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玉着实没想到洛寒霜会来这找他, 沉默片刻,沈明玉忖度着道:“仙长找我,是有什么事要对我说么?”洛寒霜却问:“要贴福字么?”沈明玉哑然, 但随即他又淡淡一笑, 坦然道:“若仙长愿意帮忙, 就再好不过了。”洛寒霜:“好。”洛寒霜提步走上前来,沈明玉连忙就把手里的“福”字递了过去。洛寒霜接过“福”字, 白影闪动, 瞬息之间,那“福”字就出现在了大门中央。沈明玉仰头看过去, 端详片刻, 不觉微微笑了:“仙长贴得真好。”不远处的辜玉楼也在这时走了过来,神色淡淡:“有劳仙长了。”洛寒霜:“不必客气。”说完,又将手中拎着的那个深红色礼盒朝沈明玉递了过去。沈明玉愈发讶异了几分。“给我的?”洛寒霜:“一点回礼。”沈明玉连忙伸手接过:“谢谢仙长。”但说完这话, 沈明玉就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微凉的目光。迟疑片刻, 沈明玉看了洛寒霜一眼, 就想说——要不还是回西院吧?在辜玉楼这, 他也不是主人,招待洛寒霜总还是不太方便。可沈明玉没料到, 他话到唇边还没出口, 辜玉楼却已经徐徐走了过来, 看了洛寒霜一眼就道:“仙长来都来了, 不如进屋坐坐吧, 外面风大,冷得很。”辜玉楼这么一开口, 沈明玉很是意外, 倒是洛寒霜, 神色平静地看了看辜玉楼就颔首道:“多谢。”竟然也就这么答应了。沈明玉:……不知道怎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这会辜玉楼已经伸手比了个“请”的姿势,洛寒霜也神态平静自若地进了屋,沈明玉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默默跟上。进屋之后,洛寒霜在辜玉楼的引导下坐在了铺了毡布的矮桌前,矮桌下放了火盆,用铜丝网罩着,十分暖和。沈明玉这会在后面静静关了门,确认没有风雪会吹进来,就走了过来。洛寒霜送的礼物则被他放在了不远处靠窗的条台上。沈明玉放好礼物,正准备过来,洛寒霜清冷的嗓音却静静响起。“太子妃把礼物拿过来吧,我教你怎么用。”沈明玉微有诧异,但洛寒霜都这么说了,他也还是伸手又拿过了礼盒,走了过去。辜玉楼这会倒了三杯茶,放在桌子上,自己就斜斜靠着熏笼,看着眼前这一幕,眸光懒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沈明玉把礼盒拿了过来,在洛寒霜的示意下,他将礼盒打开了。原来在这深红色丝绸包裹的礼盒中还又放着一个窄长的檀木盒子,十分精致小巧,还散发着幽微的香气。沈明玉见到那盒子的木料就知道里面装的东西肯定更珍贵,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他送洛寒霜的不过是一张“福”字加几个如意金锞子,实在是当不起这么贵重的回礼。但他也没当着辜玉楼的面说出拒绝洛寒霜礼物的话,只是在洛寒霜的注视下,静静把盒子打开了。盒子一打开,一道雪亮的光就这样晃了一下沈明玉的眼睛。沈明玉微怔,等他定了定神,再认真去看,就看到那漂亮小巧的盒子里躺了一把水银般的软剑。那软剑盘成一团,却依然银光流泻,一看就是好材料做成的。着实……太贵重了。沈明玉真的有些没办法收,他抿了抿唇,犹豫着要怎么拒绝,洛寒霜却已经淡淡道:“这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是我先前给承影打剑柄的时候剩下的材料顺手制成的一柄软剑。宗门内也没有师兄弟适合它。反倒是你,已经开始修行,却一把合适的灵器都没有,所以我才打算把它送你。”沈明玉听到洛寒霜这话,知道洛寒霜是想让他收下才这么说的,心头不觉得微微有些感动。