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那天,远一推出的第二款游戏《逆轨》正式上线。上线三小时,下载量突破二十万,当天就登顶了动作冒险类游戏榜首。各种社交软件和游戏论坛都能看见相关的帖子,在对内容和策略的讨论中,有个很小的细节引起了玩家的好奇。这款整体定位和风格都偏残酷向的游戏,开场的背景定格,却是一轮皎洁而美丽的满月。光芒温柔,却让一切的黑暗都消散。很多猜测,员工中也有议论,可没有人知道答案。庆功会上,年轻的创始人简短致辞后离席,趁着月色,去剧院参加《不就山》的首映。李玄看不太懂戏剧的好坏,只知道目不转睛看着台上的盛敏,被对方所展露的情绪所牵动,猩红的幕布落下才惊觉一场大梦初醒。起先是诡异的静默,随即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情绪激动的观众不自觉站起身又落下泪来,他们喊着主创的名字,一声高过一声。幕布再次拉开,主创们手捧鲜花鞠躬谢幕,盛敏站在正中央,手中红色的非洲菊和向日葵熠熠生光。金粉和彩带落在他的身上,而隔着光束和众人,他带着柔和笑意的专注目光却只望向李玄的眼睛。等到观众退场,李玄起身往后台去。走廊上,各色的花篮摆了一路,他甚至在其中看到了来自张珊的——发布会后,盛敏和东怡的人再没有联系,但不知怎么考虑的,那些照片最终张珊也还是没有公布出去。花香萦绕中,工作人员推着衣物和道具车来来往往,繁忙但有条不紊,并不算吵闹。走廊拐过去,李玄听见了盛敏的声音。他对面是个很温和的老妇人,同盛敏说着什么,又很感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盛敏点点头,倾身同她拥抱了一下,把她送到电梯口,微笑道别。转过头来,看见李玄,笑意便更深了。进休息室关门的同时,他们再自然不过地交换了一个吻。这周他忙着《逆轨》上线,《不就山》公映在即,盛敏事情也多,已经有两天没见过面了,颇有些小别重逢的意味在。刚刚卸了妆,盛敏额发被打湿了一点,一滴水珠落下来,融进了李玄墨色大衣的领子。“刚才是你从前的老师?”分开后,气息都不算太稳,李玄平复了一下,轻声问。“以后也是。”盛敏指尖摩挲过他领口浅浅的水痕,看着他,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我的复学手续已经办完了,这一轮巡演结束,我想回学校把书念完。”李玄听着于是又亲了他一下,松开之后理直气壮地说:“这算定金。”“什么定金?”盛敏轻笑。“雇我当司机,接你放学。”李玄搂着他的腰,蹭蹭他鼻尖,靠得太近。两天没见,稍微亲昵实在很容易心猿意马,渐渐就又有些变了意味,但这次他没能如愿,便被敲门声打断。“我应该没有打搅什么吧?”尹潜频推开门,跟李玄打了个招呼,很有些熟悉的样子,“等会儿庆功宴一起去?你要是不去,肯定把我的男主角也拐跑了。”李玄来剧院接他的时候,倒是和尹潜频撞见过两次,但盛敏不记得他们什么时候有额外的私交,表现这样地熟稔,询问地看向李玄,后者倒是非常坦然:“我听盛敏的,他不许我去,我在门口等也不是不可以。”“这么冷的天,还是不能让投资人站外面的。”尹潜频挑挑眉,把手里一个文件袋子递过去,“知道你今天要来,正好,章也盖完了。”盛敏听出点猫腻来,迟疑道:“……什么投资?”“麻烦了。”李玄伸手接过来,再自然不过地递给了他。