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放轻轻的敲了敲房间的门,缓缓出声:“阿衍,我们谈谈吧。”今天是萧裕登基的日子,他好像应该和阿衍说一声。这两年来,阿衍好像只对萧裕的事情感兴趣。君衍听到江放的话后,他的视线离开了手里的书。他微微抬头看向了门口,沉默了片刻,轻声回道:“进。”江放随后便进了屋子,坐到了君衍的旁边。君衍仍是拿著书在看着,整个人当真是安静极了。他无喜无怒,似乎就是,什么事情都不在乎。他不像幼时那般活泼好动,反而是满身尽是清冷之意。现在的他虽然还是一身白衣,可是却跟原来极为不同。江放想了很久,还是开了口,他平静道:“他登基了,就在今日。”他知道君衍还是在乎萧裕,所以,他一直在打听着关于萧裕的事。君衍听后,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并没有说话。江放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继续平静解释:“他是持诏登基的,并非是强行逼宫。”他不知道萧裕为什么登基,但是事实是他确实是登基了。君衍依旧没有说话,还是那么看着手里的书。江放有些担心,又试探着问道:“阿衍,今天不出去看看吗?”君衍整日把自己关到屋子里,他都害怕君衍会把自己关出病来。听到江放的话后,君衍的眼睛微抬,看向身旁的江放,轻声道:“好。”他已经要登基了,自己也该出去看看了。江放和君衍很快便出了院子,二人一起去了京城的街上。时间可能真的很久了,就连君衍的样貌也已经有了变化。现在,就算他走到街上,也不会有人再认出他了。街上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引起君衍的注意,他仍是那般无喜无怒。江放的心思更是不在街上的东西上,因为他的心思在君衍身上。看着君衍那副无喜无怒的样子,江放真的是无奈极了。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君衍,现在的君衍既高傲又自卑。他觉得,现在的君衍是自信骄傲的一个人,同时也是一个自卑到骨子里的人。他也不知道,君衍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卑起来的。好像是一年前?似乎不是一年前,那好像是两年前?他好像真的十分不了解君衍,连君衍什么时候变的都不知道。他看到前边的酒楼,又偏头看了看身旁的君衍,轻声提议道:“阿衍,我们去前边的酒楼看看?”他记得君衍经常都不好好用膳,带他去酒楼用用膳也好。他们好不容易来次京城,这两年君衍一直随着自己在轻水镇。京城的膳食总比那里的膳食好,阿衍肯定会多吃点的。听到江放的话后,君衍停下了脚步,平静道:“嗯。”去哪里都一样,反正也没什么区别。二人进了酒楼,江放点了几个菜,但是却没有要酒。他的确开始饮酒了,可是,他不想让君衍喝酒。虽然两个孩子独自来酒楼的事情很让人好奇,但是却没有人关心这件事情。因为今天是太子萧裕登基为帝的日子,人人都在私下谈论此事,根本都顾不上谈论其他的事。距江放他们不远处,有两名年轻男子正在交谈着什么。他们的声音不是很大,但却让江放和君衍听的十分清楚。“太子殿下登基了?此事当真吗?”“当然是真的了,你不知道?”“太子殿下才九岁啊,怎么就登基做了皇帝?”“皇家的事,我们百姓又能知道什么呢。”“哎,此事当真是怪极了。”“呵呵,这还怪?你不知道那两年前的事吗?”“你是指,那君家灭门之事?”“可不是嘛,不过一夜之间,整个京城的天都变了。”“也是,君家突然被灭门。甚至,连那唯一的血脉,也遍寻不到了呢。”“想当年,那摄政王夫妇可是伉俪情深,也真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啊!”“摄政王娶亲时的场面,不知惹得多少人羡慕呢。现如今……哎……”“是啊,人死都死了,谁还记得啊。”“不过,现今太子不过九岁,也不知道这北漓会不会来一场大乱啊。”“那也说不准呢,一个九岁的孩子,你还能期望他什么?”“……”“……”江放听到那两名男子的话后,顿时愣在了原地。他只是想带君衍出来走走,真的没想到会碰上这种事情。