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完成”工作后, 工人们有四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这个时间可以进出工厂,但毕竟是里世界, 时间上没有任何弹性,晚一秒都不行。而不进工厂在外面过夜,就连闲乘月都认为这不是个好主意。“那我们出去就直接到商铺去。”陈兰说,“要把里面的东西带回来吗?”陈兰说的是商铺里的那间小黑屋,当时他们刚到里世界, 小黑屋里的所有东西对他们来说既是线索,也不算是线索, 没有头绪, 有线索也没什么用。但闲乘月说今天要出去,那就证明他已经有线索和头绪了。陈兰上工的时候心不在焉,脑子里全是下工后去商铺的事。每个厂房都有组长给工人们安排生产任务, 陈兰也不敢不干, 谁也不知道完成不了生产任务后会发生什么。“要放假了吧?”陈兰身边的人忽然问其他人。陈兰一愣,她还是头一次知道工厂原来会放假。“要放假?”陈兰立刻拖着凳子挪过去, 她在流水线上,所有人坐在流水线两边,每个区域负责的事不同, 她所在的区域只需要检查成品有没有外观上的明显缺陷。工友看了陈兰一眼, 不太在乎地说:“不知道, 我们房间时间不固定,每次都是等通知。”陈兰连忙问:“提前几天通知?”“好像是提前两天?”工友想了想, 她也不是很确定地说, “上次好像只提前了一天。”陈兰:“那是放多久?”工友:“还能放多久?一天就挺多了。”陈兰:“……”一天就够了?她忽然觉得现实世界还不错, 起码每周能放一天或两天。“今天的雨下得好像比之前久?”陈兰发现这个工友难得的话多, 她在这个待了这么久,几乎和每个人都套过话,但他们要么不搭理她,要么顾左右言其他。工友:“那不知道,我就没在意过这个,反正每天都要下雨,下就下呗。”她一脸无所谓:“年年下天天下,不习惯的人早死了,活着的都习惯了。”陈兰眼中全是喜色,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她压低声音,格外小心地念出硬币上的内容:“有些事不能太较真,装聋作哑也是修行。”工友:“可不是!就说这个雨,谁都知道它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又有什么办法?我们又管不了,本来这就不是我们的事。”“对!”陈兰附和道,“本来就和我们没关系,凭什么我们来承担后果?”工友撇撇嘴:“话是这么说的,呵,我告诉你,咱们就好好看着,肯定有人要倒霉,肯定要付出代价。”在现实世界里,陈兰不是个善于和人打交道的人。但到了里世界,任务者不得不和人打交道,无论是和别的任务者,还是里世界里的NPC,总之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人际交往这一关。于是陈兰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终于从这个特定的,能回应她硬币小字的工友身上套出了不少消息。“这场雨是从两年前开始下的。”陈兰走在立刻工厂的路上,她可以压低声音,只让闲乘月和宿砚两人听见。按工友的说法,这场雨来得十分蹊跷,刚开始的时候没人觉得异常,淋了雨的人看样子也很正常,依旧能正常上工,但过了一周后,这些淋了雨的人开始上吐下泻,吃不进去东西,人迅速消瘦了下去。哪怕插胃管,或者挂吊瓶,他们的状况都没有好转。死了以后尸检,竟然都是饿死的。陈兰:“刚开始不是天天下,而是一周下两次,也是固定在中午。”人们意识到了这场雨的危险,但这雨似乎只针对人,并不针对粮食作物和动物。而且雨越来越大,有时候还会伴随狂风,雨伞根本阻挡不了,人们只能待在室内。宿砚有些奇怪:“那他们不离开这儿?”里世界的npc没有程序,他们会说谎,会隐瞒,会做一切对自己有利的事,不管他们做的事符不符合任务者的逻辑,但肯定有他们自己的一套逻辑。陈兰:“她说他们也离开过,但出去找不到工作,兜兜转转又回来了,在这里,每个城市都有一个大工厂,当地人基本也都在工厂里上班。他们出去了,别的城市工厂不缺人,只能回来。”这种社会构成也只有在里世界里才合理了。闲乘月却不太在乎这个,他只问:“只在这一个地方下雨,污染?”陈兰:“他们也这么怀疑,工厂每天的排放量太大,不过你也知道,正常来说就算是污染,也不可能哪一地污染,就哪一地受害。”“她说她怀疑是工厂在排放什么东西。”陈兰小声说,“她说之前有人好像查出来了什么,不过第二天就被带走了,然后再也没回来。”闲乘月:“被带走的是女人?”陈兰眨眨眼:“你怎么知道?”闲乘月又想起了那个雨中的影子。陈兰:“她说他们现在也不想查了,都习惯了,天天下,他们都忘记不下雨是什么样的了。”“闲哥有表对吧?”陈兰看了眼闲乘月的手腕,看到手表后说,“我们还是提前半小时回来比较好,免得出什么事。”闲乘月:“先去看看,如果能找到证明我想法的线索,明天我们就可以出去了。”陈兰一愣,宿砚也看向闲乘月,他们都不怀疑闲乘月说的话。但如果这么快就能出去,那也太简单了,简单到不可思议,没有真实感。闲乘月:“但我现在也没太多把握,前提是能找到我想要的线索。”闲乘月回头看了眼工厂。他总觉得还有什么事要发生,但这种感觉没有缘由,而他从不相信所谓的第六感和直觉,闲乘月揉了揉额角,他迈开脚步:“走吧。”宿砚快步走到闲乘月身边,他看着闲乘月的侧脸:“出什么事了?”他能敏锐察觉到闲乘月情绪的不对。闲乘月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但他确实说不上来,只是面无表情的摇头道:“没什么。”闲乘月走了没两步,忽然说——“太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