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东西在孟舟身后, 他脚下的影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扩张,漆黑的影子张牙舞爪,诡异地扭动着, 闲乘月全身的肌肉都下意识的紧绷,似乎随时准备冲出去。“怎么了?”宿砚听见里面没有一点声音,在门口轻声问。闲乘月紧抿着唇,脑子里没有多余的念头,他也没有出声, 目光落在孟舟的脸上身上。孟舟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瞪着眼睛, 脸色惨白, 全身止不住的发抖,嘴唇几次张合却说不出一个字,他想求救, 恐惧已经俘获了他的身心。闲乘月眼睁睁看着孟舟身后那片漆黑的影子像是有生命一样扭动着, 那片黑暗中似乎孕育着生命,藤蔓一般的黑色触手从影子中探出来, 紧紧绑住了孟舟的身体。孟舟的身体被藤蔓紧缚,全身的皮肉被拉扯,藤蔓越紧, 他的肉就从藤蔓的缝隙中被挤出来。最开始是皮肉, 皮肉抵抗不住压力裂开口子, 然后是血,是脂肪, 是内脏。他甚至无法惨叫, 藤蔓入侵了他的五官, 刺入了他的大脑, 死的无声无息。藤蔓如有生命般蠕动,变得越来越粗壮,吸收了孟舟整个身体。而孟舟身体内的鲜血,也被他身后和脚下的黑影吸收。在这个迷宫中不能回头。这就是回头的结果。黑影没有在孟舟被它吸收后消失,反而像是知道这个房间还有人一样疯狂扭动,像是在对闲乘月说——“下一个就是你。”鼻尖的血腥味重的让人无法忽视,闲乘月闭上眼。迟迟等不到闲乘月出来,宿砚手里握着那把形状奇特的长刀,慢慢接近了屋子,他的一只脚迈进去,对将要看到的画面做好了准备。然后等他走进去,这才发现房间内什么都没发生。闲乘月独自站在房间中间,一动不动,想一个精致且完美的雕塑。“闲哥?”宿砚再次出声。闲乘月这时才动了,他没有回头,而是抬起手,背对着宿砚轻轻挥手。宿砚没有继续说话,他现在已经能完全理解闲乘月的意思。甚至认为这个世界上可能不会再有比自己更了解闲乘月的人了,包括闲乘月的父母。这种了解建立在他无数次碰壁上,而他锲而不舍,坚持了下来。孟舟的死就像幻觉,什么都没留下来。闲乘月朝着柜子走去。跟他想的一样,只有玻璃门窗完好的房间才会有地图和武器,这里既是死地,又是生处。地图和长刀就摆在柜子里,没有任何掩饰。闲乘月拿起地图和长刀,轻声对宿砚说:“出去,快追来了。”“怪物”的脚步声在十几秒前就已经响起,距离他们越来越近。更避免的危险最好避免,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要硬刚。一旦出错,失去的就是自己的生命。离开房间的步骤已经烂熟于心,后退到门口,然后朝着要前进的方向微微转身,四十五度转身不会被判定为“回头”。他们跑到一个门窗都被损坏的房间里,就着灯泡昏暗的光线观察两张地图的不同。宿砚把自己那张地图交给闲乘月,只要一眼就能看出两张地图截然不同,不是一个地方的地形,唯有出口处交汇着。“不是出口。”闲乘月蹲在地上,声音很小,“应该有四张地图,只有一张地图上有出口。”闲乘月脸色不太好,他有一个并不美妙的猜测:“如果有出口的那张地图正好被人发现,那人又正好在那个迷宫里,他现在应该已经出去了。”而那张地图随着有人出去,必然会消失。这个里世界看起来困难重重,但实际上比的就是运气。“不一定。”宿砚感觉到了闲乘月此刻的情绪,小声安抚道,“就算真有人出去了,也不意味着地图肯定会消失,说不定会刷新呢?”“你说过的,每个里世界都不会把路封死。”闲乘月揉了揉太阳穴,他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冷静。更危险的里世界他都出来了,难道这一个会拦住他吗?“走吧。”闲乘月站起来。宿砚也跟着站好,轻声问:“不用再看看地图吗?”两份地图通往有两个通往不同迷宫的路线,他们还无从得知到底走那条路才能进入有出口的迷宫。走错了,难度又要上升。闲乘月:“就从这里走,走错了最多浪费时间。”他已经记下了地图,没有其他人碍手碍脚,就他跟宿砚两个人速度会很快。速度越快,遇到危险的几率就越小。宁愿找错,也不能浪费时间,找错的后果他们承担得起,可是耽误了时间再找错,后果他们可能就承担不起了。