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月》那一届的赛制是每个公司送一个五到七人的组合来参赛。我们公司以前一直签的都是演员,没有做过爱豆。当时张总想要调整业务,打算招五个练习生组团参加,还没有凑够人。我原本在拍一个网剧,拍到一半,投资人跑了,没了资金,剧组原地解散。所以就把我拉上凑数。”盛敏松开了他的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李玄背对他,站在原地不动。“我五岁开始,就一直在拍戏,从来没有学过唱跳。从公司告诉我要参加这个节目到预选只有九天。没有办法接受太专业的培训,只够我勉强学完预选赛的两支舞。”和现在不同的是,那一届的规则把团队的凝聚力和默契度当做很重要的考核项。要求十二场比赛中,前三场不打乱原有的组合,一旦淘汰,就是整个公司的人一起滚蛋。除了盛敏以外,同公司的四个人都是从别的公司的练习生里临时挖来签约的,或多或少有一些唱跳功底。而盛敏什么都不会,起初完全跟不上,队友一面觉得拖累了自己的进度,一面又担心因为他一个人连累组合被淘汰,连前三场都撑不过去。久而久之,多少都有怨言。当时盛敏空有一张漂亮的脸,唱跳全废,性格又太温和,不会抢镜头,也没有背景。从前拍的戏质量太差,并没能给他积累下多少粉丝。娱乐圈拜高踩低,就算向老师请教,也很难得到太多额外的指点。盛敏不愿意连累队友,而且当时前两部戏的片酬一直被拖欠也还没拿到,已经快入不敷出。但参加《摘月》公司是会给钱的,所以自己也想多待一段时间。只能一天训练结束之后,夜里别人都睡了,再去舞蹈室加练。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碰见了秦正晨。“你应该听说了,他在参加选秀前,是一个机构的舞蹈老师。在当时的确帮了我很多.....”盛敏喝了口水,“我很感激他。”正是因为感激,所以即便在比赛进入后半程,随着一批选手的淘汰,盛敏的镜头逐渐增多,凭借一个出圈的舞台,恰当的造型,更多的人因为他的脸注意到他,也得以成功进入上位圈。他也始终允许秦正晨蹭自己的镜头,虽然反感,还是默认他炒CP。一直持续到出道以后。哪怕他们人气悬殊,如果真有心炒作,任何一个队友,都是比秦正晨更好的合作对象。秦正晨作为男团成员,除了舞蹈功底,没有太多个人优势。偏偏内娱的大环境并不看中舞台,顺利出道之后,大部分的人都还是要转型演员的道路,唯一的优势也丢掉了。他原本粉丝就最少,所有的队友都比他发展得好。他逐渐焦灼,为此烦躁,简直进入了一个恶性循环。盛敏有心帮他,自己彼时都没有站稳脚跟,能分的资源到底有限。秦正晨决定要自己找出路,最终找了一条歪路。一开始,盛敏试图劝过他,也和他反复讲过利弊。然而尝到了甜头,哪里还肯放弃,终究是不欢而散。接到秦正晨电话的那天晚上,他们其实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络了,盛敏自觉不是同一路人。但他哭得那么惨,又反复说,知道以前做错了,应该早一点听盛敏的劝。语句中满是轻生的意思,盛敏最终去了,甚至路上还在想,自己的新戏里,还有个戏份比较重的配角没有定下来,如果秦正晨愿意,他可以试试推荐他。其实也不是没有过疑虑,所以给杨絮打了电话,偏偏杨絮睡着了。他不愿意怀疑曾经的朋友,也实在担心去晚了,秦正晨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来。为了对方声誉着想,更不好冒然通知其它人,最终只能孤身前往。“后面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了。”盛敏放下杯子,走到李玄面前,轻轻掰开他不知何时捏成拳的掌心,“就是这样了。”李玄看着盛敏干净的眼睛,很想问他,他感激秦正晨愿意在最需要的时候帮他一把,但如果不是后期借他炒作,秦正晨又真的可能出道吗?出道夜秦正晨过半的票数,恐怕都是CP粉的功劳,而盛敏的唯粉数量远超CP粉,甚至屡屡因为相方太过废物打得不可开交,毫无疑问是被吸血的一方。秦正晨一开始愿意教他,仅仅是出于好心吗?还是知道自己的外表在男团没有竞争力,想要借盛敏的脸赌一把。他或许向不止一个人释放了善意,输了他没有损失,一旦有一个成功,他或许就能出道了。然而这一切的追问其实都没有意义。李玄自嘲一笑。