这种事情又牵扯到了两年前,似乎就是因为那时的事情,才让君衍完全变了一个人。江放想了片刻,小声问道:“阿衍,要不我们回去?”他知道君衍一直都没有放下当年的事情,现在又听到了那二人的话,真的可能让君衍再次伤心的。君衍却好似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就好像那二人说的与他完全无关。见此,江放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他们二人就十分不自在的用完了膳,但是君衍却真的是吃的比往常多了一点。江放觉得君衍非常反常,但是他并没有开口询问。用完膳后,他们二人便起身离开了酒楼。江放本来以为君衍会直接说要回去,可是君衍没有。君衍甚至又在街上走了好久,江放也就跟着君衍走了好久。君衍就那么漫无目的的走着,但是他的一举一动都很怪异,似乎都在诉说着他的不快乐。江放跟着君衍旁边,他就那么静静的跟着君衍。他知道君衍很不开心,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他能为君衍做的,好像只有陪着他了。他们这一走,就走到了晚上。天色已晚,他们便回了他们的院子里,这个院子还是江放名下的,君衍也不过来此住了半月而已。在君衍回了自己的房间后,他突然要了很多灯烛。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那么多灯烛,除了他自己。下人们听到君衍要灯烛后,连忙去给君衍寻。他们都知道,他们主子对君衍那可是有求必应。如今人家只是要这灯烛,他们必须得赶紧去找啊。下人们抬了七八箱子灯烛,什么样子的都有,就是为了满足这位小主子。当放下灯烛后,他们就立刻离开了。他们和这位小主子待了两年了,早已经知道这位小主子不喜人靠近。所以,他们放下灯烛后就离开了。在屋子里,君衍点了很多灯烛。他简直就是点了一屋子的灯烛,整个屋子都亮的不行,甚至有了几分白日的感觉。而外边的下人们真的是心惊胆战,他们只看到了那亮的不行的屋子。他们真的不知道那位小主子是在干嘛!他们这位小主子不是不喜欢点灯烛的吗?怎么现在突然变了?他们是不是不应该给小主子寻那些灯烛啊?屋里的君衍压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也不知道别人内心的想法,他还是往常的那副样子。他十分平静的坐在桌子旁,眼睛淡淡的扫过屋里的一切。好像是因为他已经在黑暗里生活了两年,所以他并不觉得自己还会害怕黑暗。他拿起了那些下人抬过来的灯烛,他就那么点起了手里拿起的灯烛。他看着自己点燃的那些灯烛……他看着自己的屋子越来越亮……他看着自己屋子没有了黑暗……他紧紧的抿着唇,垂下的眼睛遮住了眼底那更深的情绪。他的眼睛突然沉了下来,表面上十分风平浪静,实际上却掩盖着汹涌的浪潮。他的身上有着令人无法亲近的冷漠,好似一把预谋着要出鞘的利剑,不止是暴戾而且还狠绝。君衍突然笑了,但是他的笑只出现了一瞬。在那一瞬消失之后,他的脸上就变的阴沉如水。他清冷的声音里好像带着几分质问,他就那么不停的冷声说着。“你不给我点灯烛了,我就自己点。”“我不怕黑了,真的不怕。”“烛光洒在我的身上,我觉得很温暖。”“我不需要你再用体温温暖我了,我不需要了。”“萧裕,我不怕黑了,所以我不需要你了。”“萧裕,我不怕冷了,所以我不需要你了。”“你说会来寻我的,可是你却没有来。”“已经两年了,我不是那个小孩子了。”“我不会不顾一切的奔向你了。”“你把我弄丢的,我不会再原谅你了。”“我等了太久了、太久了。”“你想当皇帝是吗?”“可是我想谋权篡位了怎么办?”“我觉得皇帝这个位置也很好。”“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也是有资格当皇帝的。”“我身上可是流着云氏一族的血啊。”“如果我要当皇帝,你会不会杀了我?”说完这些话,他从脖子上扯下了那块玉佩,神色简直平静极了。他用手轻轻的抚摸着玉佩,嘴角也勾起了一丝笑容,他轻声道:“刚开始的时候,我一见到你就会笑。以后呢,我就不会笑了。你看这玉佩,如果碎了是不是更美!”他黑色的眼睛里似乎有了无法消散的雾气,整个人突然就变得十分阴森恐怖。