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极为简单却不失奢华的马车停了下来,随后有一玄衣男子缓缓下了马车。那玄衣男子的身上满是冰冷的气息,只让人看着就感觉极为害怕。那玄衣男子就是江放,也就是不归阁阁主江放。他在所有人面前都是冷冰冰的,但是,在君衍面前的他是有一丝温柔的。他缓缓走进了院子,同时冰冷的眼神也扫过了院内的众人。江放突然停了下来,看着院内的众人,冷冷的问道:“可有不妥之处?”他不知道君衍为什么要让他回来,难道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自己?众人皆异口同声的回道:“没有。”他们说的真的是实话,真的没有发生什么不妥的事情。至于公子要请阁主回来,他们真的不知道是为什么。而且公子现在越来越可怕了……公子表面上是眉目里都透着温柔,可实际上却是个极为偏执阴郁的人。而且,公子学了整整十二年的毒术,他们可不想找死去惹到公子!对于众人的回答,江放似乎并不意外。他可是和君衍一同呆了十五年了,他比很多人都清楚君衍的性子。不过他还是很好奇,君衍为什么要寻自己。君衍一直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从来都不愿意出门。而且君衍不是在书房呆着,就是在他自己的房间呆着。他甚至害怕君衍是生了什么病,可是君衍却完全正常的很。他知道众人肯定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就直接去房间找君衍了。见书房是亮着的,他便知道君衍肯定还在书房。于是,他直接去书房寻了君衍。书房内。君衍坐在桌前写着字,他穿着一身红衣,身上有着几分妖冶,整个人眉目里都透着温柔。他的样貌三分随母、七分随父,当真极美,完全是挑着他母亲和父亲所有的优点长的。看到江放的到来,君衍丝毫不意外,因为是他让人请江放回来的。毕竟那些事情,他必须要当面跟江放说。他看向江放,无喜无怒,轻声说道:“我要回京。”听到君衍的话,江放极为震惊。之前他一直希望君衍随他回京,可是君衍却怎么也不愿意。但是现在,君衍竟然主动开口了。君衍为什么突然要回京?真的是怎么也想不通的。像是看出了江放的疑惑,君衍脸色微微一变,轻声开口解释道:“我要当摄政王。”是我要当,而不是我想当。刚刚坐下的江放突然愣住了,他没想到君衍竟然会这么说。君衍要当摄政王?那是不是说,君衍是为了萧裕回的京。他真的觉得,君衍对萧裕,有些太过了。只是,他很快便回了神,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我问你为什么,你会回答吗?君衍默了默,偏头看向屋外,平静的回道:“因为萧裕。”因为萧裕是皇帝,所以我需要当摄政王。我想辅佐萧裕,就像父亲那时一样。君衍都这么直白的说了,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早就感觉到了这件事情。君衍曾经等了萧裕整整两年,那两年的君衍还是有几分生气的。可是萧裕没有来找君衍,然后,君衍就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仔细算算,君衍好像已经关了自己十二年了……想着君衍的那十二年,江放心里有些难受,顺着君衍的目光看去,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可以啊,我帮你。”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选择现在回京,但是我还会拼尽全力去帮你。听到江放的话后,君衍愣住了,一时间无言,他低了低头,不确定的问道:“很难吗?”他知道不归阁和皇室的关系并不好,却还是跟江放说了这件事。江放笑了笑,摇了摇头,半真半假的说道:“不难,还好。”这件事情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主要是萧裕那边肯不肯同意了。他想萧裕应该会同意的,毕竟,萧裕已经寻了君衍十二年了。要不是君衍不肯让萧裕知道他自己的行踪,他也不会把君衍的行踪隐藏起来。君衍许久没应声,最后还是低沉出声:“谢谢。”除了谢谢,我好像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对你了。