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钱芹秀执意要搬家,和这件事会有关系吗?何寒的家庭,与周家相比说是天壤之别都不为过,一个是A市的首富,一个在城乡交界处的老旧小区里挣扎着活下去。何寒怎样也猜不到钱芹秀会如何与周家扯上关系。何寒能与周临分到一个寝室就已经是命运般的巧合,钱芹秀又与周家有关系,真的有这么巧的事吗?何寒想到方才钱芹秀说他们家得罪人了时真实的畏惧与心虚的表情,心想,钱芹秀是得罪了周家吗?结合她一直追问吴姐关于亲子鉴定的事,何寒仔细思索了半天,最终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可能与钱芹秀有关系的事——就是那封匿名快递。快递是她被人指示送过来的?还是说那些所谓的证据是她伪造的?何寒思索了半天,却始终觉得不太合理。一定有哪里不对,但他现在的思路或许有些跑偏,何寒觉得自己可能缺少一些关键的信息,但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到。屋内传来走动声,越来越近,是钱芹秀要出来了,何寒听见动静立马把手机恢复原样放回去。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钱芹秀看着背着背包站在门口的何寒,问他:“你怎么还没走?”“刚刚在给同学发消息。”何寒面不改色地道,他把手机收回裤兜里,抬手打开了门,在钱芹秀的注视下离开了。钱芹秀见他走了也没什么反应,头左右摇摆着在搜寻什么,嘴里小声嘟囔:“我的手机呢,我手机放哪儿了咋找不到……哦!在桌子上。”她快步走过去,划开屏幕,直接点开聊天软件找到她和一个人的聊天界面。吴姐回复她了。看着上面吴姐的回复,她喃喃道:“真的是周家……怎么办,他们是发现了吗?”“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钱芹秀小指没剪的长指甲嵌进透明硅胶的手机壳里,掐出了一个印子。只要她离开了A市,这些事都不再会与她有关系了吧,而她的孩子……也能继续待在那个泼天富贵的家里。不用像她一样,始终在阴沟里挣扎,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周临正在吃晚饭的时候,何寒回来了。他一口把筷子里夹着的米粉嗦进去,然后直起身子问他:“你吃晚饭了吗?”何寒一愣:“没。”本来是打算回学校食堂吃的,但是因为看见了钱芹秀手机里的内容,他心里一直在想事,忘记了去食堂,凭借着肌肉记忆直接走回了宿舍。“正好,我给你带了米粉。”周临晃了晃手边摆着的一个打包盒:“是食堂一楼东边那家。”之前他下楼买饭的时候,被老板问要几份。鬼使神差地,他说要两份。明明何寒都给他发消息说不回来吃了,但他还是买了何寒的份。拎着两份米粉上楼时,周临心想等一会儿何寒回来时,不管他吃没吃晚饭,都得让他把这份给吃了。不要浪费粮食。没想到,何寒竟然真的没吃晚饭,他买对了。微妙的成就感让他兴致都高昂起来,周临蹦蹦跳跳地走过去,主动接过何寒的背包放在了一边,问他:“今天过的怎么样啊?有没有什么开心好玩的事,快给我讲讲,我在寝室待着都要无聊死了。”何寒抿唇,心想今天没发生什么好事,能让周临感兴趣的事也不多,或许只有他在他母亲的手机里看到了关于周家的消息这事值得一提。但……钱芹秀在这件事情里,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扮演一个好角色的样子。何寒没办法张口把这件事跟周临说了。若是钱芹秀真的对周家做了什么,他该如何面对周临?周临听何寒半天没有回音,回头看了他一眼,虽然何寒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但周临敏锐地感觉出他周身气压有些低。“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嘛?”周临想到了白天何寒给他发消息时说的是“私事”,试探着问道:“是家里的事?”“嗯。”何寒这样承认了,周临反而不敢再多地问下去了。