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是皮肉的焦香味, 闲乘月手紧握成拳,他的眼睛像一对没有光泽的黑色玉石,落在玻璃门里的女孩身上。女孩朝他狡黠一笑, 转头继续跟自己的姐妹们谈笑起来,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闲乘月的幻觉。只有身体的疼痛提醒着闲乘月刚刚发生的不是幻觉。“闲哥?”宿砚抬头看向闲乘月,他的声音里带着疑惑。闲乘月抿唇转过身,疼痛蔓延至全身,他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 才能像平时一样走向桌边坐下。但即便他看起来跟平时没两样,但宿砚还是观察到了闲乘月额角和脖子上的青筋, 以及闲乘月额头的汗。宿砚朝闲乘月的方向靠了靠, 他发现闲乘月身上的汗都是冷汗。“闲哥,发什么事了?”宿砚的眸光忽然变暗,他转过头, 视线穿过玻璃墙和花丛, 也落到了之前跟闲乘月说过话的女孩身上。女孩却没有看他。闲乘月抓住了宿砚的手腕,冷声道:“别看她。”宿砚一怔, 立马收回目光,轻声在闲乘月耳边问:“她会害人?”“不会。”闲乘月抓住宿砚的手用力之大,甚至让宿砚都能感觉到疼痛, 他喘息了两声, 微微弓起身, 似乎这样能让他好过一些,“她只是在玩。”宿砚知道闲乘月又发现了什么。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女佣们已经开始上菜了。晚上这一顿饭, 任务者们没有再拒绝, 但也都不敢多吃, 只敢捡面包之类的填肚子。闲乘月什么也没吃,宿砚也只喝了一杯酒,倒是冯瑞,老天爷给了他一双眼睛,他把这双眼睛当成了摆设。冯瑞吃的跟中午一样,毫无形象,吃什么都香。闲乘月只喝了一杯温水。晚宴结束的比午宴更晚,管家出现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他换了一身衣服,燕尾服换成了灰黑条纹的西装,头发似乎上了发蜡,银白色的头发在灯光下像是在闪光,但在这样的灯光下,他脸上的皱纹也更加明显。“客人们,在熄灯之前,希望你们已经在自己房间里。”管家微笑着,态度和煦。他没有说熄灯之后不在房间里的后果,而是用目光扫视所有人,确定每个人都听见他说的话之后才走上了楼梯。来这里的第一个晚上,老手们心里都知道,今晚一定有人会死。而且刚来,他们还没有掌握规矩,既然没有掌握规律,就代表无法躲避。只能凭运气。大多数人都走上了楼梯,只有闲乘月还坐在椅子上,宿砚也没走,他就坐在闲乘月旁边。冯瑞看了眼楼梯,又看了眼闲乘月。虽然他很想随大流,但比起随大流,显然是闲乘月这个曾经的朋友更重要一点,于是他也留下了。“我扶你上去?”宿砚确定闲乘月受了伤。他的表情变得分外凝重——闲乘月的身体素质他清楚,一点小伤不至于让闲乘月动弹不得。更何况他一直跟着闲乘月,闲乘月在哪儿受的伤,怎么受的伤,他完全不知道。闲乘月平静的摇了摇头。如果不是青筋和冷汗,根本没人能看出他此时的状况。“不能回房间。”闲乘月的手还握在宿砚的手腕上。他现在受了伤,在完全恢复,能独立行动之前,他必须确保宿砚明白他的意思。只有宿砚明白他的意思,他的安全才能得到保障。至于冯瑞,不拖后腿就是闲乘月对他唯一的期望。“现在能确定的是,我们跟那几个女孩不在一个时空,跟那六个客人也不在。”闲乘月停了一会儿运气,然后继续说,“隔着玻璃门才能互相看见。”宿砚看着闲乘月。闲乘月继续说:“但在一个空间内就互相看不见。”“所以,我们今晚要试试。”闲乘月闭上眼睛,“如果我想的没错,那三个女孩就是这次的任务目标,如果她们来杀人,那么跟她们处在同一个大的空间里会更安全。”至少无法轻易的找到他们的位子。但在房间里就不一定了,一旦在门口确定了任务者的位子,狭小的房间里即便什么都看不见也无所谓,凭借记忆里的定位就能找到。“但这也只是猜测。”闲乘月全身肌肉紧绷,“如果猜错了,熄灯之后我们没回房间,也可能陷入险境。”宿砚听闲乘月说完,终于明白自己和闲乘月差在哪了。闲乘月就是个没有感情的过关机器!哪怕自己受了伤都要先分析怎么过关。宿砚不动声色的伸长手臂,又轻手轻脚地揽住了闲乘月的肩膀,他声音极轻,极温柔:“闲哥,你放心,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会让你面对危险。”