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夫夫地久天长

将灵魂融进法阵, 神死魂灭，毋庸置疑。但月檐不见喜怒，也不见犹豫。可出乎意料, 康鸢并没有露出惊慌之态。眼见着无数的光芒蛛网一般将他的身体死死拢住, 法阵中酝酿已久的魔气瀑布一般开始从通天塔的最高层倾斜而下, 那双蓝色眼眸之中流淌地仍是一片萧瑟的寂静。怪异之感升起，却不知缘由。月檐似是问询, 又似是宣告：“阵法已经开始了, 不管做什么都来不及。”康鸢伸手阻止了勾寒云极力要将他拉出阵眼的动作，开口：“魔气已经往外溢出, 是来不及, 只要沾染一二，魔化就会立即开始。”说着，他停顿一下, 在这分秒必争的关头, 显露出一种格格不入的和缓。“可如果周围没有人呢？一个人都没有呢？”“……”短暂的刹那, 月檐并没有理解康鸢在说什么, 他下意识反驳:“这里是小香洲的中心，夜色正深, 人人都在梦中, 没有防备, 如何能……”忽地, 月檐想到了什么, 又马上否定：“你身上没有通讯法阵，没有时间, 也没有能力和外界进行通讯。”康鸢点头承认：“我是没有, 可是想要预警其实不需要那么麻烦。如今的修仙界, 只要一个玉牒，还有一个能将消息霎时间传递出去的后援。”“至于时间……更不需要多久，消息发出去，事情还没开始，就已经足够结束了。”在被月檐从白药岭掳走之前，康鸢就已经在确认网络通畅之后立即联络了勾灵波。那时，他尚且不知晓月檐的真正目的，单纯是为了心里不安的预感而行动起来防患于未然。他拜托寒寒的长姐勾灵波，一旦他的玉牒出现忽然间的消息中断，就立刻定位勾寒云的所在位置。但凡勾寒云移动，便开始以勾寒云为中心发出严重警报并进行清场。……这些都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中的万一。幸而，勾灵波对此一口答应下来。对她而言，这其实算不上大忙，勾灵波掌管技术开发，定位勾寒云、用玉牒发出警报都轻而易举。让警报传遍小香洲更是简单，在人手一个玉牒、大街小巷都是电子屏幕的科技之洲，没有什么能比信息流通地更快。康鸢料想，夺舍了洛天盘和夏牙的月檐应该是知道玉牒的，可是，知道了也无用，提前的准备和联通了修仙界各地的灵网，终究是防不住的。虽然好像在刻意玩梗，但这个修仙界的事实却正是如此。这个世界很奇妙。时代早就在莲歌来到这世界的那一瞬就开始改变了。……魔气仍在向外流淌，正如康鸢所说，此时此刻，小香洲所有发着光彩的屏幕都闪烁着刺目的红光。尖锐的声音催促着人们马不停蹄地离开通天塔的外围，境界高深的修士，已然自发地在通天塔外建立结界以防备魔气的攻袭。月檐静静听着，没有听到本该像星火一般蔓延的灾难之声。法阵亮起的光芒，灼痛了他的灵魂，意识到这痛苦并不能带来他所期待的成功不需要多久，月檐很快受到刺激笑起来。法阵仍紧紧束缚着康鸢，虽然已经不能如预想一般侵蚀世界，但只要继续紧锣密鼓地运转，还是能将康鸢活活抽干。月檐清楚自己此刻抽身，或许能保住一缕残魂，但他想了想，还是放空自己的精神，任由阵法蚕食下去。康鸢和勾寒云是两个人，有后者在，一缕残魂注定难以逃脱，他承认，自己确实会被区区一个勾寒云逼到墙角。与此如此，倒不如选择玉石俱焚，拖着康鸢一起死。这一辈子，月檐习惯了依照利益做选择。这最后一次，也不会改变。……法阵拖拽着康鸢狠狠下沉。勾寒云的眼睛蹿上血色，急了，先道：“月檐”，又喊：“哥哥！”康鸢在这说话的几秒里一直被抽灵气，人虚弱地喘不上气来，可看到勾寒云着急，到底是拼住一口气，交代道：“寒寒……低头。”勾寒云急忙靠近，康鸢又轻声补充：“吻我。”勾寒云脑海里千回百转，闻言一下子青筋都冒了出来，只当康鸢是要告别：“不吻！”“你别闭上眼睛，哥哥，我有办法，绝不让你死！”