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之后, 两人到达了宁馨疗养院。院长当时只是想着知会一声,没想到沈还亲自来了,忙带着工程负责人赶来迎接。沈还自然是去了施工现场, 纪放则到院内去找小姨。花园不能去, 老人们便集中在活动室里。宋清莲正和几个老人一起看电视, 一抬头看见纪放来了,忙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小纪, 过来坐!”纪放坐在宋清莲身边, 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她一会儿,终于确定这个乐观的女人病情并无恶化的迹象, 心下松了口气。电视里正播着纪放拍摄的广告, 长发飘飘的女孩幸福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沙发上,纪放一头靠上宋清莲的肩膀:“宋姨,我想你了。”宋清莲被他的软发蹭得直痒痒, 拿手指顶了一下他的脑袋:“多大人了还撒娇。”纪放抱上他的胳膊:“撒娇怎么了, 您不喜欢吗?还是说, 您更喜欢沈哥那样的?”他一抹脸, 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低低叫了一声“小姨”。那神情和语调, 硬是把沈还学了个十足十, 惹得周围一群相熟的老人都笑了起来。宋清莲忙道:“喜欢你, 喜欢你!我就喜欢会撒娇的。”纪放皱了皱鼻子, 跟着笑了起来。半个小时后, 沈还找了过来。“那个小花园,原先是个大水塘, 地质松软, 时间长了出现沉降在所难免。”沈还沉声向老人们解释, “公司已经派了专业人员来回填加固,只是这两三个星期里,大家不能到花园去活动,实在是不好意思。”老人们纷纷表示谅解,沈还走向宋清莲:“小姨。”有了刚才纪放的铺垫,周围的老人都偷偷笑了起来。“我挺好的,不用担心。”宋清莲拍了拍还黏在他身边的纪放,“你们回去吧。”“哦……”纪放依依不舍地看着宋清莲,“我们回去了。”他垂着头走了两步,沈还却突然停了下来。“怎么了?”他抬头去看。沈还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伸手揽住了纪放,对宋清莲说:“这两周外面要施工不方便,小姨你……想不想回家去住一段时间?”他低头看了眼纪放:“纪放这段时间休息,你们可以多相处些日子。”宋清莲在沈还揽住纪放的那一刻已经眼睛一亮,说到纪放休息可以和自己相处又是一亮,大脑飞速运转着:回家就可以和纪放多相处?这说明什么,这两人是住在一起么?紧接着,她就看见纪放一脸惊喜,拉着侄子就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高高兴兴地过来拉着她问:“好不好?好不好?”宋清莲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她揶揄地看了眼脸红的沈还,笑呵呵地试探纪放:“那怎么行,我去不是打扰了你们?”纪放不疑有他,忙辩解着:“不打扰,不打扰,正好我们晚饭还没做,宋姨跟我们回家一起吃!”一旁的张阿姨酸了起来:“啧啧啧,宋美女,还真是成了啊!”“那当然,”宋清莲凑近她,“我侄子,可厉害了。”说完她一仰头:“你们慢慢看,我要回家去享福了。”那晚回到观澜苑天都已经黑了,再没时间给沈大厨做满汉全席,但在宋清莲的指导下,纪放倒是学会了几个当地的特色小菜,下手做出来,意外地好吃。晚餐过后,沈还依旧是进了书房,纪放便和宋清莲一起看电视、逗奶糖,A1别墅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到了就寝的时间,宋清莲指了指一楼的客房:“我就住这间吧,出入方便。”纪放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好,我去帮您收拾。”他快步走了进去,把自己留在房间里的衣服、物品裹在换洗的被褥里,一起抱了出来。他站在洗衣房里,慢慢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冷不防被人从身后抱住了。沈还下巴枕着他的头顶:“小姨的病目前在稳定期,你不用担心。”