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好久不见！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行为, 但他却像是毫无所觉。风灌进室内，吹响了裹着花束的浅蓝色韩非纸。宋云回回头，双手从栏杆上移开, 之后关上了落地窗的大门, 进了屋内。刚进屋里, 手里的手机响了几下，他低头看了一眼。是秦书发来的。【晚上不要出房间, 外面风大, 会吹感冒】还附带了一张之前从他这里偷去的认真猫猫头表情包。甩了甩出去瞬间被冻僵的手，宋云回回了个【好的】外加一张诚恳猫猫头。十足的听话。发完消息后他就吸了下鼻子。“……”嗯, 总之先睡觉, 睡一觉起来就好了。……睡一觉起来有没有变好不知道，但是醒来时确实比平时要温暖一些。他起来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不想赶上早高峰，宋云回早早收拾好出了酒店。昨天晚上凌晨过后下了雪, 现在天还蒙蒙亮, 已经有人开始清理道路上的积雪, 并且看上去已经忙了有一会儿, 积雪已经被铲除了大半。之前在这里工作的时候他听人说过这附近有一个算是景点的山，可以看到城一侧的古建筑群, 视野好, 风景也不错, 但是没有去过。山不算远, 步行二十多分钟就可以到。早上的A市依然很热闹。即使很多店铺都还关着, 但是早餐摊已经支起来，已经零星有人在摊前买早饭。一条街到尾, 宋云回最后买了一小盒生煎包, 原本想发给秦书, 后来一想到对方可能还没起，最后放弃，一个一个把聊天框里的字删掉，留着之后发。现在街上没什么人，过了大街走在去山那边的路上更是安静一片。这种地方正好适合他们这种人吃早饭。小生煎包下肚，宋云回找到地方扔了垃圾，之后终于到了山脚。去往山上的路一览无余，从头到尾包括他一共就只有三个人。另外两个应该是游客，看上去很开心，很有精神气。一脚在雪里踩出一个脚印，宋云回走到山脚，之后顺着石阶上山。山上的树不是常绿树，到现在叶子已经掉光，只剩光秃的树枝上压着雪。呼出一口灼热的气，他微拢了围巾。现在这个点爬山居然还会觉得热。越往上走视野越宽阔。有风吹过，树林里只剩下雪落在地上的声音。视线所及的最远处有一个亭子，上面覆着雪，仍然可以看出大概的样子。宋云回低头看被雪埋住的石阶。尽管季节对不上，周围的一切仍然和记忆里的样子对上了。这是小时候叶敏夏天带他和秦书来避暑的地方。没想到是在这里。向前走到亭子里，从亭子向外望，视线穿过树林，可以看到一侧的一连片的古老建筑。朱红色的墙面和灰黑色的屋顶瓦片上覆着白雪，安静立在那。太阳在这个时候慢慢升起来了。是金红色的，穿透光秃的枝丫，映在白雪上，有些耀眼。天上的阴云还没散，金红色的阳光从云层的一条缝中泄出，洋洋洒洒洒向古老建筑。金红色的光映得浅色瞳孔也变为暖黄一片。宋云回拿起手机拍了一张。后面传来细微的惊叹声，他转头。是之前在前面的两个游客在后面，那两个人也注意到了他，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之后一个人上前，笑着问他：“可以帮我们拍张照吗？”一个小忙。宋云回点头，接过问话的人递来的手机。他在剧组跟摄影师学了一些时间，浅显懂一些构图和色彩分配，调整了一下感光度和白平衡，之后拍了一张。照片上的是一对中年夫妻，被阳光映亮的脸侧上带着大大的笑容。两人接过宋云回递回的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开始有了皱纹的眼尾带着满满的笑意，连连夸赞道谢。宋云回也跟着笑了下，之后离开亭子，慢慢沿着来路下去。总觉得有些热。这是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普通的和平时没有任何差别的一天。宋宅却出奇的安静。今天是工作日，原本宋成和宋云扬都该去公司，今天却一反常态地留在家里。现在两人都在书房，宋子舒在之前就已经去了剧组，家里剩下的就是徐薇。像是察觉到了一点风雨欲来的架势，宅子里的佣人今天都很安静，非必要不出现在主人家面前。徐薇现在已经连装作看电视的心情都已经没有。就在二楼，书房内，宋成坐在书桌后，宋云扬站在书桌前。宋成今天原本要去分公司巡视，宋云扬说了今天有事和他说后就留了下来。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大儿子，如果没有重要的事，他不会这样在这个时候提出有事要说。