可他有什么办法啊……青年嗓音嘶哑，一腔深情，实在叫人心疼又动容。康鸢心中震动，却顾不上，只能催道：“吻我。”勾寒云死犟：“不吻！”“……”“……吻吧。”“不。”……再不吻可就真死了。康鸢无奈至极，硬是拼着一口气抱住了勾寒云的脖子。两人唇瓣相接，当即有一道灵气在洪流一般的奔涌中逆流而上，好似救生绳索，从康鸢体内输送到勾寒云体内，又从勾寒云的经脉中走过，重回康鸢体内，达成了一道求生的桥梁。“……”沉默之中，勾寒云很快懂得了其中的意味。他揪起来的心脏重新落下，双手从拖拽变成了拥抱，小心又激动地投入这个吻中。纵是法阵狂风乱窜，不停地搜刮康鸢的身体，勾寒云始终吻着他，用自身当做氧气瓶，给康鸢留存着能保证哥哥安全的灵气和生机。法阵要运转多久，这个吻便要持续多久。一直到有人来到通体塔，从外部破坏这个法阵。或许是半个月，或许更久，但只要勾寒云一直吻下去，他们两个人都能一直无事，守着哥哥苟到最后。……微不可闻的声音响起，充斥着难以置信。月檐道：“不可能。”康鸢无法说话，但法阵此刻几乎沟通了他们三个人的灵魂，他直接在识海之中给予回答。【只有我自己是不可能的，只有我和勾寒云，也不可能。灵泉之体生来没有灵根，不能调用自己的灵力，更不能自主地选择将灵力给别人一部分，再抽回去，循环往复。】【可是，我的身体有一个别的东西，那就是系统。】系统闻声，跳出来插嘴：【是我！我是莲歌最爱的系统3.0！你个王八蛋！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我已经都想起来了！】这声音来得突然，又饱含指责之情，但月檐完全没有回应。康鸢静了静，忽然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你听不到对吗？】问完，康鸢自己确认了答案：【哪怕你和001系统在洛天盘的身体里待过几年，你还是不知道系统是什么东西。】一下子，好多事情都想通了。难怪当初洛天盘搜魂康鸢之时，月檐却对他和辛露影之间的对话毫无反应。辛露影身上有着002系统，而所有的系统都是莲歌生前所做。或许就是为了防备月檐，这三个系统，能被世上其他任何人察觉，却唯独没有对月檐开放任何权限。由是哪怕近在咫尺，月檐也不能触及系统半分，更不能和系统进行任何交流。竟是这么一份未雨绸缪的决断。【……】月檐不知有没有听懂康鸢的对话，在灵魂彻底泯灭的最后一点时间里，没有再问。直到彻底消散，才有一道很轻的声音最后传来。【我杀过很多人，但我没有……】后面的月檐没有说完，但康鸢还是隐隐猜到。月檐需要的阵眼是灵泉之体，但灵泉之体并不一定非得是莲歌，只要能将灵泉之体转移到其他人身上，那用作阵眼的自然可以是旁人。按照修仙界的传统，灵泉之体本该一万年出一个，但这个时代，却有两个灵泉，彼此还是血亲。理由想来也不难想：那个时候，月檐大概还是选了莲歌活。只可惜，莲歌选了自己死。“……”一道轻微的裂声响起，周遭再无杂音。康鸢和勾寒云的气息交织在一起，终于只剩彼此。康鸢陷入沉默，许久都没有说话。勾寒云静了静，好半天，在识海里先开口道：【他刚才是不是炸了？】康鸢：“……”康鸢没忍住，冷不丁被逗笑，知道勾寒云在转移他的注意力，调节他的心情。他心里受用，深深松出一口气。【结束了，终于。】勾寒云应道：【嗯。】康鸢：【接下来等师尊就好，或者长姐，她离通天塔更近，来这里应该更快些，就是九十九层难上难出，不知道要等多久。】勾寒云只听重点：【你刚刚叫她长姐。】康鸢：【对。】勾寒云：【叫得真好听，不妨再叫几遍。】“……”只要和寒寒在一起，心情总是能受到安抚，康鸢出声感叹：“……幸好有你。”这话真心实意，不管是这场危机，还是来到修仙界，遇到勾寒云，都是康鸢能想到的最好的一件事。勾寒云这次没有应，憋了半天，他才道：【NONONO。】