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朽的黑色木门被缓缓推开——几乎是瞬息之间, 白色的烟雾从门缝后倾泻而出。白雾的出现伴随着一道冰冷奇异的微风,哪怕身上穿着衣服,那风似乎仍然要钻进人的骨头里。闲乘月眼前只有大片白色, 他什么也看不见了。宿砚几乎是在瞬间拉住了闲乘月的手腕,他紧挨着闲乘月,似乎想要在危险来临的第一时间挡在闲乘月身前。没有人说话,也没人敢说话。他们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僵硬的站在烟雾之中, 身体和意识如同被分割了一样,明明双脚踩在地上, 自己却没有任何实感。闲乘月觉得自己像是被撕裂成了两个人, 漂浮在半空中,能亲眼看到现在白雾中的自己和宿砚,就像灵魂出窍一样。他想要“回到”自己的身体中, 但无论如何都沉不下去。只能看着“自己”站在那里, 任由烟雾将自己包裹。闲乘月数次尝试失败后,放弃了回去, 而是顺着烟雾的方向,朝着门内飘去。他看不到宿砚以及白杨他们的“灵魂”,也就不需要和任何人商量, 不必告知。没有身体, 闲乘月竟然在飘动的过程中感受到了莫名的轻松, 他能察觉到自己喷涌的冲动——他想和这些白雾融为一体,什么也不用思考, 什么也不用在意, 只要放松自己, 就能得到永恒的放松与宁静。但闲乘月很快察觉到这种奇特的变化。他立刻朝上“飘”去, 贴在天花板上,等待着这种变化消退。确定自己没有这种冲动后,闲乘月继续朝门后飘动。从他的角度,缝隙内什么都看不到,漆黑的仿佛深井。一直以来都有把握的闲乘月头一次没了把握,但他没有时间犹豫,也没有再考虑,烟雾很快就要充斥屋内,此时不进去,很快他就会被同化。闲乘月挤进了门缝中。刚一进去,闲乘月昏沉的头脑瞬间清醒。这间屋子漆黑一片,他什么都看不见,唯独在屋子的正中间有一个东西在闪着微弱的光芒。太过微弱的光芒,即便在黑暗里也不显眼,甚至会让人觉得自己产生了错觉。闲乘月“飘”到了那光点的正上方。红色的光点似乎有频率的闪动,闲乘月不知道是不是摩斯密码,就算是,他没学过,也无法解析。由于沉不下去,他只能飘在这屋子的上方观察。然而那闪烁的红光连它自己本身都照不亮,更别说整间屋子了。闲乘月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能不能出去,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这一遭了。他闭起眼睛,感受着屋内的一切。虽然是“灵魂”状态,但他依旧有五感,他能闻到屋子里的味道,那是一种述说的,带着一丁点血腥味的香气,并不难闻,反而会让人觉得舒适。他被这股香气包裹着,像是被一只手轻柔的抚摸。在闭上眼睛之后,他不仅味道了香味,还听见了极轻的声音,那声音很远,轻得如同呢喃,需要全副身心的仔细倾听才能听个大概。“死了多少人?”“三百二十一。”“这东西太毒了,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但工厂还在用这些东西当原材料……”“不能被发现!”“他说他去销毁。”“碰到就会死!”这些话不断重复,没头没尾,闲乘月只能暂时拼凑。不过现在闲乘月知道这些烟雾是什么了,就是他曾经见过的巨大人影,它在“拯救”那淋雨的人,把他们的精神从身体中解脱出来,带走他们。虽然挽救不了他们的生命,但可以让他们毫无痛苦的离开。起码刚刚的闲乘月,是真的升起了融入白雾的念头。它不是个坏东西,它能让人解脱。但也算不上好,活人碰到它,也要“解脱”。不过和闲乘月原本猜想的不同,在他的猜想中,白雾的目的是保护。现实是白雾的目的是拯救。他从这些模糊不清的对话中判断,工厂一定用了什么无法控制的东西当原材料,并且是在死人后才发现,有人主动请缨去销毁原材料。可显然,这人没有成功。或者说成功的不彻底。所以工厂下了“雨”。闲乘月突然想到,每天中午十二点的雨,或许并不是每天都在下。而是只有一天,那一天就足够毁掉这个工厂了。只是那一天一直在重复,所有人都在重复,于是就变成了每天都要下雨。所有人都被困在无尽的轮回中,日复一日,不得解脱。相反,如果工厂里早就死了的人站到雨中,白雾就会给他带去解脱。白雾对工厂里真正的工人而言说善的。只是对他们这些任务者来说是危险。闲乘月慢慢拼凑着,工厂里的人未必不知道原材料有问题,那些工友嘴里似是而非的话,在此时此刻有了答案。他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知道有“怪物”,但他们并不害怕,也不恐惧,更没想过离开工厂。所以他们对死去的人并没有什么怜悯,只有抱怨。他们只是……不愿意告诉任务者这些事。如果往坏的方向去想,也许他们也想把任务者们留下,让他们成为工厂的一份子,以填补那些被白雾解脱的人留下的空缺。他们在尽力维持这个世界,维持幸福生活的假象。闲乘月盯着屋内那闪烁的小红点,他依旧压不下去,只能等待借力——如果白雾重新飘回这间屋子,那他就能借力下去仔细看看了。他现在没时间犹豫,没时间考虑其他人。否则一旦他都找不到解法,其他人,估计也很难找到解法。好在他不缺乏耐心,闲乘月就这么安静的等待着,直到门的缝隙慢慢变大,从门外透进来了被烟雾充满的白光,那道光让他清晰的看到了闪光的东西。那是一个铁盒子,只看外表就知道盒壁很厚。而一只闪光的地方是整个盒子唯一的凸起处。像是一个按钮。像是一个等了很多年,都没能被人按下的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