他让宋云扬先坐。宋云扬没坐，把已经准备好的笔记本拿出来放到桌上。他做事很严谨细致，所有的事情都归到了一个文档里。一切都好像有预兆。宋成脸上没有惯常的笑意，等着自己这个儿子说话。在把一切挑明之前，宋云扬问：“爸，您怕云回和你断绝关系吗？”宋成眼皮抖了抖，没回话。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之前收到的巨额的打款。他的反应宋云扬看在眼里。爸果然有什么事一直瞒着。宋成的沉默就已经是答案。宋云扬点开文件夹，之后把电脑转了个方向。他向来很细致，把之前发生的事情按照时间线一一排开，事情本身，前因后果，还有影响和后果还有证据全都在。宋成最先想到的就是宋云扬把之前泼脏水的事情背后的人查了出来，后来又觉得不对，否定了这个想法。只要查出来了是谁，他这大儿子完全可以自己处理。——除非背后的人很特殊，需要他过目。可能是不能轻易结仇的人……也可能是身边的人。脸上的表情收敛，宋成拿过放在一边的眼镜戴上，开始认真看着电脑屏幕。“第一次可以追溯的事情是发生在云回高中的时候。”宋云扬的声音并不像平时那样掷地有声，有股子压抑着什么的味道，声音比平时沉了不少。能够查到的最早的一件事就是发生在宋云回高中的时候。那是他第一次因为打架被叫家长，也是最后一次。那时集团在上升期，宋成还在为拓展版图每天没日没夜工作，宋云扬在国外，不能让家里佣人去，于是理所当然是徐薇去的。她去了，听了老师的话，回来后没有多说，只说了句宋云回跟校外的小混混打架。宋家这么多年就没有一个上学跑去和人打架的人，周围其他人也私底下讨论着，宋成于是拍板让他回来反省一周。刚好就是那一周，宋云回有一个竞赛，距离国奖一步之遥。然后他就和国奖擦身而过，因为没能到场被取消了参赛资格。他当时的高中班主任已经退休，还住在学校分配的房子里，比较好找。手下人去问了，老师还记得这件事，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说到现在还觉得遗憾。她说当时那个学生是因为被小混混堵巷子勒索于是还手，当时有人路过，以为他欺负人，紧急喊来保安。事情当时就已经解释清楚，他不是主动动手伤人的那一个，只是大家都没想到被打得那么惨的几个混混原来是挑事的那一方。老师叫家长主要是为了让家长回去好好谈谈，劝那个学生多依靠一下学校和家里人，不要什么事都自己解决，这次是混混，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人。当时徐薇答应得很好，还留了自己号码，之后离开。只是老师没想到之后这一周学生都没来上课。她知道对方还要比赛，提前几天给学生家长打了电话。按照她的叙述，竞赛主办方也给学生家长打了电话，但是得到的结果都一样。一个电话是家长助理接的，说现在忙，让他们联系另一个监护人，另一个监护人说还在家里反省中，没办法。宋云回从上学时开始得到的大小奖项很多，往宽了说，不差这一个。但这就像是一个开端。从上学时到工作后，这种利用信息差造成的误会不在少数。事情愈演愈烈。宋成的表情已经开始变化。这是宋云扬配合演好一个温馨家庭演了这么多年最不希望看到的表情。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一旦开始，无论如何都不能半路停下。他整理的东西很多，远不止之前钟许给出的关于落水的那一件事。关于落水的事只是一个楔子，一个打开思路的工具。过往的被忽略被遗忘的事情一件件被翻出来。温馨家庭的氛围太过迷惑人，这种美好太让人沉溺，长久以往的暗示和引导太过深入人心，事情不难查，但在破开思维之前，没有人往这方面想过。所有人只会觉得是一个丧母的人在用这种方式博取父亲和他人的关注，在长久以往的无人看管中完全变了性格，用他的方式排挤后妈出的弟弟。同等重要的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影响。在这种影响下，似乎无论是什么离谱的事情发生，他们都能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然后认可这件事，认可这件事带来的观点。徐薇的手段并不算高超，但是却能够骗他们这么久没被揭发。呼出一口气，宋云扬移开视线不去看宋成表情，继续翻文件。“……”宅子里开着暖气，躲在避风头的下人却忍不住发抖。