文件袋中是一份股权收购协议,李玄买下了话剧团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同时还有一份赠与合同也放在里面,收购的股权,全部无偿赠与盛敏,赠与人一栏李玄已经签好了自己的名字,只待盛敏签字。“多亏你们家李总慷慨解囊,新的办公楼才买得这么顺利。”尹潜频玩笑道,“谢谢李总了,不然,我还真得去抢银行。”李玄笑得很轻松:“尹导不觉得我是趁火打劫就好。”远一的危机刚解除,李玄就开始约尹潜频谈入股的事情,但如果不是因为买楼需要资金,倒也不会这么顺利。“李总出手阔绰,这样的打劫多来几次我想问题也不大。”尹潜频郑重其事道,听见远处有人喊,又抬腕看了眼表,“我先过去安排了,地址等会儿发微信上,你们忙完了早点过来。”叫他的响动越来越大,已经明显能听出是邓景的声音,尹潜频不耐烦地应了句别叫魂了,匆匆过去了。“发财啦?”盛敏顿了两秒才开口。李玄笑起来,伸手捏捏他脸:“捡到宝了。”“我看你是个宝。”盛敏轻声说,很难讲赞同与否,手中那份价值高昂的合同,随意地卷着。“我必须做这件事情。”李玄同他解释,“现在你和尹潜频合作得很愉快我知道,但是未来怎样,太难确定。如果他只是导演,或许没有必要,可他还是这个话剧团的老板,艺术家之外,是商人,......无论怎样,东怡的事情,不能再来一遍了。”“还有呢?”话问得不明不白,但李玄知道,他是在说另外一份合同,“难道也不能确定吗?”李玄笑而不答,慢慢贴过去,盛敏躲了一下没躲开,被他捏住后颈,如愿地补上了刚刚被打断的吻,耳鬓厮磨低声道:“就是因为太知道了,所以谁拿着都一样。”给谁都一样,他也总希望他得到更多。“傻瓜。”盛敏觉得眼睛有些胀,飞快眨了两下,紧紧搂住了他。庆功宴包下了新开不久的一家玻璃餐厅,融合菜,味道只能说见仁见智,但酒好,夜景更是漂亮。剧团的工作人员里,有人知道李玄的身份,目光扫过带着打量和好奇,然而笑容都是充满善意的。演出的大获成功让大伙都很兴奋,醉醺醺的艺术家们请服务生拿来各种乐器,弹唱着一首又一首的老歌,讲友情,讲爱情,讲许许多多的岁月……笑声,乐声没有间断过,不断有人来找盛敏聊天,邓景拉着他去看夜空中绽放的烟花。李玄并不阻拦,他端着酒杯闲适地靠在窗边,纵容而温柔地笑着,看盛敏同周围人说话。散场已经是深夜,两人都喝了酒,把车留在了停车场,钥匙留给服务生,明天送回去。索性离得也不算远,手拉着手,慢慢走路回家。“李玄。”慢悠悠走出了一段路,盛敏忽然叫他。“什么?”他偏过头去。“你真好。”盛敏轻轻摇着他的手臂,“有你真好。”“你最好。”李玄一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偏头去看盛敏的脸,“喝醉了?”盛敏带着水汽的眼睛,有点不解地看了他一会儿,凑过来亲了下李玄的唇:“……应该没有吧。”李玄晚上盯着的,盛敏拢共也没喝到两杯红酒,他原来不知道盛敏酒量这么差。他忍住笑:“我想有一点吧。”“瞎说。”盛敏小声讲他。“嗯,我瞎说的。”盛敏于是又笑起来,很愉快地拉着李玄往前走。不远处亮灯的地方,经过一个小小的公交站台,盛敏忽然停下了脚步。“要坐公交回去?” 李玄问。盛敏却有点委屈地看着他不说话。“怎么啦?”“你记不记得。”半晌,盛敏才说,指着站台的牌子,“就是这里,你特别凶地叫我起来,还骂我,说,‘等着我来背你啊?’”这当然不是同一个站台,只是盛敏醉了,分辨不出, 他模仿着李玄当时的语气,可声音软软地不太像。“我当时也没有很凶吧?”“很凶。”盛敏小声说。“那我现在背你好不好?”李玄低低地哄他,在他身前蹲下,“来,我背你。”