偏生这时,一直没出声的辜玉楼忽然懒懒道:“东海秘银,位于归墟之眼,百年也不过产出数斤,几大宗门瓜分下来就所剩无几了。仙长真是太谦虚。若这都不算什么好东西,那修真界就没什么真的好东西了。”洛寒霜:……沈明玉本来还打算收下,这时倒是又有点不敢收了。可偏偏辜玉楼说完这话又道:“仙长一番好意,既然送你,你就收着吧,为师也没本事再送你一个攻击灵器了。”听到辜玉楼这话,沈明玉心尖不觉一跳:糟了……辜玉楼不知道沈明玉先前跟洛寒霜说过师父的事,现在大大咧咧自称为师,洛寒霜不就一下子能猜出来……果然,洛寒霜听了辜玉楼这话,终于抬眸正色看了辜玉楼一眼。半晌,他微微挑眉道:“阁下就是太子妃的师父?”辜玉楼敏锐地觉察出一丝异样,却没改变态度,淡淡道:“怎么了?”洛寒霜摇摇头:“无事,是我先前看走眼了,果然高人都是深藏不露的。”辜玉楼闻言,不觉嗤笑一声,旋即他又道:“既然仙长送了我徒弟礼物,那就先好好教他怎么用吧,我不打岔了。”洛寒霜:“好。”两人这一唱一和,倒是彻底熄了沈明玉还想拒绝洛寒霜礼物的心思。最终,在洛寒霜的耐心指点下,沈明玉给这柄软剑滴血认主。只不过他现下修为低微,还没办法将软剑收入体内,但这软剑本就玲珑小巧,洛寒霜就指点着让他把软剑盘在腰间的腰带上。沈明玉依言照做。而这软剑薄如蝉翼,盘上腰间果然就一丝异样也觉察不出,确实十分神妙。沈明玉收好软剑后,洛寒霜并没有离去的意思,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沈明玉觉得隐约有些尴尬,洛寒霜却在这时看向辜玉楼,静静开口道:“在下冒昧,想请教辜道友几个问题。”辜玉楼眼皮都不抬:“我只是一介凡人,称不上仙长的道友,仙长不必这么叫我。”洛寒霜也没气馁,避开了道友这个称呼,就问了辜玉楼几件事。都是关于治疗魔气的事。想必聪明如他,通过空青之木和沈明玉师父的身份也已经猜到太子府能够制出压制魔气的药方是出自辜玉楼之手。但感觉得到辜玉楼对他的态度有些暧昧,所以他没直接说穿自己的猜测。辜玉楼也丝毫不笨,听完洛寒霜的问题,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静默片刻,笑笑道:“仙长太看得起在下了。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仙长可否答应?”洛寒霜:“阁下请讲。”“仙长的问题我可以回答,但我只有一个要求。”“什么要求?”“仙长日后无论何时,都不可以对旁人提起我。若是仙长不愿答应,我恐怕也不能回答仙长那几个问题了。”洛寒霜几乎没有迟疑:“好。”辜玉楼却道:“立誓。”一旁的沈明玉:……但洛寒霜却不假思索地立了誓。辜玉楼见状,神色稍霁,终于笑了一下道:“仙长爽快,既然如此,那仙长的问题我也可以解答了。”说着,辜玉楼就欠身从桌子下摸出一根毛笔,蘸了茶水,就这么在桌子上涂抹写画起来,一边涂抹写画一边讲述。洛寒霜静静听着看着。沈明玉也听着。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因为这几日跟辜玉楼也学习了不少医修的知识,沈明玉听到最后,也听出几分味道来。在辜玉楼给洛寒霜解释一味药方,提到这药方时,辜玉楼略有惋惜地道:“这一味烈阳草只生长在极炎之地,难以人工种植,因此代价极高,方子是好的,却有些鸡肋。”洛寒霜沉默不语,剑眉微微蹙起。因为辜玉楼列出的好几个方子所需要的灵药都十分稀有,无法大量推广。本来他以为魔气泛滥是因为魔族处心积虑干掉了万毒宗,导致医修绝迹,无法治疗魔气。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厉害的医修,竟然也很难治疗么?