因为盛敏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清楚,只是不想恶意揣测任何人。或者觉得这些不重要,别人是别人,他是他。或许不止是杨絮、张志华,就连秦正晨自己,恐怕都误会盛敏是真的对他有意。毕竟结草衔环听来简直像个笑话。如果没有爱情,谁会仅仅因为最初那一点感激让出这么多大利益。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李玄想说盛敏,你不能这样,你不能毫无原则地对所有人都好。然而他说不出口,因为盛敏就是这样的人。他可以因为杨絮在他中暑时递的一杯水,而给杨絮一份工作,哪怕自己尚且拮据;因为张珊签他进公司,所以容忍张志华这么多年懒散的工作态度;甚至他母亲和弟弟,就顾念一点亲情,做了这么多年的摇钱树。“说完了?”李玄不知怎么解释现在的情绪,生气或是烦闷,冷声道,“所以呢?”“不是什么兴师问罪,我没有怪你的意思。”盛敏微微蹙起眉头,“只是你为什么不问一问我,和我商量一下?”“问你?和你商量?你会同意吗?”李玄自问自答,“不会。那就没有浪费时间的必要。”“可是你有没有考虑过后果。”“我敢做,就不怕任何人怀疑到我。”李玄嘲弄一笑,顿了两秒,“怎么,或者你要去检举我?咱们这样的情况,只怕不太好说。但你要是想去,尽管去。”“我不是在说这个。”盛敏语气很是无奈。这样近似隐忍的态度激怒了李玄,他寸步不让:“那你什么意思!说啊!”“是,你能脱身。你比别人聪明十倍,你有什么是不能的?!”盛敏仿佛被他逼得没有办法,眼里的愧疚却更明显了,“可是你自己清楚啊,你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吗?”“为什么不可以?你觉得我会为此良心不安?那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不会!我不主动惹谁,但谁他妈惹到我了就别想全身而退!你的方式是以德报怨,是不解决,你当然没有办法认同我。我也不需要!”“你不用这么看着我。”盛敏不说话了,眉头深深皱着。李玄不依不饶,上前几步,直到将盛敏逼得倒退到椅边坐下。他弯下腰,一手撑着椅背,看着盛敏的眼睛,良久唇边勾起一个笑容,“我不会和你商量,因为这件事情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不要认为我是为了你,不,当然不是。是我想这么做,我就一定要这么做。”“你以为事情结束了?”李玄偏头贴在盛敏耳侧,连呼吸似乎都显得漠然,“早着呢。你如果心疼。”他轻轻点了点盛敏心口,“有得疼。”李玄退后一步直起身,没有再看盛敏的神情,也没有任何留恋,转身就走。“李玄!”走到门边,盛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李玄并不想理会,可手搭在门把上,又始终按不下去。“你要说什么?”他转过头去。他以为盛敏会问,他还干了些什么,甚至在脑海里已经想好了回击的言语。然而对视半晌,盛敏开口了,问的却是:“李玄,你好好想想,真的和我无关吗?谁和我无关,什么和我无关?”他喉结轻轻动了动,很艰难地吐出剩下的话来,“你吗?”时间好像静止了,可明明窗外的树影还在摇晃,日光穿过云层,金光倾泻而下。丁达尔效应,光学中最基础的知识点。李玄乱七八糟地想,然后他又想,盛敏刚刚在说什么。空中似乎无端生出了细密的蛛网,将他困在了原地,又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心里冲出来。那是什么?会是什么?他一直在刻意忽视的吗?最后他的目光,又落回了盛敏脸上,所有的念头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是,为什么他看起来这么难过。李玄有一瞬的懊恼,为自己刚刚的意气。迫切想要说点话,可喉咙堵住了一样,找不出言语来。肯定的,否认的,通通都没有。盛敏也在看着他。看着李玄的神色一点点由冷淡逐渐变得茫然,然后他看向了自己,目光中竟然有一点无措。盛敏忽然后悔了。他想李玄不应该是这样的,更不应该为了他变成这样。“算了。”这个念头如同一根稻草压垮了他,盛敏肩膀垂下去,“你不要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