而那些还在迷宫里到处躲避的任务者也会吸引“怪物”,给他们争取时间。几乎没有灯光的走廊,昏暗潮湿,地上有黏腻的东西,不知道是血还是怪物的分泌物。闲乘月跑在前面,他以前并没有过目不忘的能力,这不是天赋,而是进入里世界后培养出来的技能,他学了许多快速记忆法,强迫自己去掌握,这个技能也确实救了他许多次。地图上的每一条路此刻都在他的脑子里,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地图上,完全忽略了跟在他身后的宿砚。直到来到通往另一个迷宫的入口,闲乘月才停下脚步。怪物的脚步声如影随形,即便他们看不见它,也能感觉到它一直在靠近。入口是一堵墙壁,就和宿砚出来的那堵墙一样。闲乘月让开身体,让宿砚这个有经验的来。宿砚也不推辞,他的双手在墙壁上摸索,有了之前的经验他很快就找到了墙上的凹陷,这个凹陷处肉眼看不见,没有灯光的地方想靠眼睛找线索简直是天方夜谭。他的手指陷进凹陷里,宿砚退回来。两人看着这堵墙向门一样朝两边滑开,露出一个可以容纳一人通过的通道。而通道的另一边是与这边近乎相同的迷宫。宿砚跟明谦几乎是一起进去,在他们进去的那一刻,这道连接两个迷宫的门重新关上,哪怕用手去摸,也摸到任何衔接处。如果不是宿砚找到了线索,成功通过了一次门,闲乘月哪怕自己找到了地图可能也要在这扇门前耽误很长时间。新的迷宫跟旧的没有区别,依旧是漆黑的走廊,走廊两边也依旧是连接在一起的房间。这个迷宫的地图还没有到手,他们必须慢慢摸索,寻找门窗完好的房间碰运气。意思是他们现在就像两只无头苍蝇,唯一能做的就是到处碰运气。遇到完好的房间就进去,没找到就得立刻出来。从进入里世界开始他们就一直在跑,闲乘月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他的双腿就像被灌了铅,每一次动作就只感到沉重和疲劳。人的身体是有极限的,而闲乘月的身体现在已经接近了极限。可能要不了多久,再这么跑下去,闲乘月的身体就要罢工了。他的身体正在朝他发出信号——它需要休息。闲乘月当机立断地拐进了一个昏暗的小房间,黯淡的灯光反而这一处地方变得安全起来,他进去之后背靠着墙壁坐下,缓缓调整自己的呼吸。宿砚摸索着坐到了闲乘月身旁。这个偌大的迷宫内似乎只有他们两个活物。他们也只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黑暗密不透风的包裹着,却把他们裹得更紧。宿砚没有说话,他只是朝着闲乘月的方向靠近,两人的肩膀触碰到一起,宿砚能感受到闲乘月的体温。很温暖。他也能闻到闲乘月的身上的味道,有汗味,还有衣服上残留的洗衣液的味道,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可他却并不觉得难闻。似乎只要是闲乘月的,就总是好的。活到这个年纪,宿砚第一次产生这种近乎盲目的好感和信任。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他跟闲乘月,仅仅想到这一点,就让宿砚的呼吸加快,心跳加速。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喜欢闲乘月哪一点。闲乘月不够温柔,跟体贴也沾不上边,有时候又残忍冷酷,他并不拥有人人都爱的美德。可对宿砚来说,这样的闲乘月却更加吸引人,至少吸引着他。如果闲乘月是朵食人花,那他愿意成为那只自投罗网的猎物。闲乘月靠在墙壁上,他闭着眼睛养神,好不容易找到了休息的间隙,闲乘月不准备太早离开这个房间,他对于坐在他旁边的“活物”也产生了一点“同胞”间的感情,闲乘月的头靠过去,靠在了宿砚的肩膀上。在这个昏暗潮湿,没有一点声音,没有明亮光线的小房间里,世界似乎都只有这个房间这么大。宿砚没有动,他像个木偶,既说不出话也做不出动作,只是老实的充当一个靠垫。慢慢的,宿砚有了动作,他仰起头,让闲乘月靠的更舒服,然后再轻轻的把自己的下巴搁在闲乘月的头顶,两人在此刻亲密无间,像是不分你我。外面的怪物和黑影都在此刻离他们远去,唯有身边坐着的人一直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