洛寒霜正有些失望之际,一直旁听的沈明玉却忽然轻声道:“师父,取烈阳草要的是它的纯阳之气对抗魔气,其实也并非不可替代吧?”辜玉楼:?旋即,他微微挑眉道:“替代之法自然也有人想过,但其他的灵药并无这么好的药性。”“若不用灵药替代呢?”辜玉楼心头一动:“你的意思是——”沈明玉:“我这几日闲暇时看了一本杂书,里面有一种符咒,可以搜集太阳精火,炼制成阳燧。”“我想若是能利用这种符咒提取阳燧,然后炼入药里,会不会有奇效?”辜玉楼蹙眉:“还有这种符咒?”他竟是从未听说过。这次,还未等沈明玉举证,一旁的洛寒霜就已经道:“确实有,不过阳燧多半是剑修和器修用来炼剑或是炼制法器,很少有人用来制药。”辜玉楼稍加思索,便道:“可以试试。”沈明玉微微笑了:“如果真能实现,这个药方就可以大范围在普通人之间推广了。”“毕竟医修虽少,但符修多啊,而且很多剑修和器修也会兼修符修,所以只要愿意出价,这样的符咒可以要多少有多少。”听这沈明玉这话,辜玉楼胸中忽然就涌出无限奔腾的希望和感慨来——他这么多年,一直隐居在外,就是因为他始终没开发出可以根源上克制魔气的药方,而因为万毒宗覆灭,他修为尽失,医修典籍也所剩无几,导致他摸索之路也异常艰难。根本没想过还能另辟蹊径从其他的道路上寻求解法。沈明玉今日这灵光一闪的奇思妙想,竟是帮了他大忙。此时,辜玉楼一双懒散的紫眸中终于绽出一点锐利明亮的光来,他沉默片刻,忽然就抬手在沈明玉额头上敲了一下,笑道:“没想到你这小脑袋瓜还挺灵光的。”沈明玉额头上重重挨了一记,玉白色的皮肤上顿时泛出一点红痕,疼得他眉头一蹙。但等他回过神来,看着辜玉楼那紫眸中悦动的欣喜,知道辜玉楼是因为找到了新药方激动,只能捂着泛红额头无奈一笑,也不好责怪辜玉楼了。一旁的洛寒霜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心头总有些不自在。但很快,他就敛眉端起茶杯,静静抿了一口,将心头那种异样的感觉缓缓压了下去。·之后半日,三人都是呆在房中讨论药方。辜玉楼这么多年,罕见地对钻研药方一事有了精神,一双紫眸中神采奕奕,就连写出来的字也从开始的懒散变成了飞扬锐利。沈明玉看着辜玉楼高兴的样子,倒也真心替他高兴。因为他知道,一旦这些方子真的能实现,确实能解决许多普通人被魔气侵扰的问题。而且他隐约猜到了辜玉楼过往,也知道辜玉楼对魔族和豢魔人的痛恨。也希望辜玉楼能有一日挥去过往之事给他带来的阴霾,重新活过来。渐渐的,黄昏到了。洛寒霜本来一直在一旁听沈明玉和辜玉楼讨论,突然,他心有所感,默默起身。沈明玉见状,不由得也抬起头。这时洛寒霜看了沈明玉一眼,道:“我要走了。”时间到了,他要去城郊和殷君衡碰面了。沈明玉心尖一跳,也随之起了身。辜玉楼这时看到两人情状,沉默片刻,竟是难得没有阴阳怪气,只道:“徒弟,送送仙长吧。”沈明玉:“好。”洛寒霜带上承影仙剑,出了门。此时,窗外飘起了鹅毛大雪。沈明玉披了披风跟出来,见到外面下这么大的雪,他怔了一怔,就从廊下拿了伞一路小跑过去。洛寒霜头顶一片温暖阴影落下,他不觉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到沈明玉双手举着伞,打到了自己头顶。“仙长,带上伞吧。”洛寒霜心头微微一动。他想说,他一个结界就能风雪不侵,不必打伞。但看着面前沈明玉那双黑玉一般莹润的瞳眸,话到了唇边,又转了弯。最终,洛寒霜抬手,轻轻接过了沈明玉举高递到他面前的伞,低声道:“多谢。”沈明玉释然一笑,轻声道:“仙长一定要平安回来啊。”顿了顿,沈明玉又说:“我等仙长回来一起放鞭炮守岁。”洛寒霜:“好。”持伞转身,风雪大作。沈明玉忍不住抬手挡住了脸,等他再放下手的时候,洛寒霜那修长的白色身影便已经消失不见了。沈明玉站在原地,看着满庭风雪,莫名感觉心头有点空空的。