纪放点点头:“渐冻症患者夜间有可能出现呼吸障碍,今天护工还没过来,我想晚上守着宋姨一点,要不,我睡客厅的沙发?”沈还把他翻过身来,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我怎么可能让你睡沙发?主卧隔壁还有间小卧室,你可以睡那里。”“还有,”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小姨的监测手环会实时把信息发到我手机上,如果有什么危险,会立刻通知我。我一定会叫你一起,好不好?”“好。”纪放伸手抱了他一下,“谢谢。”“你来照顾我小姨,却对我说谢谢?”沈还的声音里含着笑,“我好像占了很大的便宜。”“什么啊!”纪放捶了他一下,“那你拿那127个来换好了。”“不。”沈还捧着他的脸,深深地吻了上去。“就算给我全世界,我也不换。”第二天一早,当沈还穿戴好准备去晨跑的时候,纪放已经和小姨在门口等了。“外面冷,你们多穿点。”他嘱咐着。“有的有的。”宋清莲一拉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看,小放把他的围巾给我戴了哦。”这带着孩子气的炫耀让大家都笑了起来,沈还的目光在两人一模一样的围巾上闪了闪,上前去拉住了纪放。纪放:???宋清莲却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拉过纪放在他耳边悄声说:“他嫉妒我们。”纪放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看了看沈还“嫉妒”的眼睛:“你跑步要什么围巾?”沈还抿了抿嘴唇:“也是,走吧。”他带头出了门,纪放推着轮椅跟在后面。男人的背影似乎有点……萧索。到达湖边的时候,纪放向沈还招了招手,两人来到一颗粗壮的香樟树后。纪放解下围巾,在沈还脖子上绕了一下:“好啦,你也有围巾啦!”沈还的眼神依然委屈。纪放叹了口气:“唉,男朋友真是不好哄。”他后背靠上大树,双手却拉着沈还围巾的两端,把人慢慢地拉到自己身前。轻轻含了含男人的唇,他用几不可闻的气音说:“这个是别人没有的。”待两人从树后出来,纪放已是发丝微乱、嘴唇通红,宋清莲忍着笑对奶糖说:“还是我俩凑一对算了。”那天沈还下班回家的时候,在门口怔愣了好一会。打开大门,满屋都是热闹的说话声、欢笑声,还有奶糖撒娇的嗷嗷嗷。餐桌上,小姨、纪放、孙阿姨还有今天过来的护工张婶儿,正在包馄饨。看见沈还进来,纪放立刻拿起自己包的馄饨来献宝:“看,我包的!”他又指了指小姨:“宋姨说你最喜欢吃这种。”宋清莲立刻现出骄傲的神情来。沈还垂眸笑着:“嗯,最喜欢吃这个。”孙阿姨拿起包好的馄饨,笑眯眯地往厨房走,一边说着:“好久没看见沈总这么开心了。上次看到他这么笑,还是纪先生搬过来的那天。现在隔壁都撤了,纪先生还在,真好。”宋清莲和张婶儿都哄笑起来,纪放则回头瞪了沈还一眼。那晚吃过晚饭,沈还就一直跟在纪放身后,也不说话,就那么不远不近地吊着。大家习惯了他的沉默,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依旧说笑。待到了要上床睡觉的时候,他还是站在纪放的门口,就那么默默地看着他。纪放若无其事地做皮肤保养、整理床铺,就是看也不看他一眼。“纪放……”门口的男人声音迟疑。纪放站起身,作势要关门。“别关。”沈还扶着门,急切地说“是我忘了跟你说,你两个多月不在,隔壁的项目组已经撤了。只有你一个人在那边我不放心,以后,你就住这边好不好?”“撤了?”纪放挑起眉,“短视频项目不做了吗?”总不可能,这个项目就是为了让他住过来而专门设立的?“怎么会?那可是你的创意。”沈还认真地解释着,“只是不想让沈氏插手,换到了师姐那边。”纪放松了一口气。若真是让杨超他们做了千金一笑的牺牲品,他以后都无法面对他们了。见纪放神色缓和,沈还小心地问:“你不生气了?”纪放眼睛看向一边:“我什么时候生过气?”接着腰就被人小心地搂住:“我亲亲你好不好?”“不亲会睡不着吗?”纪放问。“嗯。”“那就不亲吧。”趁着男人的手松了劲儿,纪放砰地一声关上了门。第二天一早,沈还便因为有事出了门,纪放带着小姨在小区里散步。“小纪啊,”宋清莲笑眯眯的,“今天没事的话,跟姨去个地方?”本以为宋清莲会去购物中心什么的,没想到从车上下来,却是云逸酒店对面的老旧城区。纪放立刻后退一步。宋清莲哈哈大笑:“原来你来过,别怕别怕,跟着姨不会迷路。”