥。”闲乘月偏头,宿砚就站在他身后。闲乘月:“……”这牛皮糖沾上就甩不掉了是不是?“大家安静一下!”有人在前方拍手。男人很高大,肌肉也很结实,像一头熊,他板着脸,站姿十分板正,似乎是当过兵的人。“我姓郑,郑辉。”郑辉声如洪钟,粗着嗓子一吼,刚刚还乱成一团的任务者们瞬间安静成了小鸡崽子。郑辉接着说:“这里是里世界,我们因为某种原因被选中,来这里做任务。”“你们摸摸自己的口袋,里面会有一枚硬币,等人到齐之后会出现编号数字,还会有一行小字。”郑辉眉头微皱,“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发泄就现在发泄出来,任务一旦开始,希望你们都能严肃冷静的对待任务,不要有侥幸心理,多分析利弊。”“有什么问题都能来问我。”郑辉说完之后目光扫过所有人。新人和老手的区别很大。新人们现在还处于“兴奋”状态。老手们兴致缺缺地站在另一边,有些在玩手机,有些在跟其他老手交流经验,拉关系。他的目光落在了闲乘月身上。闲乘月穿着一身西装,有点像他听说过的那个人,并且确实俊美。外貌出色的有些过分。最后一个人出来,闲乘月看了眼硬币,编号依旧是“1”,从他第一次进里世界开始,他的编号就没有变过,他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但又总是捉不住那一闪而逝的念头。他翻过硬币,这次硬币上的小字是——“得忍且忍,得耐且耐。”闲乘月把硬币重新揣了回去。宿砚却还看着自己的硬币:“唯有贫穷可以不劳而获。”他嘴角抽了抽。新人们已经发泄的差不多了,该哭的哭过了,该骂也骂过了,全都没了力气,反而安静了下来。宿砚看着眼前的“别墅”,赞叹道:“闲哥,这不是别墅,这是城堡吧?”离他们最近的铁门高耸华丽,铁门上雕刻着无数繁复花纹,藤蔓纠缠着每一处缝隙,白色小花依附藤蔓而生,铁门旁边的墙壁上有浮雕的纹路,像一幅画。最后一个人把硬币收起来,铁门忽然无风自动,朝着他们缓缓打开。穿着燕尾服的男人凭空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他有一头花白的中长发,打着一丝不苟的漂亮领结,欧洲人的长相,深邃的眼眶和高鼻梁,胸前别着宝石胸针,燕尾服平整妥帖,姿态优雅。虽然是个老人,但是个老帅哥。宿砚小声在闲乘月耳边说:“闲哥,怎么办,我英语很烂。”老管家开口了。“欢迎各位应邀前来参加舞会。”老管家微微弯腰,“我的主人们已经等候多时了。”人群中,有老手没有憋住笑。“竟然是译制片的腔调。”宿砚也把手握成拳头,凑在了自己嘴边。。老管家微眯着眼睛。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他再次微笑:“请跟我进来,主人已经准备好了午宴,请客人们尽情享受。”“我的主人们一直在思念你们。”“每时每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