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滚过屋檐,滑过路灯,有一滴砸在了李玄的手背上。夏天的雨原来也凉得沁人。李玄搜索了盛敏加骨折的关键词,果然跳出一堆密密麻麻的新闻,借口都是统一的,练舞摔伤。日期最近的是一条博文,前两天发的,看头像和ID是盛敏的粉丝。“宝贝自从摔伤了,再也没有公开舞台了。到底练的什么舞啊当时!害我宝贝再也没办法跳了!”,@了盛敏,末尾一堆哭唧唧的表情,还配了一条盛敏练习生时候的跳舞视频。点开评论,有同担附和。后头有一条写的却是:“什么摔伤啊,都是借口!不想跳呗,真以为自己演技好?瞧不起爱豆直说啊!还不是那么多年打酱油,参加选秀占出道位!团里第一个接戏的就是他,这个团解散这么快,有他一份功劳。又当又立!可怜我儿,想好好做舞台,被这种队友拖累。”紧接着就吵起来了,一吵吵了一百多楼。从一条一条摆证据到问候对方亲友。手机屏的荧光刺得他眼睛痛,看了一会儿又关了。也就是一年多前的事情,李玄想,一年多前他在干什么?刚刚盘下了网吧,上课、接各种外包、写代码、受刑一样应付李明格和舒馨。做了很多事情,也认识了很多人,但里面没有盛敏。如果能早一点,如果他能早一点认识盛敏,如果盛敏能早一点认识他.......没有如果,永远也不会有。时间是最残忍的东西。“哥。”他实在站得太久了,杨絮在背后忐忑地叫他,“你别想了,别难过了。都怪我,我那天要是没有睡着就好了......”“别嚎了。等一会儿。”李玄捏了捏鼻梁,回到办公桌后坐下开了机,“让我清静点做点事。”杨絮在等待的过程中睡着了,又被李玄叫醒。“有秦正晨联系方式吗?”他眼睛通红,累的。“有微信。”杨絮一脸义正言辞,“我早拉黑了。”“电话号码呢?”“有。”“给我。”李玄用电脑呼出了秦正晨的号码,确定他是醒着的,等他接通之后,播放了一段机械的商铺销售音频,让一切看起来像个骚扰电话。刚放了两句,秦正晨果然挂断了。紧接着又发了条信息过去,同样经过了处理。对方收到的时候,发信人显示的会是某某银行,内容是他的某张银行卡上收到资金转账,因为数额过大,需要登录网上银行,进行人脸识别验证。下面附上了网上银行的跳转链接。“哥,这真是银行的链接吗?”杨絮好奇地看着电脑屏幕。“别点。”李玄说。“哦哦。”杨絮讪讪地收回手,又问了一遍是什么。李玄做的一个假页面而已。点开的同时,手机里会被悄悄植入一个软件。李玄没有回答,杨絮紧张地看了他一眼,改问:“那秦正晨会点吗?”主动权根本不在他们手里,杨絮问出口也知道犯傻了。但李玄轻声却笃定,随手点开了桌面上另一个图标都没有的软件:“会。”他看起来真的很累,眼球里布满红血丝,声音也略微有些哑。“哥,你睡会儿吧。”杨絮看不懂他在干什么,直觉也不敢问,只是劝他休息,“你等下还回去吗?我送你吧。”“回去的。”李玄手撑着额头,疲倦地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杨絮以为他睡着了,然而两三分钟后,电脑忽然传来嘀的一声,刚才空空如也的软件界面上,出现了一个设备代码。李玄几乎瞬间睁开眼睛,重新坐直了身体。“你可以先回去了。明天如果起不来不用去现场,放你一天假。”他捏了捏手指,关节咔咔作响。脸色还是不算好,眼眸却如寒星。似乎只是这须臾的休息,已经足够他恢复精力。“哥,我不累也不困。”杨絮说着想打哈欠,生生忍住了。“不累也先回去。”李玄说,脸上没有太多多余的表情,只看着屏幕,手指上下翻飞,“不用管我。我需要单独待一会儿。”电脑屏幕上分布着许多窗口,一行行的命令正在运行着。李玄把灯关了,手指夹着一根烟,黑暗可以让他保持冷静和专注。只有屏幕幽幽的光,照着他的面孔。破解一台手机,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只是远程控制调取对方资料又不被发现,不是简单软件能做到。从头写一个,就算他,至少也得两天左右。好在齐泊原那里有类似的——高中叛逆期太长,除了入侵学校系统之外,还做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事情。李玄找他要来了。自己临时改了几个功能。术业有专攻,其实他一直都认为黑客技术不是自己擅长的,也从没有在这上面花过太多精力,但就效果来看,运行良好。主机运作着,细听有很轻的嗡嗡声,像蜜蜂振翅。秦正晨手机里的信息,悉数被调取出来。运气不错,在加密相册里面,李玄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雨已经停了,这个夜晚即将走到尾声。李玄删掉了电话和短信的痕迹,远程卸载了软件,只留下来一个定位插件。齐泊原原本就很小心,他又重新做过一次处理,保证不会被察觉。做完这一切,他拿过杯子喝了口水,杨絮临走前给他倒的,早就冷掉了。喝干了一整杯水,又抽完了两根烟,半仰在椅子上,但过了一会儿,李玄再度坐了起来。缓缓地垂下指尖,触到了脚踝。重新长好的踝骨,和从前一样吗?碎掉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声音呢?可以复原吗?还是像打碎的瓷器?永远都留存在摔裂过的痕迹?盛敏皮肤很白,太阳好的时候,远看近乎透明。但即便如此,李玄也无法透过皮肉看到骨头,无法看到上面是不是布满裂痕。他收回手,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然后从办公桌第一格抽屉里摸出了一张备用卡换进去,开好变声软件,拨出了一个号码。没有人接,李玄挂断再打,第三遍,总算接通。对面很吵,稀里哗啦的洗牌声几乎要盖过人声。“都他娘的小声点。老子接电话看不见啊。”一个粗壮的男人声音响起,又很不耐烦地冲着听筒吼,“谁呀?”李玄喉结动了动,没有立刻开口。“说话啊!有病呢!给你爷爷打电话张不开口.....”公鸭嗓没什么耐心,骂骂咧咧就要挂断。“瘦猴。”李玄叫出了他的外号。“你他妈谁啊,乱叫......”“不记得我了?”李玄嗤笑,“肋骨长齐了?”“你.....”被称为瘦猴的男人愣住了,似乎太过惊讶,好一会儿之后,才再度发出了声音,仍然满是不可置信,“沈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