灯光下,李玄的脊背看起来让人感觉那样安稳,实在是个巨大的**,盛敏想了一会儿,慢慢搂住他的脖颈:“要是重,你就说。”“不重。”李玄背着他慢慢往前走。太晚了,路上没有行人,静静地,只能听见风吹拂柳枝的声音,几场春风过,就会长出新芽。就这样走到了小区楼下,抬头已经能够看见阳台上的灯笼,上周盛敏挂上去的,李玄替他扶着梯子。万家灯火,终于也有属于他们的一家。“盛敏。”李玄轻声问他,“下个月,要开国际游戏创新大会,在美国。远一已经收到邀请函了,我打算自己去一趟,你陪我?”“好呀。”李玄喉结动了动,声音有一丝难得的紧绷:“去了之后,或许我们可以抽一天......"“嗯?”盛敏觉得他似乎很有些紧张,下意识偏头安慰地贴了贴他的侧脸。李玄却快速往前走了两步,把他放在长椅上,大衣兜里掏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来,盛敏指节一凉,垂眼一看,一枚戒指,已经戴在了无名指上。“我们去结婚好不好?”李玄一鼓作气,戒指都给人戴上了,总算想起问这句话。“好。”盛敏不假思索回答,并不介意他错乱的顺序,但答完又轻轻皱了下眉,迟疑道,“可是……”“可是什么?”李玄一颗心重重提了起来。不知名的草木香气包围着他们,盛敏把另一枚拿起来,仔细地给李玄戴上,有点不好意思似地低低问他:“可是,我们不是早就结婚了吗?”月夜下,盛敏整个人却似乎带着柔和的光芒,李玄一怔,继而无声地笑了:“对,我们早就结婚了。”于是盛敏也笑了,拉着李玄的手,让他坐在自己旁边,垂眼很认真地看着他们手上的对戒。他是真的醉了,看着看着,枕着李玄的肩膀,就睡着了,手却也没有放开。李玄爱怜地亲亲盛敏的眉心,将他打横抱起来往家走去。远处漆黑的天幕上,皓月高悬,包容地注视着人世间的一切。而李玄的云与月,早已落在他的怀里。曾经他的一切都靠争、靠抢、靠换过来。他不相信命运,觉得所谓命运就是用来反抗,用来打破的。直到遇见盛敏。原来命运为他准备了这样一个人,不用他付出任何代价,就心甘情愿地属于他。他残缺的灵魂同他相认才变得完整。光停留在盛敏的鬓角,余下一抹银白,李玄是如此心安又肯定,他们会陪伴着走到见证彼此生出白发的那一天。“这么久,你去哪儿了?”李玄偏头吻了下盛敏手上的戒指,看着他熟睡恬静的脸,想起不可挽回的错失时光,忍不住轻轻问。说完,自己都不由得愣了一下,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获得了可以示弱的资格。他不自觉微笑,并没有希望得到答案。然而怀中盛敏的嘴唇却轻轻动了动。低低的,如同梦呓,李玄侧耳仔细分辨才听清。盛敏说,我一直在等你。The end.作者有话说:写文五年,第一篇破万收的文,谢谢大家。非常孤独的五年,写作上一无所获,夜深人静常常质疑自己,想过很多次要封笔,每一篇对我来说都是最后一篇。甚至在写《遇见你》的过程中,也想过很多次放弃。我是没有天赋的作者,只能靠一些苦功。读者十分钟看完的剧情,需要写十个小时,反复推翻,反复重来。因为不值一提的责任心和倾诉欲,才最终得以成稿。过程中,不断有读者留言说失望,我是无能为力的。就像我分明想写一篇小甜饼,却画虎不成反类犬。但我依然很爱也很感激李玄和盛敏,他们陪伴我度过了非常孤独的时光。接下来他们要去过自己的美丽人生了。而我也还要继续写下去,尽管得不偿失。也谢谢大家一路的陪伴,山长水阔,有缘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