何寒的家庭,哪怕是远远看着都感觉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阴云,散发着压抑的气息。周临虽然对他的家庭充满了探知欲,但也知道揭人短是不好的行为,终究还是克制着没多说什么。“没什么。”何寒冲他勾了一下唇角:“已经解决了,就是想起来不太开心罢了。”“你刚刚说你待在寝室很无聊吗?”何寒对他道:“那要不要出去玩?”“明天实验室的老师去开会,我被放了一天的假。”周临闻言双眼一亮:“真的吗?”“我以为你每天脑子里只有学习和打工。”周临绕着何寒转了一圈,用一种感叹的语气道:“原来你也会想出去玩。”他们两个当然一起出去过,但出了校门后做过的事仅限于吃饭。何寒抿唇,他对娱乐并没有什么兴趣,非必要的聚会他一向能推则推。但是,周临想出去。那何寒自然愿意陪他一起。因为何寒这难得的松口,第二天周临气得格外早,并且毫无困意未散的神情,整个人显得兴致勃勃。他从衣柜拿出了好几套衣服,挑来挑去,最后在一套蓝的和一套白的里纠结。回头想找何寒寻求意见,却见他穿了件黑色的羽绒马甲,当即就把那套蓝色的衣服扔回衣柜里,穿上了那件白色的。一黑一白,一看就是好哥们。现在已经进入了一月,但A市地处中原地区偏南的地方,截止现在也只下过一场薄雪,第二天便消融的那种,气温也仍在0度的左右徘徊,并不算特别冷。是以,周临与何寒身上穿的都不算多。周临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确认造型没问题后,转头对何寒道:“我们走吧!”他穿了件白色的毛呢大衣,上身是浅灰色的羊绒衫,下身是棕色的裤子,裤脚扎进了同色的中筒靴里,显得他双腿笔挺修长。是一副俊美的少年人模样,贵气与青春的朝气交织,看起来赏心悦目。何寒颔首,等他出去后锁上了寝室门,然后一起下楼。等走出宿舍楼后,他们才发现又下雪了。是很细小的雪花,或许称为雪末更合适,周临伸出手,还未等它落入掌心,便悄无声息的消失了。见状,他遗憾地收回了手,同时对何寒道:“我们这边下雪没意思,还得看北方。”“之前,我父亲带我去北方——就是最北的那边旅游,正好赶上了下大雪。”“雪花那么大,飘下来的时候我真的能看见六边形的花纹。”他语气感叹又带着一丝怀念:“雪下了两天,第二天的时候还开始刮风了,漂亮的雪花一下子就变成了冰刀,刮在脸上特别疼。”“最后雪停的时候,有的地势低的地方雪都堆到了车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咯咯地笑了出来:“当时我看到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竖起来两根黑色的棍子,还好奇地想是什么东西,结果走过去才知道那个是车前面的雨刮器,整个车居然都被埋进了雪里!”周临眼神悠远,兴致勃勃地给他讲他曾经看过的雪景,一开始还是国内,再后来是国外,北欧那边,各有各的风情。白色的衣领拥着他雪白的脸颊,突然一片大雪花落下来,停在了他的鼻尖,何寒一时分不清是雪白还是周临的面容更白。他唇瓣因为寒冷而被冻得嫣红,眼眸透亮,在这纷扬的雪花里像一只晶莹剔透的雪妖,有着琉璃般易碎的美感,让人渴望接近又怕将他弄碎。周临皱了皱鼻子,雪花停在鼻尖有些痒,但还没等他拨掉那片雪花,它就已经化了。周临遗憾地看着指尖蹭上的一点水渍,转头看向何寒:“我好想和你一起去啊。”他以往出去旅游都是和父母,与郑栌倒是有一次,但郑栌不喜欢看风景,去了哪个地方就是去寻找当地的酒吧夜店什么的,周临和他出去了一次就不想再有第二次了。虽然没有过经历,但他感觉,和何寒出去旅游,应该会很快乐。“会有机会的。”何寒轻声回应他。到时候,无论周临想去哪里,他都可以陪对方去。出了学校的大门,走进了地铁口,何寒问周临想去哪里玩。周临这才发现出门前他们没做好规划。两个人都是A市本地人,当地的风景区都不知道去了多少次,此刻再去也着实有点没意思。要是说其他的娱乐场所,周临倒是有一肚子的地名,可都不太适合带何寒一起去。或者说,像何寒这样一心学习的好学生,去哪个娱乐场所好像都有点违和感。周临咬了下唇,秀眉拧起仔细地思考一阵后道:“要不然……我们去电玩城得了?”