于是宋清莲的轮椅在前,纪放和护工在后,三人进入了曲折如迷宫的小巷。果如宋清莲所说,每一个岔路口,她都毫不犹豫。纪放这次学乖了,紧紧跟着轮椅,不多会儿,便到了上次借船的周爷爷家。只不过这一次,周家张灯结彩,红绸高挂,倒真是要结婚的样子。周爷爷一身新衣站在门前,见到了宋清莲,忙迎了上来:“哎呀小莲,你怎么来了!”宋姨一笑:“你家孙子结婚这么大的事,趁着我还能动,当然要来凑凑热闹。”周爷爷一抬眼看见了纪放,疑惑地摸了摸脑袋:“哦,这不是那个半夜去买老婆饼的娃娃吗?那天买到了没有啊?”周围的目光全都转了过来,纪放心里尴尬着,面上依然大大方方:“买到了,多亏了周爷爷的船。”“哈哈哈,那就好。”周爷爷笑呵呵的,“我就说,喜船加老婆饼,就是好兆头,哈哈哈!”婚宴办得热闹,很有渔家的特色,宋清莲全程都笑呵呵的。让纪放惊讶的是,不断有人过来和她打招呼,熟稔得如同亲人。“宋姨”,趁着说话的间隙,纪放忍不住问她,“您怎么跟他们这么熟啊?”宋清莲转过头来:“小还没告诉你?我以前就住这儿啊!住了十几年呢!”旁边的嫂子笑道:“是啊,住了十几年,可惜了,隔壁的王家大哥,盼着你也盼了十几年,等你被接走的那天才死了心。”此时婚宴已经进行得差不多,纪放见宋清莲和一群嫂子们正聊得热闹,和护工交代几句后,自己起身向河边走去。他记得这里到河边只有一条小道,倒也不至于迷路。远远能看见河水的时候,他又看见了那艘喜船。一样的大红灯笼,一样的红绸大花,他却突然想起了那晚和沈还隔着绸子呼吸相闻的感觉。“诶,娃娃,你怎么过来了?”周爷爷从船舱里钻了出来。“宋姨在和嫂子们聊天,我随便走走。”纪放跳上船,帮着周爷爷一起收拾。“好孩子。”周爷爷一边叠着红绸,一边感叹着,“我就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仔仔以后会是个有福的。”“大难不死?”纪放有些惊讶。“是啊,清莲当年把他抱回来的时候,那样子,啧,八岁的孩子,全身上下没一处好的地方,医院都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把清莲急得跟什么似的,天天守在他的病床前。不过那个杀人犯倒真是不得好死……嗨,不说这些了,大喜的日子。”纪放虽然觉得奇怪,却也不好多问,只得压下心中的疑惑,回了宋清莲身边。那晚回家,宋清莲觉得累了,早早便上了床。纪放洗过澡,坐在桌前打开电脑,开始搜索二十年前的案件。那个时候网络都还不算发达,大多数人所谓的上网冲浪都是在门户网站浏览新闻或去聊天室聊天,能够保留多少资料下来,纪放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他从沈还发病的日子开始浏览社会新闻,在当年那些简陋的网页里寻找蛛丝马迹。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浏览了几乎一整年的新闻网页,也没找到相关的资料。电脑的右下角突然跳出来一个窗口:“在找以前的新闻?交给我吧,我们是专业的。”纪放失笑,强大的大数据下,居然能如此精准地给他推送了这样的广告。他点了进去。看网页倒是个挺正规的网站,纪放在聊天框里说明来意:今天才知道有个朋友小时候曾就受过虐待,应该是社会案件,但不敢问他,所以想找一找当年的资料。对方倒是不太在意他的理由,详细问明了时间范围和案件性质后,开始了搜索。不愧是专业的网站,十分钟后,对话框里就有了新的信息:“一共找到七件类似案件,因已耗费人力物力,付款后即使不是您需要的,也不可以退款哦!”纪放笑了笑,扫码付款。七件案子以文件包的形式发了过来。纪放一件一件地看过去。这家公司做事很仔细,每一件案子当时的新闻、图片全部保留,并贴心地将案情的后续进展也做了跟进和打包。每一张照片都触目惊心,放在新闻里时已经经过了模糊处理,依然让人不忍直视。纪放忍着恶心,一张一张地看过去,直到其中一张。那是M市著名的杀人虐童案,一个变态狂魔,囚禁了五个从七八岁到十一二岁的孩子,每日拷打折磨达一年之久,三个孩子因不堪折磨而死亡。因尸体被人发现,凶手丢弃了剩下的两个孩子,其中一个被锲而不舍不断寻找的亲友找到,另一个则一直没有消息。照片上,七八岁的受害者被模糊了面容,全身上下都是淤青、刀割和烟头烫出来的痕迹,手背上那道新月般的疤痕十分清晰,竟是被人咬出来的!纪放啪地一声合上了笔记本,胸口起伏不定。