尽管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这种和寻常完全不同的静默却格外吓人，让人心里止不住下沉。宅子里的任何变化都有可能影响到他们的工作，这个时候他们没有看热闹的轻松心情。从昨晚开始陈管家就一言不发，原本这个清闲时刻都会喝点茶的习惯也没有继续下去，站在一直站在客厅角落。那里是客厅离楼梯最近的位置，楼上有任何传唤他也能够清楚听到。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徐薇坐了半天，之后终于站起来往楼上走。陈伯抬眼看了眼她，之后收回视线。屋里的暖气远说不上热，他们在房间里行动的时候还需要穿稍微厚的外套，这个时候的徐薇身上的衣服算不上厚，但是已经一脸汗。汗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发丝贴在脸上，看上去不像平时那样时刻端庄，永远是那个高贵的贵妇人。她没去二楼，应该是想要回三楼的房间，在路过二楼的时候脚步略微停顿，在陈伯注意到异常之前又继续向上走。书房里很安静，没有一点说话的声音。宋成伸手捂住脸，一言不发。宋云扬收起笔记本，同样站在一边。这个时候还是来了。这份安静更多的是为了让宋成更好地思考。“听说……”宋成张嘴，这才发现嗓子格外的堵，清了嗓子之后这才开口说，“听说你之前去找云回回家。”宋云扬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就这样看着他。短暂沉默之后，宋成问：“他是怎么说？”宋云扬说：“他现在没有回来的打算。”对方的心情很能理解。他们的对话总是断断续续，经常在一句话结束之后就陷入沉默。现在这种情况确实也很难能够说出话来。摘下眼镜再抹了把脸，宋成长长呼出一口气，调整了状态，之后问：“那子舒呢，他知道什么吗？”很难形容他的声音，似乎和平时一样平静，但是又带着无法负担的沉重。宋云扬言简意赅：“知道一些。”比起很有行动力的徐薇，宋子舒对之前的生活应该挺满意，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但是没做不代表没说。徐薇的很多行为很难说没有他的手笔。一句看似无意的感慨和叹息都能导致一个令他满意的结局。他不需要动手，只需要向其他人倾诉就好。宋云扬知道自己也是他的一个工具。他知道，宋成也能够想到。长久的沉默之后，宋成说想自己思考一下。宋云扬离开书房。脚步声逐渐远去，宋成揉着太阳穴，之后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客厅之外，一直悄悄注意着陈伯的其他人终于看到他动了。他接了个电话，之后上楼。那是书房的方向。敲门得到允许后，陈伯走进书房。坐在书桌后的宋成让他坐。看上去要谈很久。陈伯推了推眼镜，脸上的皱纹微抖，说：“您找我有什么吩咐？”宋成嘴唇扯动了一下。他脸上已经爬上了皱纹，头发中也有了白发，分明一个迈入老人群体的形象。***宽敞的办公室内只有电脑和暖气运作的声音。大束鲜花放在办公室一角，颜色鲜艳，存在感十足。秘书拿着文件进办公室，不免多看了两眼一边的花，之后看向坐在椅子后还在看文件的老板，没敢再多看，说：“钟总，这是设计部那边递来的企划。”钟许还在看手里的文件，让她放一边。秘书于是轻轻把文件放上，之后自觉带上门出了办公室。出了办公室，再回到秘书部的办公室的时候她再也憋不住，“woc”了一声，之后说：“讲真！老板办公室里真有花！”之前有人进去汇报的时候不小心瞟到了一角的花，之后“老板办公室里有花”的消息已经在秘书部这个办公室里传开。百闻不如一见，只是听别人说得天花乱坠没有实感，只有亲自看一眼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结果刚好她就抢到了去办公室送文件的活，终于能够看一眼那个传说中的花。果然很大一束，看样子都看得出价格不菲，很显然是花了心思的。他们这顶头老板看起来心思不简单。只是昨天那束花都已经在办公室，没想到现在还在。办公室内。把手里已经签字的文件放到一边，钟许拿过另一份文件，没打开，眼睛不自觉看向放在一角的花。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他接通。是张贾打来的电话。对面一张口就是：“怎么说，追上了吗？”