还没走进电玩城,何寒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的震耳欲聋的音乐,他略微不适地皱了下眉。周临见状大声对他解释,以免被音乐盖住:“因为门口有个音游机!进去就好了!”进去后,果然声音小了不少,只有店里的音响在放着轻快的音乐。何寒从未来过这种地方,他站在原地,看着周临从卡包里拿出卡熟练地去自动取币机前取币,眼眸里透露出一点从未有过的茫然。“好啦。”周临拿着装币的小筐蹦蹦跳跳地走回来,放进何寒的手里:“走吧,你想先玩什么?”“你决定吧。”本来也是打算陪周临出来玩的。“你也要玩啊。”周临道:“我一个人玩有什么意思。”他又不是叫人过来帮他看包的。何寒眼睫扇动了两下,他是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甚至他都不认识这些机器。“那个是音游机,那个是跳舞机,那个是k歌的……没必要去,哦,那里有娃娃机!”“不过都是智商税。”周临语气沉重:“我一次都没夹中过,反正要是剩币了没花完我就全喂给它。”每次都抱着“万一这次就中了呢”的心态,但结果很显然,一次都没中过。周临也听说过这些机器有暗箱操作,就算是夹中了也拿不出来,除非试了足够多的次数,才会给玩家出一两个保底。可惜,周临连保底都没见过。何寒看着他眼底的遗憾神色,问他:“你很想要里面的娃娃吗?”“也不是特别想……”周临纠结着开口:“就是心里憋着一口气,总想着战胜它。”娃娃能不能拿到不重要,重点是周临要征服这个机器。何寒想了想道:“我可以去试试吗?”“好啊!”周临见他有了感兴趣的机器,立马拉着他往那边走去:“这边的里面装的都是星黛露,那边是皮卡丘……你随便找一个。”“这个是摇杆。”周临教他如何操作:“晃动到你看好的位置后直接摁下按钮就可以了……对,就这样。”钩爪晃悠悠地垂下,然后摸了一把皮卡丘的尖耳朵,皮卡丘纹丝不动,最后钩爪又慢悠悠地回到了原位。很显然,何寒没抓到。周临表情依旧,没抓到是正常的,抓到就不对劲了,更何况何寒是第一次来。周临松了手,把机器彻底交还给何寒:“来,你自己试一试。”何寒闻言上前一步,学着周临方才的动作操作摇杆。周临看着他动作,把以前上网搜到过的技巧在旁边全叭叭给何寒:“娃娃的头上有吊绳的话就去勾绳子,找到重心再抓,我还听说过有人说什么甩钩的……”第二次尝试,钩爪抓着娃娃的脑袋吊了起来,可还没等它磨磨唧唧地移动到出口,爪子忽然一松,娃娃又掉了回去。周临顿时激动起来,愤怒地指着娃娃机嚷道:“就是这样!”每次他都挂在这里!熟悉的一幕让周临的拳头又硬了,像他这样长输的人见不得这画面,转头就去旁边的赛车开了一局。何寒指节抵着下巴,看着娃娃机里钩爪的运动痕迹,若有所思。三四分钟之后,周临回来,从后面拍了下何寒的肩膀:“怎么样?试了几次了?要是抓不到的话我们就去玩别的,这里面哪一个不比这个更好……我去!”周临绕到何寒前侧方,看着他怀里的抱着的一堆娃娃,震惊了。“一个、两个、三个……六个,六个啊!”他才离开了几分钟啊!正说着,何寒又抓了一个娃娃出来,然后塞到周临的怀里:“找到技巧的话,也没那么难。”他语气轻松,就像之前给周临讲线代的习题一样:“找到套路后,解题还是很容易的。”周临被深深地打击到了。何寒看着怀里抱着的玩偶:“有几个重复的,而且一堆抱着也不方便,可以换一个大的吗?”“我去问问。”周临走去了前台,最后他们用七个小玩偶换了一个中等体型的抱抱熊。何寒接过塞到了周临的怀里:“是你的。”周临一愣,茫然地抬眸:“可是这是你抓到的……”“不,是给你的。”何寒语气温柔,神情专注:“因为是想送给你,才认真研究怎样才能抓到。”周临脸一红。何寒这样说话太犯规了。“谁想要这种女孩子才喜欢的东西啊……”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周临却把抱抱熊抱得很紧。之后周临又带他去玩了别的机子,这时他便发现何寒的学习能力不仅体现在学校读书上,面对陌生的机子,第一遍第二遍或许因为不熟悉而显得笨手笨脚,但第三次后何寒便显出一种如鱼得水般的顺畅来。周临没想到自己竟然在最擅长的玩乐上输给了何寒。虽然输了,但是周临转头看到被他放在椅子上的抱抱熊,嘴角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就算是输了,今天他玩得也很开心。