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的声音很轻, 声音里没有一点温度和感情,她就像是在挑选一件物品,只考虑物品的耐用性, 至于物品想不想被选中,选中之后要面对什么,她根本就不在乎。但“物品”本人,闲乘月是在乎的。护工的脚步声逐渐走近,闲乘月慢慢的用牙齿和舌头把牙刷柄磨尖的那部分凑到自己的唇边, 他的嘴唇像是两片用缝在了一起的死肉。但这两块死肉却还是能感觉到疼痛,尖锐的牙刷柄被闲乘月用尽口齿间的力气抵出去, 慢慢把嘴唇刺穿, 短暂的刺痛之后,闲乘月的手指动了动。虽然身体还有些微麻木,但好歹是可以动了。他依旧紧闭着眼睛, 直到护工的脚步停下。闲乘月的大脑高速运转, 他现在是能动了,但是即便他现在能动, 独自一人冲出去的可能性基本为零,护工都是身强体壮的成年男性,想要打倒他们冲出去的不确定因素太多, 他嘴里的牙刷柄又太短, 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让这群人失去行动能力。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冷静, 等他被护工们推走,被推进手术室, 身边的人变少之后再动手。如果能直接把医生杀了最好。如果不能, 他被切除了手脚或是五官移植动物的器官, 也还有几天时间才会死。他想完之后就平静下来, 越急危险越大,从病房到地下室还有一段距离……闲乘月想起了地下室里昏暗的灯光,灯泡一直在闪,还有他白天离开时藏在地下室柜子里的撬棍,那条直直的走廊。两只有力的手抓住了闲乘月的肩膀。在被抓住的瞬间,闲乘月清楚的察觉到自己麻木的身体瞬间恢复正常。就好像真的刚刚被人吵醒。他睁开眼睛,抬头的瞬间就和抓着他肩膀的护工四目相对。雀斑护工看清了闲乘月的脸,他有些慌乱的移开目光,闲乘月连忙恳切地看着他。闲乘月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的眼眶通红,眼底满是泪水,但他死死睁着,怎么也不愿意眨眼,让泪水落下来。雀斑护工不敢看闲乘月的脸,闲乘月就这么被两名护工拉了起来。闲乘月不说话,不反抗,像一具提线木偶,已经对命运低下了头,随命运操控。“护士长!”雀斑护工终于忍不住转身。他刚进入这家疯人院不久,还接触不到核心圈子,但他隐约察觉到夜晚被挑走的人都会经历恐怖的事,但他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雀斑护工紧张的全身颤抖,后背被冷汗打湿。护士长放下手里的病历单,冰冷的目光落在护工身上,她依旧是那副一丝不苟的打扮,即便是深夜也画着得体的淡妆,身上的护士服没有一点褶皱。“怎么了?”雀斑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他连忙说:“这个病人之前跟我聊过,他有癫痫症!”这句话落音,雀斑的思路也清晰了,他接着说:“他的病例里没有记录,因为他家人担心因为这个被医院拒收。”癫痫症患者当然不会被医院拒收,但总有一些家属会担心,尤其是当他们迫不及待想扔掉这个烫手山芋的时候,每当这个时候,他们就会去收买正常的医院医生,修改病历。这个时候还没有网络,纸质档案非常容易修改。护士长狐疑道:“是吗?他到现在还没有犯过病。”雀斑:“他刚来两天,还没犯病也正常。”护士长皱了皱眉,但也很快说:“换一个人,不要耽误医生的时间。”几句话的功夫,再次改变了闲乘月的“命运”。雀斑松了口气,让闲乘月回到**躺好。与之相对的是,病房里另一个男人被挑走了,被挑中的男人刚刚被“抓”起来,就开始疯狂大吼:“凭什么挑我!凭什么?!抓他啊!抓他!!”“不是选了他吗?!!!”男人怒吼着,哀嚎着,一遍遍的祈求着。抓着男人一边胳膊的雀斑撇过头,不忍心看男人,但他不能再找一个理由帮人脱身了。男人大喊着:“他不是癫痫!他没得癫痫!抓他!!”护士长嫌他吵:“把他的嘴堵上。”男人很快只能发出闷哼声。一行人走出病房,脚步声越来越远,慢慢归于平静。闲乘月坐了起来。刚刚躺在**的那一刻他又不能动了,只能再次用牙刷柄刺破嘴唇。但这时候的身体状态跟刚刚被“叫醒”的身体状态完全不同。