闲乘月一愣。宿砚接着说:“我知道你很厉害,但人总归是人,是人就有无法兼顾的时候。”他朝闲乘月笑了笑,一身的痞气在这一刻似乎化整为零,消失的无影无踪。“可能我出现在你身边就是老天安排的吧?”宿砚摸了摸鼻梁,看起来很不好意思,“缘分。”闲乘月:“……”我宁愿不要这种缘分。宿砚:“那我们今晚就在大厅对付一下?”他看向站在旁边听得一脸痴呆,当壁花的冯瑞:“你呢?”冯瑞连忙说:“闲乘月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反正我什么也不懂,你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冯瑞破罐子破摔,快活的当起了咸鱼。要么死要么躺赢,冯瑞已经给自己找好了结局。一楼大厅里有几张沙发,倒也不是没有地方躺,说要休息也能休息。闲乘月被宿砚半扶半抱的弄到了一张沙发上,宿砚让冯瑞帮忙看着闲乘月,自己上楼去房间里拿被子。闲乘月躺在沙发上,有种诡异的颠倒感。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照顾过了,以前都是他照顾妈妈,他过早的迈入成人世界,从此跟软弱挥手道别,累到极致都没有吭过声。因为知道这世上唯一会心疼他的人不会再开口了。再次被人照顾,这是种新奇的体验。闲乘月想了想,决定试一试,毕竟他也救了宿砚一次,不算亏钱了宿砚。于是他心安理得的等着宿砚拿被子下来。甚至还嫌宿砚手脚太慢。宿砚下来的时候只抱了一床被子。他仔细的盖在闲乘月身上,然后轻声问:“闲哥,要不你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你的伤吧。”闲乘月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说:“不用,没有流血,伤不用处理。”电击伤在这里没法处理,闲乘月也就懒得脱衣服了。宿砚“哦”了一声,闲乘月竟然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遗憾。闲乘月也不在意,他闭着眼睛,忍着疼痛养神。他不可能把过关的希望都放在宿砚身上。比起别人,他最相信的还是自己,宿砚有天赋,但缺乏经验,可能再经过几次里世界他能脱胎换骨,但不是现在。很快,城堡里的灯关了。偌大的城堡鸦雀无声,紧闭的门窗让室内一片黑暗,即便睁开眼睛适应了黑暗也无法看见室内一件物品。宿砚的声音传来,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可在这样的环境里依旧清晰:“闲哥,你睡了吗?”闲乘月的嘴角勾了勾:“我心没那么大。”宿砚似乎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睡着了,还在想要是出了事,我该怎么办,你要是睡得太香,我是舍不得把你叫起来的。”闲乘月平静的再次闭上眼睛,他已经习惯了宿砚的肉麻。习惯真是样可怕的东西,把所有不平常都变得平常起来。甚至他还觉得宿砚有点可爱。闲乘月注意着城堡里的动静,他没有睡,疼痛无时无刻不刺激着他的神经。没有时钟,也没有手机,时间的流速很抽象。不知道过了多久,闲乘月闻到了一股香味。那似乎是香水的味道,浓烈却不呛鼻,是单纯的浓烈花香。就好像有花田就在他们身旁。随着那花香的出现,闲乘月还听见了水滴落地的声音,以及地毯被人踩过的轻微声响。既然睁眼什么都看不见,那还不如闭着眼睛,把所有感官都汇聚在耳朵和鼻尖。忽然!闲乘月屏住了呼吸。有什么东西就在他旁边。闲乘月没有动,没有呼吸,他沉着的闭着眼睛,身体积蓄着力量,全身的肌肉紧绷,随时都能一跃而起。那东西也没有动。就在闲乘月急需换气,准备翻身而起的时候——他听见了脚步声,是刚刚在他身边的东西离开的声音。闲乘月没有喘气,而是缓慢的、断断续续的吐气和吸气。还没等他把氧气吸足,脚步声再次响起。闲乘月紧抿着唇。他知道现在站在沙发旁边的是谁了。就像他跟宿砚说的,她没想害他,她只是在玩弄他。就像一只猫,在开膛破肚之前,会让猎物逃跑几次。而猎手捕捉猎物,怎么能算是害?闲乘月感觉“她”弯下了腰。“她”就在他身边。很近,近得像是没有距离。作者有话要说:准备把副本的标题统一一下~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