天色晚了,最后两个人叫了出租回的学校。假期的学校平时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尤其是晚上,整条路上只有周临和何寒两个人。月光稀疏地落下来,映在地面的积雪上反射了一层薄薄的光。“明天就会化了。”周临低头看自己踩出来的一个个脚印。“还会再下的。”周临闻言抬头:“那我们以后也可以像今天这样一起玩吗?”他双眼闪亮,盈溢着对未来的期待。微风拂过,气氛正好,何寒的指尖动了动,很想就这样亲下去。亲下去的话,周临的双眼一定会茫然的睁大吧。一开始会弄不清状况,就站在那里愣愣地任他索取,等反应过来后会脸颊红红地慌乱推拒,但周临力气没有他大,就算是抗拒也只会和小猫抓挠一样。比起拒绝,更像欲拒还迎。琥珀般的眼眸会漫上一点泪意,嫣红的唇瓣会肿起来,等他放开的时候,应该会骂他吧。或者直接大脑宕机然后跑开也有可能。但何寒不想让他从自己身边离开。最终,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借着道路两旁的高木洒下的树荫遮挡自己眼里浓郁的情意,温声开口问他:“和我在一起,你会开心吗?”“当然啊。”周临道:“我很喜欢你。”但他口中的喜欢,却是不带一丝情欲的纯粹的喜爱。何寒喉结动了动:“那你,愿意以后一直和我在一起吗。”周临笑起来,拉了一下他的手:“我希望和你做一辈子的朋友。”“能在这个大学遇见你,我感到很幸运。”何寒双眸沉沉地看着他,最终,他勾起唇角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别的。“嗯,我也是。”·第二天的晚上,周临没再在寝室继续住,而是回了家。“我爸说明早就会出结果了。”他抓了抓头发,对何寒道:“检验中心那边会直接送到我家,我想第一时间看到报告,我在寝室待着的话,估计也睡不好觉。”“我明白。”何寒道。本来周临就是要回家过寒假的,能多出这一周的相处时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何寒不要求太多。“那我走了啊?”周临冲他告别。“嗯。”门被合上了,寝室内骤然只剩下了何寒一个人。周临回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走的时候也依旧两手空空。但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比如寝室的储物柜里少了两瓶干啤,周临的床位上多了一只憨态可掬的抱抱熊。何寒看着那张熊脸,笑了一下。他没发现,自从开学和周临认识后,他的表情越来越多了。笑容敛下后,他想了想,还是拿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那边嘟嘟了很久,何寒依旧有耐心地等着,直到自动挂断的前一秒,被接通了。“干什么啊?”电话那头,是钱芹秀的声音。“你走了吗?”何寒问她。周临这边鉴定结果快要出来了,何寒莫名地觉得钱芹秀那边也不会太安分。另一头,钱芹秀胸口起伏,重重地喘了两口气,然后骂骂咧咧道:“走不了了,被人堵了!”何寒皱眉:“什么?”难道她母亲说的其实是真的,真的只是为了避债才跑的,而不是什么别的原因?“什么什么。”钱芹秀语气不耐烦里还带着一丝焦急:“我都不认识这人,问他想干什么也不说,就说让我安心在这儿待着,待到明天就行。”明天?那不正好是出亲子鉴定报告的那天。何寒又推翻了自己先前的结论。“再等几天,我就为了避开这几天,再过几天我还离开做什么……”钱芹秀小声嘟囔着什么,完全没注意到她的话和之前跟何寒说的矛盾了一部分。何寒敏锐地注意到了,立刻沉声质问她:“你说实话,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要离开A市的?”“嘟嘟”的声音传来,何寒放下手机,发现钱芹秀给他电话撂了。几乎没怎么思索,何寒穿上衣服,也出了寝室门。他要回一趟家里,看看他母亲究竟在搞什么鬼。这件事……又跟周临家,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