他的身体虽然还是会听从大脑的指令,但动作的时候很麻木,好像他大脑的指令没有直接传达到四肢,而是经过了一个遥远的中转站。闲乘月坐在床沿上,他坐了好一会儿,才操纵自己的身体站起来,缓慢又步伐坚定地走向身边任务者的床铺,他伸出手,推了推“睡”着的任务者。任务者没有被闲乘月推“醒”。闲乘月又去了一趟厕所,把牙刷柄清洗干净之后再次走了回去。这一次他撬开了任务者的嘴唇,刺穿了对方的舌头,当鲜血流下来的时候才把这“定身咒”解开。但这短暂的动作已经花完了闲乘月身上所有力气。他低着头不停喘息,额头的汗水大颗大颗落下,汗水落在床单上慢慢晕开。当闲乘月恢复了一点力气,转头看向躺在**的人时,他才发现自己叫醒的人是楚钟。这让闲乘月的眸光暗了一些,楚钟对他有怨,虽然这怨来得莫名其妙且站不住脚,但一个人情绪,恨谁爱谁,只要埋下了种子就很难扭转。这样一个人……如果他遇到危险,第一反应不会是找闲乘月求助,或者跟闲乘月一起想办法度过难关,而是抱着“死也要拖下一个垫背的”,把闲乘月一起拉下水。闲乘月的声音干涩嘶哑,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慢慢运转:“我要去找出去的路,你如果愿意跟我去就跟上,不愿意就留下,如果你跟我去了又拖我后腿,我只能对你动手。”他只分析利弊,不准备动之以情。楚钟瞪大眼睛,他还在适应,几秒后才说:“不多叫起来几个人?”闲乘月:“人太多不好。”他也只是试一试这样能不能把人叫起来。即便陈兰跟他说过,但比起一个刚认识的人,闲乘月更相信自己。疯人院每晚都有人巡逻,一般是隔两个小时后护工来走一趟,不过护工经常偷懒,一晚上可能只来一次——这是安德烈告诉闲乘月的。安德烈来得早,疯人院的一切他都很清楚。楚钟手抓着床头的铁栏杆坐起来,他今年二十五,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身高不到一米八,但也不算矮了,站直了应该有一米七六到一米七八。楚钟还没有习惯自己的身体,闲乘月则是去了一趟宿砚和陈兰所在的病房,疯人院的病房原本是分男女的,但这个疯人院并不分。这对他们来说是好事。病房都在一条直线上,方方正正的大房间里摆着十几张床,一个房间可以睡十二个人,因为还有真正的“病人”,所以总共有四个病房,有两个还没住满。陈兰和宿砚今晚都没被带走,宿砚应该是拖了下午被电击的福。闲乘月走到病房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陈兰站在窗口伸懒腰,她不知道是从哪儿弄来了利器,也能让自己动起来。这次任务不像以前,身上的利器都能带进来,他们刚来就被换了一身病服,身上除了装饰品外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金子质软,根本没法打磨尖锐以后充当武器。陈兰动作自然,消瘦的身体看起来格外轻盈,她微笑着转头,逆着月光冲闲乘月笑:“怎么这么晚才过来?”闲乘月:“遇到了点事。”陈兰:“把宿砚和周雄郑怡叫起来就行了,合作过有默契,人太多不好,脚步声一大谁也跑不了。”这句话陈兰不是说给闲乘月的,而是说给还“睡”着的任务者们听。闲乘月点点头,和陈兰一起分别把宿砚他们弄醒。今晚护工还没有开始巡逻,所以他们并不清楚有多少时间可以用在寻找出口上,只能每隔一个小时回来一趟。“地下室你们不能去。”闲乘月跟陈兰商量,“地下室现在在做手术,我一个人下去,你们在一楼和二楼找找出口。”陈兰抬头看着闲乘月的眼睛,她没有从中看到一丝但茫然和恐惧,陈兰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轻声说:“那你自己小心,要是感觉有哪儿不对就直接跑。”闲乘月微微点头。“闲哥不带我?”站在闲乘月身后的宿砚忽然出声。闲乘月和陈兰都没听见宿砚的脚步声,被宿砚吓了一跳,闲乘月只是身体微微僵硬,陈兰直接抬手抚上了自己胸口,反应过来之后才轻轻翻了个白眼,轻声细语地抱怨:“人吓人要吓死人的好不好。”宿砚没有理会陈兰,他站在月光照不到的黑暗中,谁也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如同跟黑暗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