江放看着君衍,仿佛承诺一般,极为认真的说道:“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另外,你我之间,无须言谢。”你我二人之间,永远都不会有“谢谢”,是我愿意这样做的。君衍身形微微僵了下,借着椅子的力气,他平淡的回道:“嗯”。他知道江放的能力,就是还要麻烦江放,可是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心里其实是有些难受的。察觉到君衍的不妥,江放转了话题,柔声劝道:“阿衍,早点休息吧,已经不早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君衍还是不肯休息,真的会伤到身子的。君衍不肯接话,微微皱了皱眉,轻声回道:“兄长若累了,那就先去休息,我自有打算。”“好。”江放看出君衍眉上的不满,极为平静的说了这一个字,然后就起身离开了书房。他知道君衍不喜欢与人接触,连他这个人兄长都不太行。在江放起身离开后,书房内发生了些不一样的事情。君衍虽然还是如同之前那般坐在哪里,可是他身上气势突然就变了。他不再温润如玉,他变的有些偏执阴郁。他似乎是一个十分极端的人,他是温润如玉的,也是偏执阴郁的。当他偏执阴郁的时候,他的一言一行好像都带上了攻击性。那样的他似乎是具有很强的掌控他人的力量,或者说把别人逼到不能反抗的地步。可是他的偏执阴郁,全都给了他自己,只是给了他自己一个人。他冷冷的盯着手中的玉佩,许久后诡异般平静的开口说道:“萧裕,我要回去了,你还会记得我吗?不记得也没关系,我呢,会像父亲一样去辅佐你。我爱不起你,也恨不起你。你我之间,只会,仅此而已。”他说的话似喜似怒,但是更像是“怒”。他那似乎带着几分怒意的双眼里有了些不一样的东西,那些东西是——几分病态的偏执。但是只转瞬间,他身上的那些东西就消失不见。他又变成了那副温润如玉的样子,整个人身上透着温柔的气息。他突然把玉佩放到了桌上,身子靠在了后边的椅背上,整个人看着屋顶陷入了沉思。他在等萧裕找他的时候,萧裕却没来找他。他不想等萧裕来找他了,萧裕却要来找他。对于萧裕来说,他君衍算什么!他君衍总是差点以为,这辈子就是萧裕了,非萧裕不可了,可是……凭什么萧裕一来寻他,他就要立刻出现。他不想出现了,甚至永远都不想出现。但是,他还是不争气,还想去见见萧裕。他不知道他有过多少次“差点以为”,他只知道好像已经是很多次了。他很明白自己的心,他已经不会再爱了。他爱不起萧裕,也恨不起萧裕。萧裕对他只是不过尔尔,他为什么要爱萧裕。他对萧裕亦是不过尔尔,他为什么要恨萧裕。萧裕是萧裕,君衍是君衍。像是想通一般,他把身子凑到桌前,看着刚刚写到画上的字,突然就想到了那画上的人——父亲、母亲、他、萧裕。这幅画是他四岁生辰时的样子。他拿着那副画,突然眉头微皱,觉得应该早些回去。他该回京去看看自己的家,那个他已经很久未归的家。他还没有去看过父亲他们,他也应该去看看父亲他们,不能再那么躲避着事实了。摄政王府,自己的家,他应该回去了。摄政王府是最能让他安心的地方。他感觉太累了,他需要好好休息。京城的确是离萧裕最近的地方,但也是离自己的家最近的地方。虽然他不适合看到萧裕,但是他还是想看看萧裕。如果痛了也没关系,毕竟痛是唯一能让人清醒的东西。而且,痛也是唯一能让他清醒的东西。他为什么会变的温柔呢?他也不知道。他明明是假装温柔,后来却温柔至极。他真的好累……好累……他总觉得突然好像失去了什么,但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拥有过。他不过就是萧裕的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他有什么资格纠结“萧裕爱或者不爱他”这个问题呢?他如果纠结这个问题,那不就是个傻子了!他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东西,周身的气息突然变的阴郁起来,拿着画的手加大了力气,给画平添了些褶皱,还冷冷的说着很是莫名其妙的话,“我什么都不怕,但是我怕失去,尤其是你给的失去。你知道我觉得你像什么吗?我觉得你就像‘被我偷来的东西’,你终归不是我的。”“我记得有个人说要陪我长大的,可是那个人走了。那个人已经走了,我总不能还是一直追着那个人吧。”“在你的心里,我重要吗?