【哥哥说反了。】……万事尘埃落定，疲劳一涌而出。也不知是谁先说一句‘睡吧’，康鸢不知不觉之间终是没有了意识。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康鸢隐约觉得自己身体有被挪动，耳边出现人声，又人抱住了他，可身体疲乏，最终还是无法睁眼。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变得轻盈，意识也变得清晰，一种充沛的休息满足感席卷而来，康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好端端地躺在一张宽阔又舒适的木**，头上是坚固并富有美感的房梁。……飞天镜？康鸢猛地起身，扫视一周，果然是熟悉的摆设和房间。他的脑中尚且茫然，行动却果然，几乎是立刻便推门而出。令人侧目的几个大楼梯上都是人，直直向下，一楼的厅堂里也有不少人影。有人察觉到康鸢，发出诧异之声，紧接着，更多人的看过来，目光之中俱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热情和激动。康鸢从中认出了生死门的几位熟脸，剩余地好像也是参加白药岭和谈的人，此刻众人坐在一处，情绪都还不错，看样子，已从那场波折中恢复了绝大半。幸好……想着，康鸢的耳畔传来脚步声，还没走近，声音先到。郑九霄大呼小叫，紧张兮兮地迎上来：“我才刚走一会儿，你就醒了！怎么这么巧，早知道就不去拿药了！”说着，他的手熟练地摸上来，边查看边问：“身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康鸢的身体感觉很好，灵泉之体不愧是稀罕物，被法阵抽来抽去，一旦脱离，内里灵气还是生生不息。他很快回道：“很好，我们这是回了飞天镜？现在是什么日子，时间过去多久了？”郑九霄记挂康鸢的健康，观察一刻不停，边确认是否健康边回答：“对，回来十多日了。”康鸢：“那白药岭那边？”提及白药岭，郑九霄脸上闪过一丝叹息，不过结论却很好：“都没事了，死的人不多，伤的如今也都恢复地差不多，算是落一段落。”“至于洛天盘，人已经送回天玄宗了，天玄宗那边理亏，倒也没有讨要什么说法。”“这样……”康鸢微顿，心中安宁下来。郑九霄心情却仍是激动又复杂，接连不断地抱怨：“你可算醒了，真是担心死我了！你都不知道，知道你消失的时候，你师尊差点把天都给掀了，要不是勾家及时往结界里传了消息，真不知道会怎么样。哎，幸好现在没事了，真吓死我了。”康鸢勾勾嘴唇，拍了拍郑九霄的肩膀作为安抚，实则内心还惦记着许多事。他是真有意多听听挚友的关心和埋怨，可内心到底没忍住，没听几句便问：“九霄，寒……勾寒云呢？”睡着之前，他和勾寒云一直都在一起才对。听见这话，郑九霄的神情忽地有些怪异，他望向康鸢，脸上划过无奈，细看还有几分郁闷和尴尬。“他在下一层睡着儿呢，你们之间流通过灵力，还沟通了灵魂，想来你醒了，他应该也差不多。”听闻勾寒云无事，康鸢心才放下，却还有些不解：“那为何没把我们放在一起？”“……”郑九霄沉默，脸色不知为何跟着涨红，竟是欲言又止。这时，一旁的房门砰地打开，钟铭终是听不下去出来站出来激烈吐槽道：“怎么把你们俩放一起，疯了一样往一块儿亲，都从通天塔救下来了，还非要嘴对嘴，掰都掰不开，尤其那勾寒云，拽他还要挨打！”“我真佩服死你们两个了！”“……”康鸢猛地陷入了沉默。后知后觉，终于察觉到某些被忽视的重要信息。他敏锐地询问道：“等等……莫非看到我和勾寒云接吻的人很多吗？”钟铭冷笑一声道：“那不是多不多的问题，那是全修仙界现场直播的问题。”康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