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贤哄着伊黙,强装着坚强的心因为这一声痛哭而变得脆弱,所有的伪装在此时此刻泄去了外衣,露着柔软的内里,鲜红的淋漓着血色。她何尝希望如此,只是造化弄人,大概是她上辈子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让她今生不能得偿所愿吧。林秀贤如是想着,她已经享受了和王政半辈子的生活,虽然有悲苦,有酸涩,不过总体而言,还是幸福,喜悦,大过悲伤泪流。如今,她还有两个可爱懂事的孩子,该满足了啊。只是,到了,林秀贤才发现,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借口,都是欺骗自己接受现实的推脱之词,虽然充分,却让她的心更加难受和不舍。她渴望着天地经纬,渴望着日月久长。只是?林秀贤悲哀的发现,她不想离开这个世界,不想离开王政,不想离开这两个孩子。咸涩的泪滴从眼角滑落,流入干涸的口唇之间,滋润,却带着致命的酸楚。像是饮鸩止渴一般,让林秀贤黯然神伤。“妈妈!”伊黙仰着小脸,伸出手抹着林秀贤脸上的泪痕,他不喜欢这种氛围,不喜欢看到林秀贤哭泣:“妈妈不哭,黙儿是大人了,以后都会好好照顾爸爸,照顾妈妈。”“嗯!”林秀贤一把将人按在怀里,压抑的泪水就仿佛决堤的湖海一样,奔涌而出,磅礴不休……霎时,嘤嘤的哭泣声夹杂着一阵一阵嚎啕大哭的歇斯底里,充斥着整间病房。急匆匆赶回来的王政听到声音加快了脚步,却在透过门缝看到相拥在一起的三人的时候,止住了脚步。颓然的靠着墙壁,冰寒的凉意透过衣衫渗入肌肤,连同骨头都变得失去了温度,彻骨的冷,凉的疼。一直到屋子里声渐消,一直到听着林秀贤轻声的劝慰和自我宽解,王政才站直了身体,悄悄的退后几步,加重了脚步声,装作刚刚赶回来的样子。推门而入,将自己说的很忙,很乱,佯装看不到三人通红的眼眶,更加看不到衣衫,被褥上的褶皱与泪痕。“等急了吧,你们不知道,太忙了,我排了很久的队才排上,来,尝尝看味道怎么样?”说话间,王政将插好了吸管的奶茶递给林秀贤,然后又分别递给顾泽琛和伊黙一人一杯:“泽琛,黙儿,你们也尝尝看,喜欢的话,爸爸以后再给你们买。”顾泽琛抿着唇接过,奶茶的暖意驱散了手心的冰冷,带着小心翼翼的吸了一口,从唇角到胃,顿时被一股暖意包裹,很香,很甜,暖糯糯的,很舒服……“谢谢爸爸,很甜。”伊黙甜甜的道谢,期待的望着林秀贤:“妈妈,你快喝啊,很好喝。”这是他喝过最好喝的饮料,从嘴巴一直甜到心里。“嗯,好喝。”林秀贤抿了一口,被化疗折磨的她根本品不出丝毫的味道,却还是感觉到很甜,很甜:“老王,你试试?”王政就着林秀贤的手喝了一口,很甜,却又很苦,悄无声息的别过脸颊,不着痕迹的擦拭着眼角,再回头,已是满面笑意:“很甜!喜欢就多喝点。”时间流逝,夕阳西沉,王政将两个孩子送回家,拒绝两人送别的哀求:“听话,爸爸妈妈很快就回来,老老实实去上学知道吗?”顾泽琛点头,年长几岁的他如何看不出王政心里的苦,面上的装。爸爸,你带妈妈去看病吧,我会好好照顾黙儿,等你们回来的。“我也会照顾好琛哥哥的,爸爸放心就行。”伊黙同样笃定的回答着,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王政点头,是他愧对两个孩子。“乖乖的,知道吗?”再一次叮嘱过后,王政转身离开,脚步微乱,却不曾停顿,不曾回头。日月轮转,秋收冬藏,大自然的规律从来不会因为外在而更改,清晨的阳光带着淡淡的凉意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像是高贵无比的仙谪一般,俯视着芸芸众生,打量着沧海沧田。清晨的车站,早早的因为匆忙的脚步而繁忙起来,行色匆匆的来往者,将属于这个城市的短暂的宁静打破,取而代之的是清醒,是喧嚣,是旧的一天的延伸,是新的一天的开始……北上帝都的车上,王政紧握着林秀贤的手,带着仅存的希望,带着不屈的倔犟,相互依偎着,等待着那片陌生却又让他们神往的土地。顾泽琛站在窗口,望着东方跨越地平线的太阳,像是一个大大的鸡蛋黄,很美,很香。这个时间,爸爸妈妈应该已经坐上车了吧?想着,念着,期盼着,一直到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顾泽琛才回身,伊黙揉着眼角,阳光洒在脸上,黄色的晕环之下,顾泽琛看不真切。“琛哥哥?”阳光从背后照在顾泽琛身上,整个人像是从仙境而来的精灵,身上的衣衫随风轻拂,像是随时都会飞起,会消散一样。很美,很美,美的让伊黙担心,害怕。“琛哥哥,别离开黙儿。”顾不上穿鞋,伊黙光着脚丫冲下床,牢牢的将顾泽琛抱住。不安的心在触碰到怀里人的温度之时,转危为安,狂乱的心跳逐渐平息。“琛哥哥?”委屈的仰着小脸,可怜兮兮的眼神带着水润的星光让顾泽琛心头一颤,莞尔一笑,娇羞了时光。黙儿乖,琛哥哥不会离开。伊黙呆愣愣的直视着顾泽琛,他见过对方各种各样的笑,酸楚的苦笑,甜蜜的微笑,溺宠的淡笑,生气的冷笑,却唯独,眼前的勾唇浅笑,让伊黙看呆了,看痴了。一直到几年之后,伊黙才终于明白,不是顾泽琛的笑变了,而是他的心变了……所谓的情,所谓的缘,大概就是从这个相互依靠着取暖的清晨而变了味道的吧。只是那个时候,他不懂,他,也不懂。此后经年,每当伊黙说起这个清晨,顾泽琛总是一副无奈的表情,他的黙儿,还真是早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