怎么可以这样……即便是儿时的沈还,即便是自己报复的对象,也不该受这种非人的苦!楼下传来咔哒一声,有人轻手轻脚地上了楼。隔壁卧室的门被打开又关上,接着是浴室水流的声音。纪放靠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隔壁的那堵墙,思考良久。那边的水声都停歇了好一会儿了,他才垂头发了条信息过去:你睡了吗?对话框没有反应,纪放叹了口气,还是明天再说吧。他刚放下手机,门口却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不知道为什么,纪放突然紧张起来。他拉开房门,面对那张风流俊俏的脸,却总是不自觉地,和资料里那张模糊的小脸对应。“怎么了?”沈还的手抚上他的脸颊,“不认识我了?”纪放的目光缓缓下移,挪到了沈还睡衣的第一颗扣子上。他轻轻拉了一把沈还,关上了房门。在沈还疑惑的目光下,纪放缓缓抬起双手,颤抖着解开了他的第一颗扣子。待他去解第二颗的时候,双手猛地被沈还抓住了。“纪放。”沈还的话音里带着一丝慌张,“你怎么了?”他被男人密密地拥进怀里,沈还低沉着嗓音:“不要怕,有什么事我们一起解决,今天遇到什么事了吗?”纪放缓了一会儿,声音闷闷的:“今天去了周家巷。”男人的身体僵了一僵,显然已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他们没说什么,是我自己查的。”纪放窝在他怀里解释着。“所以你刚才……是想看我身上的伤?”“嗯。”纪放点头,又仰起头问,“可以吗?”这次轮到沈还迟疑了:“别看了,也不是多好看的东西。”“哦。”纪放眼里明显流露出失望,头垂得低低的,连头上的小软毛都耷拉了下来。“我知道了,”他挣扎出沈还的怀抱,坐回**,“太晚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沈还却没有动作,看着他慢吞吞地拉开被子,无精打采地把自己裹成了一只小花卷。沈还无声叹息,慢慢走过去坐在他床边,轻轻推了推那只小花卷:“就那么想看?”纪放翻过身来,眼睛一眨一眨的:“男朋友都不给看,好金贵。”沈还揉了把他的头发:“只是怕吓到你。真想要看你就看吧。”纪放忽地一下坐了起来:“真的?”沈还已经放开了双手,一副任人摆布的样子。小花卷朝一旁挪了挪,让男人靠上床头,自己则从被窝卷里伸出两只细细的胳膊,轻轻扒开了沈还睡衣的前襟。上次在俱乐部偷看时便觉得,这男人的肌肉线条优美流畅,如今近距离地看到男人紧实宽大的胸肌,即便是在如今沉重的心情之下,纪放依然感觉眼前一亮。只是在光滑的皮肤上,似乎有细小的瘢痕和突起,在卧室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晰。纪放伸出手,在沈还锁骨下,一块小小的烫伤瘢痕上轻轻碰了一下。凸凹不平的皮肤在指尖带来粗糙的触感,但可以想象,当年的小沈还,在灼热烟头下的挣扎与痛楚。“疼么?”他想也不想地问出了傻话。沈还却明白他的意思,大手在他后颈上摩挲几下:“那个时候浑浑噩噩的,疼痛已经是家常便饭,没什么感觉。如果说是现在,都已经二十年了,疤痕都快长没了,更是没感觉。”听着这明显安慰的话语,纪放依旧心里酸酸的。他半撑起身体,凑近了仔细去看。男人的胸肌、腹肌上,细小的瘢痕纵横交错,他忍不住用指尖一一轻柔拂过。仿佛,这样就能减轻些他当年的痛苦。只是他没有注意,在指尖挪动的时刻,沈还的呼吸便猛地快了起来。男人强壮的双臂紧紧抱住了小花卷。密密的吻落在纪放耳侧、脸颊、最终落在唇上,强势地攻城略地,直把对方的舌尖追逐得疲了、软了,只能喘着气任他施为,这才在他唇上咬了两口,气喘吁吁地说:“男朋友,你这是在玩火。”【审核大大,这里只有接吻,没别的动作】纪放的脸已经红透,此刻只能缩在被子里,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他。本就是少年天真的相貌,配合着眼尾的一抹绯红,引得沈还又抱着他亲了两口,却再也不敢久留,踉跄着回了隔壁。纪放紧紧地抓着被子,他深深呼吸了半晌,却仍露出个无奈的神情。浴室的水声又一次响起,水声哗啦,掩盖了一墙之隔,两个男人急促的呼吸。作者有话要说:那啥,其实也就是各自在各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