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随着道侣契约的共鸣, 沈明玉体内的魔气逐渐转移到了洛寒霜的体内。沈明玉脸上淡灰色的阴影在逐渐退散,可洛寒霜的眉宇间却隐约有黑气浮现,笼罩在他谪仙般霜白的面容上, 显得有些沉郁阴森。在魔气入体的那一刻, 洛寒霜向来平静如水的识海里立刻出现了不同蛊惑的细小嗓音。它们呢喃低语, 说着一些洛寒霜从来不会有的阴暗念头。“他是这么好的炉鼎,又这么弱, 你这个时候如果掳走他, 没有人可以拦得住你。届时,你就可以对他为所欲为了……”“你难道不想成为顶天立地的第一剑修么?天生剑骨, 却因为出身卑微在宗门里被那些修真世家的弟子处处挤兑资源, 若不是你勤奋刻苦,早就出局了,现在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放在你面前, 你若是不要, 便真的是傻子。”“唯识剑有什么好的?苦行僧一样的剑法。若是同他双修了, 你不会再缺修为丹药, 只要有他在,你可以修任何你想修的剑道, 这难道不比现在好多了么?”洛寒霜面色平静, 一言不发, 只是白纱之下, 他的眸光微微有些冰冷。细小的嗓音在这时顿了顿, 继续蛊惑道:“就算你不想自己用这么一个极品炉鼎,你也要想想你敬爱的掌门师尊啊。他大限将至, 不是么?”洛寒霜眉心微不可见地跳了一下。那嗓音轻笑一声:“这些年来, 他收的其他好弟子也不少了, 你除了努力和天生剑骨这两点,其他没有一点是比得上别的弟子的。他现在境界到了瓶颈期,急需延寿和突破,人家能有天材地宝奉送过去,你呢?你有什么?你跟他之间已经渐行渐远了,可只要抓走沈明玉送给他,他就能轻而易举突破瓶颈,到时你的位置稳当不说,还是全宗门的功臣——”洛寒霜倏然闭上眼,识海中浮出几道锐利的白芒,将那些萦绕而上的黑气狠狠斩断!洛寒霜微微吐出一口气,继续将沈明玉体内的魔气引入身体里。他并没有被那些魔气的话动摇道心,只是觉得荒谬。这样有悖人伦天理的话也只有魔能说得出口了。那些能被魔气引动心神之人,必然是自己内心早已藏污纳垢,没了净土。但对于他这样修唯识剑的修士来说,还是太班门弄斧了。忽然——一个十分熟悉,温柔却又清澈的嗓音静静在洛寒霜脑中响起。“仙长。”洛寒霜微微一怔,下意识睁眼道:“你醒了?”然而,此刻**的沈明玉仍是躺在那,安静地睡着。他面上魔气已经消失,一张白玉面容恬静安和,鸦羽长睫随着气息流动微微轻颤,薄唇已经恢复到了最初的淡红。洛寒霜静静看了沈明玉片刻,才意识到,这个嗓音不是沈明玉。又是那些魔气在作怪。但此刻,看到沈明玉已经逐渐恢复了生机的面容,他也不觉微微松了口气。无论如何,沈明玉能好起来,就是值得的。而这时,那个蛊惑人心的嗓音再次在洛寒霜耳中响起。“谢谢仙长替我拔除魔气,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仙长。”洛寒霜:……他眉心微微蹙了蹙,不知道这个魔气要耍什么鬼把戏。“其实仙长,我很喜欢你。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很喜欢,只是你平时话太少了,我都不敢多跟你说话。”洛寒霜倏然睁开眼,瞳孔微微收缩,他再次调动体内灵气,想要斩杀这些该死的魔气。可不知为何,他这次的动作没有上次那么果决,让那缕魔气轻而易举就溜走了。洛寒霜:……霜白的额头上微微渗出一丝冷汗,洛寒霜的心也不再那么平静了。沈明玉的嗓音还在响起。“仙长对我总是太客气了,拒人于千里之外,我想同仙长亲近也没有办法。