好奇怪啊……明明洛寒霜已经屏蔽了他们之间的道侣契约,不是么?·沈明玉顶着一头雪花,默默进了屋里。辜玉楼这会正靠在熏笼上,拆出了沈明玉给他送的一坛酒,自顾自饮着。见沈明玉进来,辜玉楼眉头微挑:“走了?”沈明玉点点头,解开身上的披风挂在一旁:“嗯。”辜玉楼这时见到沈明玉神色有些萎靡,发梢眼睫上还都缀着雪片,在屋内温度下,那些雪片迅速都化成了水,湿漉漉地落下来,顿时皱眉道:“过来。”沈明玉怔了一下,走了过去。辜玉楼从一旁的抽屉里找出一条雪白的手巾,让沈明玉坐在他身前,他就用雪白的手巾罩住沈明玉的头发,给他擦拭了起来。沈明玉这会也不说话,就乖乖的坐在那,像只软绵绵可怜巴巴的小白猫一般。辜玉楼见了,眉头微挑:“你夫君走的时候都没见你这样,怎么了?又移情别恋了?”沈明玉:……哑然片刻,沈明玉摇摇头,然后他就抬手按了一下有些发闷的胸口,沉声道:“不知道怎么,刚才仙长走的时候我感觉不太好。”“然后又想起师父你说你早上占卜了一卦,我心里总觉得不对劲。”辜玉楼闻言,眉心微微一跳。半晌,他收起手巾丢到一旁,又看了一眼已经逐渐黑下去的窗外。“一会,我去看看。”沈明玉讶异,旋即他伸手默默抓住辜玉楼的袖子道:“师父你伤还没好,别去。”辜玉楼神色淡淡:“这次行动不能出差错,殷君衡那些影卫靠不住,我也确实不放心。”沈明玉:……辜玉楼感受到沈明玉的不自在,瞥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一下:“怎么,你这会又舍不得我了?”沈明玉沉吟片刻,默默点了点头。辜玉楼讶异。接着,他就看到沈明玉望着他轻声道:“师父有伤在身,殿下和仙长都没受伤,于情于理师父都不该去。”看着沈明玉这明净莹润的双眸,辜玉楼不知道心口哪里有一处,忽然就软了一下,那双幽紫色眸中的光也不觉深浓了几分。然后,他不觉叹了口气,笑了一声,反手缓缓握住沈明玉拉着他袖子的纤细手腕道:“徒弟,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沈明玉:?“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沈明玉没听明白辜玉楼话里的意思,却能感觉到辜玉楼攥在他手腕上微微收紧的手指。觉得辜玉楼是不信他的话,怔了怔,沈明玉低声解释道:“师父是面冷心热,若非如此,上次也不会替殿下挡剑了。”辜玉楼听着沈明玉这番诚恳言辞,怔了一瞬,简直想大笑,可看着沈明玉那白瓷一般单纯柔软的面庞,他又忽然不太想笑了。良久,他摇摇头,轻轻松开沈明玉的手腕就坐下来道:“也罢,你说得对,那两个生龙活虎的若是都对付不来,加我一个伤员也没什么用。”“还是留下来陪你吧,免得你一个留在这孤零零的,一会又哭鼻子。”沈明玉:?“师父你把我当小孩了么?我从来不为这种事哭。”沈明玉轻轻揉了一下被辜玉楼捏过的手腕,白玉一般的手腕上,红痕俨然“那你会为什么事哭?”辜玉楼看着沈明玉抚摸手腕红痕的动作,微微眯了眯眼,忽然凑过来,有些兴味地问。沈明玉对于辜玉楼这个问题很是无语,皱眉避开辜玉楼的视线,低声道:“我不爱哭……”辜玉楼唇角弯了一下,不说话了。其实刚才在沈明玉进门后垂着眼坐在那的某一瞬间,辜玉楼看到他长睫上缀着的晶莹雪水,忽然就想——也不知道沈明玉哭起来是什么样子。眼圈红红,长睫颤动,泪光莹然,甚至只是稍微一用力,就能在那雪白的皮肤上又留下一点红色的痕迹……想想就觉得,肯定会很有趣。先前殷君衡也是被这样的沈明玉折服的吧?果然,人就是不能免俗。辜玉楼很清楚,自己这个想法很扭曲,很不正常。但此刻对上这样的沈明玉,他却莫名控制不住自己这种扭曲的思维了。作者有话要说:五十个小红包辜玉楼:欺负老婆真好玩殷君衡、洛寒霜: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