但是他的眼角突然流下了眼泪,而且他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笑容。那个笑容里似乎有着不甘,又似乎有着释然和解脱。他就那么看着玉佩突然开口,声音里满是如释重负般的释然。“我的未来里,好像谁都可以没有了。”“似乎,现在的我已经什么也没有了。”“你说你会陪我一起长大的。”“可是呢?”“你没有陪我啊。”“现在的我已经七岁了。”“我不是那个小孩子了。”“曾经我很喜欢和你呆在一起。”“但是现在的我已经不喜欢了。”他突然把手里的玉佩扔到了地上,脸上满是从未有过的如释重负般的释然。可是,不知道是为什么,玉佩还是那般完好,根本就碎不了似的。其实是君衍扔玉佩的时候,只用了三分的力气,根本就没有想过摔碎。他看着那地上完好的玉佩,紧紧的握着自己的双手,指甲甚至已经扎破了掌心,可是还是没有去捡起那地上的玉佩。地上的玉佩安静的躺着,桌旁的君衍安静的看着。只是,君衍的眼神极为冰冷,让人觉得如坠冰窖。那种感觉就像是,大雪天里掉入了冰水中,冷的让人直打哆嗦。到了最后,君衍突然笑了,只剩下了君衍那脸上像是释然的笑。只剩下了那释然的笑……——看到了一切的萧裕呢,他想要阻止发生的一切,但是他就是阻止不了。他很无助,他很无助,真的很无助。他又一次看到君衍这么委屈,这种感觉真的是很难受啊,只能这么无助的沉默的看着,连抱一抱君衍的资格都没有。他想给君衍点一辈子的灯烛,他想给君衍暖一辈子的身子。或许,他不知道君衍需不需要他,但是他知道他需要君衍。他真的无助到了极致,他不是没有找君衍,他不是没有找君衍!他只有那两年没有寻,他只是那两年没有寻!他寻了君衍整整十二年,他从来都没有停止过。他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次让他失望的消息,他只知道他知道了多少次他心疼的感觉。他派出去的人连君衍的痕迹都寻不到,他甚至都开始怀疑君衍已经死了。但是他还没有死,所以他一直都在不停的找君衍。第一次,没找到。第二次,没找到。第三次,没找到。第四次,没找到。第五次……第六次……他已经记不清是多少次了,他只知道他好像数不清。可是数不清又怎样,他不需要君衍不顾一切的奔向他,他会不顾一切的奔向君衍。当君衍回来以后,他特别的患得患失。他怕他再一次失去君衍,所以他一直都赖在君衍身边。他只是想保护君衍,保护他心上的君衍。他很担心君衍忘记了他!不管是早朝时的刻意留下,还是平常的刻意跟随,还是和他们的每一次小聚……他都是带着目的的,他想靠近君衍、接近君衍……他不是想当皇帝,他可以立刻放弃皇位,因为他当皇帝就是为了君衍。如果不是君衍,他可能会做一个游山玩水的文人。现在他找到君衍了,他真的找到君衍了,可是君衍却说什么谋朝篡位?君衍真的可以谋朝篡位的,但是比起那谋朝篡位,他更喜欢君衍来篡夺他。如果君衍想当皇帝,那么,他会把这皇位送给君衍,不会让君衍费力来篡夺。他不知道君衍这么委屈,他只知道他很颓废很颓废。脑海里想了这么多,萧裕突然不再沉默了,他在崩溃的大声喊着,似乎是在宣泄他的无助。“不是只有一个梦境吗?为什么还有?我不想看到这些,我不想!就算这只是假的,我也不想看到。他可以一辈子都不要我,但是他就是不可以死。我可以追着他一辈子,但是我不能看到他委屈。”“我为什么走不出去?为什么就是走不出去?我为什么要看着这虚假的梦境?我不想再看着这些梦境了!”“我可以为他做一个好人,我也可以为他做一个坏人。”“我好想像个孩子一样一直追着他跑。”“我真的不是无所畏惧的,我也会怕。”“我害怕,我怕他委屈,更怕他难过。”作者有话要说:萧裕最后的话:“我真的不是无所畏惧的,我也会怕。”“我害怕,我怕他委屈,更怕他难过。”萧裕是个生来尊贵的人,就连骨子里也透着尊贵。可是,他的尊贵似乎在不停的逼着他,逼着他藏起他经历过的事情。更有甚者,他的尊贵让他险些不知道,他和以前早已判若两人了。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熬过去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经死了,只是就连死了他也还会害怕。* * * * * *宝贝儿们,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