或者说,我有重要过吗?”“在我最想你的两年里,你一次都没有出现过。我都已经不记得,我怎么过的那两年了,或者说……”“或者说我已经不想,不想再想起了……”说到了这里,他不再冷声说话,反而像是发泄不满,把画彻底攥成团扔到了地上,双手紧紧的攥着,看着地上那画像,那个他画了多次才满意的画像,开始怒声说话:“我那么喜欢你,可是我突然、突然就再也找不到你了,我又该怎么办啊?你倒是告诉我啊,我该怎么办?我问你,就问你,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啊!我找不到你,也等不到你。我都试过的,怎么也不行,就是找不到,也等不到……”整整两年的时间,七百多个日日夜夜……我一直在等着你来找我,可是你从来都不肯来找我。那两年你究竟是做了些什么,你为什么不肯来带我回家。我一直都在等着你来带我回家,我一直幻想着你会给我一个家。但是我一点都不责怪你,我不过是有一些失落。我很清楚我自己的身份,我知道我什么都不是。如果没有江放,我可能早就已经死了。如果不是江放,我可能早就已经死了。我为什么要活着啊……我还有什么啊?我什么都没有!我为什么还没有死?我好累啊……我真的没有一点安全感,觉得所有人都是对我有企图的。我和江放的性命连到了一起,所以所有人都不会希望我死。或者说,他们不希望江放死。我把自己关了十二年了,却还是没有关住我的心,我还算是个人吗?——为什么会这样?君衍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的衍衍一直都是温柔至极的,这个偏执阴郁的人肯定不是,这个人肯定是假的衍衍。但是,这个人的样貌,明明就是衍衍……自己怎么可能忘记衍衍!君衍只是要辅佐自己吗?为什么他不肯爱自己?为什么他不肯恨自己?什么我爱不起你了,什么我恨不起你了。为什么又是那样,“你我之间,仅此而已”,我们之间不该这样的!我知道你害怕失去,我也害怕失去啊,我害怕失去你。我不是你偷来的东西,我永远都只是你一个人的。六岁那时的话我一直都没有忘过,真的没有忘。我记得很清楚,我记得……我看着手里拿着蛊佩的你,轻声说道:“陪我久一点吧,久到我们两个一起长大,久到我们两个一起变老。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一辈子都不会放开你的手。”你听后只是笑了笑,然后说道:“你可要记住你说的话奥,我可是跟你说,我是这天底下最独一无二的。你如果把我弄丢了,我就再也不跟你玩儿了,所以你不能把我弄丢。”我十分坚定的说道:“我不会把你弄丢的,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去找你。”你看向我,轻笑道:“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不顾一切的奔向你,你要等着我奔向你啊。不许乱跑,不然,我就找不到你了。”我真的不知道你的身上发生了那么多事,我真的不知道……我那两年真的很忙,我和暗阁的人呆了一年,我又去南疆禁地呆了一年。我真的不知道你在等我,我真的不知道……在我回来以后,我立刻就从父皇手里拿了诏书。我想当皇帝很久了,当皇帝的第一天我很开心,因为我有能力保护你了。在我当了皇帝以后,我一直都在派人找你,我也在派人打听那年的灭门之事。登基为帝后,我很容易愤怒。我讨厌那几个大臣一直反对我的决定,所以我在大殿之上杀了那几个大臣。我后来确实查出了那几个大臣身上的错事,可是“我杀了人”是不可磨灭的事实。在那之后,就开始有人说我杀伐冷冽、暴戾无比,他们都害怕我,甚至还觉得我有病,其实我只是偏激了一点,手段残暴了一点,我也很温柔的。像是突然从回忆中脱离,萧裕定定的看着君衍许久,似乎是在确认君衍的身份,随后实在是忍不住骗自己了,突然失控般的大声喊着,“衍衍,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了……”“我的心好疼,真的好疼,突然就好疼……”“真的好疼,真的好疼,真的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作者有话要说:又转回来了,接着写“九生”。* * * * * *宝贝儿们,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