至于我和殿下……”“我忘了告诉仙长,我母亲还在夏国,你能带我离开,却无法带我母亲也离开吧?所以我只能选殿下。”“其实我心里对仙长,也并非毫无倾慕之意,仙长你——”“闭嘴!”这是洛寒霜第一次,在魔气面前失态了,他冷声斥道,同时识海中调动了无数道灵气,疯狂地刺向那无所遁形的魔气。在万千灵气的攻击下,魔气终于被击散,可洛寒霜的识海也被自己的灵气攻击震得狠狠一颤。他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收手,同时抿唇,有一丝殷红血线顺着他淡色唇角缓缓淌下,落在雪白衣衫上。刺目,鲜艳。洛寒霜额头上冷汗遍布,他这时踉跄着缓缓站起身,面色冰寒。沈明玉身上的魔气还没有彻底拔除,他就因为魔气蛊惑而被迫停止了这次拔除的进程。这才是那些魔气的真正目的吧?但现在的他,确实进行不下去了。难以置信,他的心,确实被魔气那些荒谬的话给扰乱了。就像是一池春水,涟漪阵阵,再也停不下来。看着静静躺在**的沈明玉,洛寒霜眸中不觉流露出一丝愧色。即便在这个时候,他似乎还没有脱离那些魔气的影响,看着这样的沈明玉,他还有些忍不住想要靠近一点。甚至,想伸出手,轻轻抚上那柔软如同白玉,安静美好的侧脸。但最终,洛寒霜的指尖很轻微地蜷了一下,收了起来。随即他便抬手静静抹去了唇边的血渍,闭眼,略微平复了一下情绪。不敢再看沈明玉一眼,转身就朝外走去。一开始,他步履还有些不稳,但走到门口的时候,那身姿便又恢复了往日的修长挺拔。·吱呀一声轻响,屋门打开。立在门口寸步不离的殷君衡和辜玉楼几乎同时转身。看到面色略显苍白的洛寒霜,辜玉楼心头微微一沉,问道:“仙长受伤了?”洛寒霜摇摇头:“损耗了一些灵气罢了,无碍。”“只是这次我未能全部拔除太子妃体内的魔气,恐怕还要再来一次。”殷君衡闻言,心头一颤,就要再问。结果洛寒霜又嗓音微哑地道:“你们进去守着太子妃吧,他应该不多时就会醒过来了。”“我要去调息片刻。”说完,洛寒霜转身就朝南院走去。辜玉楼看着洛寒霜离开时些微有些虚浮的脚步,眉头不由得微微一蹙。但这时他也没有半分追上去的意思,只是忖度片刻,就站在原地朝洛寒霜的方向遥遥道:“仙长,我住处还有克制魔气的药,你可以去取。”洛寒霜步子微顿,却没回头,只淡淡说了一句‘多谢’,便走了。辜玉楼看着洛寒霜离去的背影,沉默了一会,不动声色地就转过头,瞬息便恢复了平静淡漠的表情道:“进去吧,看看明玉。”殷君衡看着辜玉楼的表情,欲言又止。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便一咬牙,快步走进了屋内。辜玉楼跟在后面,静静关上了屋门。·沈明玉在昏昏沉沉中做了很多梦。最后一个梦里,他总能感觉到仿佛有一双十分清冷遥远的眸子静静看着他,是如同月光一般的眸子,清亮却让人感觉到十分安全。好多次,他都想睁开眼,看看这双眼睛到底是谁。但他陷在一片黑暗的混沌中,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沈明玉终于能感受到有人在握着他的手。他长睫颤了颤,竭尽全力一点点睁开眼。黑暗如同潮水褪去,仿佛薄纱从他眼前揭开,接着沈明玉就对上了殷君衡那一双浸满了血丝,疲惫且担忧的狭长凤眸。怔了一瞬,沈明玉勉强哑声道:“殿下……”听到沈明玉开口的那一瞬间,向来自诩铁骨铮铮,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殷君衡竟是没控制住,眼眶微微一红。接着他就迅速别过眼,闭眼遮掩了一下自己汹涌的情绪,平复片刻,这才回过眼看向沈明玉,尽量压低嗓音轻声道:“你感觉好些了么?”