钟许问他：“你不上班？”“我不是什么社会精英。”张贾看出了他的意图，说，“别给我扯这些，追上没有？”钟许平着声音把之前的事情说了。“不是这时候你都能退。”那边的张贾直接惊讶了，说，“你管他们现在什么关系，没官宣那就是没在一起。”“就算秦书有那什么意思也没关系，你们认识这么久，宋云回还给你表白过，你说谁更有优势？”钟许揉了揉眉心，说想要再好好想一下。“钟许你这辈子有冲动过吗？”张贾似乎已经开始急了，已经开始直呼名字，说，“你什么事情都想把所有都理清楚再做，但是谈恋爱不是那么回事，你要考虑清楚人也没了。你要是不追哥们可就上了！”最后一句明显只是口嗨一下，没什么威慑力，但是该说的道理都已经说清楚。张贾急是真的急，恨不得直接化身急急国王。他虽然是在列钟许的优势，但是实际上补了之前的综艺直播后，他觉得要是再拖下去，人大概百分百要没。那种氛围连他这种花到无药可救的人看了都想正正经经谈个朋友，威慑力十足。话就说到这，张贾挂了电话。他自己没什么正经工作，每天都是在公司挂个闲职玩股票，但是钟许下头还养着那么大的公司，他没多打扰。放下手机，钟许重新拿过一边的文件低头看着。整整半分钟，他的视线没有挪动分毫。良久之后，办公室里传来慢慢的纸张翻动的声音。落地窗外，阴云慢慢散去，金红阳光从窗外照入室内。阳光灿烂。宋云回走在回酒店的路上。之前下山的时候还在热着，现在走在了街上，他又冷了起来。唯数不多露在外边的皮肤暴露在阳光和冷风中，相比起来，还是冷风更占上头。他原本想直接回酒店收拾收拾，结果路过一条街的时候看到一家咖啡店，想起来之前在这边工作时经常来这里，觉得味道不错。现在没到高峰期，店里看上去并不挤，他于是换了个方向，向着咖啡厅走去。咖啡厅里的人确实不多。点了咖啡，宋云回就在一边坐下，通过玻璃窗看着窗外的街道。门口有人进来，走到吧台边点了两杯咖啡，点完后继续聊天。他们说到附近那个大广场有露天音乐会。宋云回拉过围巾捂住嘴轻声咳了一声，换了个姿势坐。两个人又说到会场现场有一架看上去就很不一样的钢琴。店员把咖啡递给宋云回。宋云回接过，之后起身离开。站在咖啡店门口，他在回酒店和去广场凑凑热闹之间犹豫了一下。“……”疲惫感最后还是没有战胜好奇心，他最后转了个方向，向着广场走过去。今天是工作日，但是广场里仍然有不少人。手里握着一杯热乎乎的咖啡，宋云回顺着人流走，走到了广场中的一个小广场的边缘。小广场是下陷式的，最中间是舞台，周围都是台阶式的观影台，台阶上三三两两坐得有人。他不用再往前走，即使是站在这里也看得到上面的钢琴。的确是很少见的款式样式。和其他钢琴不一样，这一架是金绿色，小巧典雅。弹琴的人也有一点本事。宋云回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抓紧时机拉下围巾喝了一口咖啡，之后迅速把围巾上拉。现在大概已经到了吃中饭的时间，广场里的人不见少，不少人离开了一下，之后拿着买来的热乎乎的吃的回来。宋云回就在一边捧着自己温热咖啡。和其他人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高个的男人，在人群中高出一截。钟许在人群中走着，一边走一边看。想要在这么大个地方找一个或许压根没有在这里的人还是有些难度。他查了昨天的航班，知道下午和晚上的航班全都停飞，也知道昨天从他们那个片区的去机场的路堵了很久，秦书住的哪个酒店的信息也很容易找。有可能宋云回昨天没有离开A市，有可能他跟着住在了秦书附近的酒店，有可能他会听到这个音乐会的消息，有可能他会过来看看钢琴，有可能自己来的时候刚好可以遇上他。所有的全都是概率不知的推测，如果其中一个出错，他这一趟就是徒劳。钟许在做出来找人的这个决定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这个概率最大也是最坏的打算。但他偏偏就是找到了。还是昨天那件衣服和帽子，很好认。看到那个背影的瞬间，原本杂乱的心突然就安静下来。他是一个人。钟许迈步，脚步意外的轻松。直到站在那人身边，皮鞋踏在还没清理的白雪上，发出一声轻响。“宋云回。”他弯下腰，外套下笔挺的西装微微泛起皱褶，轻声说，“好久不见。”作者有话要说：云崽准备分享生煎包，之后又删除消息云崽（删除）：他肯定在睡觉守在手机对面的秦小书（看着对方正在输入中）：他怎么还不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