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白杨, 闲乘月其实并不算了解。他们曾经在里世界里合作过,可闲乘月对里世界里的一切人与事都不放在心上,回到现实中后也不会想要和在里面认识的人有联系。于是唤醒白杨成了一件难事。现在的白杨知道自己的名字, 有完整的“记忆”,对工厂有归属感,他真的觉得自己就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勤勤恳恳地干活挣钱。“你们还是去看看医生吧。”白杨穿着工服,手里提着一个水桶, 一脸关切地说,“经常有人脑子出问题。”他看着闲乘月他们, 语气竟然有些惋惜:“有吃有喝, 工作还不辛苦,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多人会脑子有病。”白杨说脑子有病的时候语气并不嘲讽,他似乎只是在客观描述看到的事实。闲乘月有些头疼的看向宿砚——他其实不爱和人打交道, 工作是工作, 客户不是他的朋友,他自有一套对付客户的办法和话术, 但除此以外他的社交经验只比零好一点。此时他们站在宿舍大楼外的平地上,这边还没有开发,只是整平了土地, 铺上了水泥, 将来这块地上可能会建一栋楼, 或是一件厂房。“你记得你父母吗?”陈兰颇有耐心的问,“不是他们叫什么名字, 工作是什么, 而是他们喜欢什么颜色, 爱买什么东西, 平时的小习惯,既然去年你和他们一起过得年,那应该记得他们置办了什么年货吧?”然而白杨并没有思考,他觉得这是浪费时间,三个人围着他,凭他怎么说都不让他走,他自己又走不掉,语气烦躁地说:“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你们够了没?我要去吃饭了。”“烦不烦啊!”白杨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这个世界是假的,你们和我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行了吧?”宿砚在旁边认真地问闲乘月:“我要是揍他一顿,他能醒过来吗?”闲乘月:“……也不是不能试试。”他还是相信宿砚下手有轻重的——吧?完全没被避讳的白杨:“……你们是真的有病,你敢动我信不信喊我救命?”工厂里来来往往都是人,白杨现在嚎一嗓子,起码能引来十几个人。宿砚看了眼闲乘月,闲乘月正要点头,察觉到他们还真想把白杨揍醒的打算,陈兰立刻说:“咱们再好好谈谈。”白杨:“谈什么谈啊!这有什么好谈的。”陈兰深吸一口气:“那你告诉我,去年过年,春晚上有没有让你记得的节目?一个就够了,你说出来我们就让你走。”“行,这可是你说的。”白杨叹了口气,对这三个人绝望了,他张开嘴,“去年春晚……”他愣了愣,迟疑了几秒后继续说:“去年春晚我……”白杨的脸色变了。他只记得去年很热闹,他和父母一起过年,坐在电视机前看春晚,但有关那一晚的记忆都很模糊,他记不起春晚的主持人是谁,也记不起具体的节目。甚至有关于父母的记忆,他的父母都是一样的表情。脸上的微笑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消失过,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弧度。白杨站在阳光下,他突然觉得有点冷,但还是坚持说:“我记不太清了,这都过去多久了,我没那么好的记性。”可他说完这话却没有提出要走。对方说的话此时此刻似乎有了一点说服力,只是依旧离谱诡异。“你们怎么证明这里是假的?就靠问我这些问题?”白杨微微仰头,他看着闲乘月的眼睛。闲乘月:“你离开过工厂吗?”白杨:“当然出去过。”陈兰:“那你就没发现外面那么多楼,就没有一栋楼有人住吗?而且明明没人住,早上却能有不少人冒出来。”然而白杨却茫然地看着他们:“有人住啊,我偶尔晚上也会出去,就住在工友家里,晚上很热闹。”说完这话,白杨的表情又变了,原本放下的戒心重新提起来。“你们就是有病!”白杨伸手想把挡在身前的人推开。然而他刚刚伸手,就被宿砚抓住了手腕。白杨看着宿砚,他眉头紧皱,恨声说:“我劝你……”他的话没有说话。宿砚转头问闲乘月:“我记得上次是打断了他的腿?”闲乘月点点头,还不忘叮嘱:“下手快一点。”甚至不是轻一点。这次连陈兰都站到了一边,她和白杨并不认识,只是说:“能想起来最好,对了,他应该是想出去的吧?”要是白杨不想出去的话,那醒过来就是白醒,挨揍也是白挨。陈兰叹气道:“真麻烦啊……”闲乘月没说什么。只有白杨鬼哭狼嚎:“别碰我!别碰我的腿!”他疯狂挣扎,本来就没准备下手的宿砚被他挣开。白杨拔腿就跑,他完全无法思考了,刚刚闲乘月他们说的话统统从脑海中消失,他的呼吸急促,心跳快得让他觉得疼痛,冷风从嘴里惯进去,他全身都是汗水。“就让他跑?”宿砚问闲乘月。闲乘月:“说不通,那今晚就把他带出去。”眼见为实。陈兰:“不对,你们看!他又回来了!”明明已经跑远的白杨突然从远处往回跑,他的身影模糊,闲乘月再好的视力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动作幅度却很大,白杨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工服上衣,用力之大,甚至扯坏了布料,他上衣里只有一件白色背心,撕完了上衣以后他连背心都没放过,最终打着赤膊跑了过来。“没想到他身材还挺好。”陈兰小声说。白杨气喘吁吁地跑到闲乘月面前,他用手背摸了把额头的汗,急促地说道:“把工服脱了,别穿了!这玩意有鬼!”闲乘月看着他:“知道自己是谁吗?”白杨双手支着膝盖,抬头冲闲乘月笑了笑:“闲哥,这次能不能带我一个?”闲乘月的脸上也终于有了点笑意:“好啊,带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