沈明玉轻轻“嗯”了一声,却又想起了什么,咬了咬唇,顿时有些紧张地默默握紧了殷君衡的手,哑声道:“师父呢?”殷君衡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回答,一直立在不远处不曾上前的辜玉楼就缓缓走了过来。昨夜他受了不轻的伤,但还是陪着殷君衡和洛寒霜一起守了沈明玉一夜,这会白玉面具下一双紫眸也憔悴无比,像极了布满裂痕被风霜侵染的紫水晶。眼神相触,沈明玉看着辜玉楼的模样,眸中不觉浮出一点担忧,他薄唇动了动,正想说话,辜玉楼却冲着他很平静地淡淡笑了一下。“别说话了,留着点力气,小心魔气又增长了。口渴不渴?”沈明玉听到辜玉楼这话,心头一跳,果然就抿唇不说话了,听到最后,他又轻轻点了一下头。辜玉楼见到沈明玉听话的样子,不动声色的笑了一下,便垂眼,转身走到一旁的桌前给沈明玉倒茶。殷君衡看着两人的互动,心里莫名有说不出的疑虑涌出,但此情此景,他无论如何也不好说些煞风景的话。只能转过眼,微微抿唇,凑上去,默不作声地一点点帮沈明玉把被褥掖好。掖好被褥后,殷君衡下意识看了沈明玉一眼,恰好沈明玉也在看他。四目相对,这次沈明玉没说话,却冲他很柔和地静静笑了一下。眸光澄澈,神色恬静,带着几分安抚之意。殷君衡心尖轻轻一颤,一刹那,方才心口生出的那些不适感彻底烟消云散。只要沈明玉一个笑,他就会觉得心里很平静。可偏偏这时,辜玉楼端着一杯温热的茶水走了过来。殷君衡只好又把沈明玉扶起。沈明玉大病未愈,这会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殷君衡便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下意识抬手,要从辜玉楼手里接过茶盏喂沈明玉。可这时,辜玉楼端茶的手却不动声色的往一旁让了让,平静道:“还是我来吧,殿下扶着明玉就好,不然茶泼了。”殷君衡的手接了个空,怔了一下,却又只好缩回去。辜玉楼这话,说得没有任何问题,他这个时候也没法去计较这些。于是只能搂着沈明玉,看着辜玉楼把茶盏揭开,轻轻吹了两口,再递到沈明玉唇边。“里面放了一些灵药,你慢点喝。”沈明玉依言凑过去,抿上了茶盏边缘,一口一口喝了起来。沈明玉刚受完伤,一整晚滴水未进,这会一低头倒是愈发显得他白玉一般的下颌尖尖,长睫疏落的阴影垂着,投在眼下,是一种十分单薄且安静的憔悴可怜。这时好不容易喝了几口热茶,沈明玉终于唇上有了一点湿润的血色,整个人就像是经雪之后终于见了日光的白梅,显出了一分含苞待放的鲜妍来,只是这花只开了一半,还有一半憔悴。殷君衡近距离看着这样的沈明玉,恨不得将人再抱紧一点,却又不敢抱得太紧,生怕力气大一点,他就碎了。浑然不觉此刻另外一双幽紫色的眸子在高处静静看着沈明玉时,露出了一种多么惊人且深邃和掠夺欲来。热茶饮毕,辜玉楼垂下眼,不动声色敛去所有情绪,收走了茶盏。沈明玉这时下意识朝着辜玉楼的背影看了过去。将人抱在怀里的殷君衡看到这一幕,竭力压抑着心中那股不悦之意,隐忍了片刻,侧过身,悄然挡住沈明玉视线,就凑过来低声问道:“肚子饿不饿?我让小厨房传膳?”沈明玉被殷君衡挡住视线,丝毫没意识到殷君衡是故意的,这会听到殷君衡问话,回过眼,微微怔了一怔,就笑了一下,摇摇头:“不用了,我还不饿。”殷君衡:……倒是沈明玉因为殷君衡这话,想到什么,就问道:“殿下,你和师父都吃过了么?”殷君衡见到沈明玉关心他,不觉唇边勾起一丝笑意,正想回答,不远处辜玉楼的嗓音忽然淡淡传来。“自然还没来得及吃,你若是肚子饿了,让厨房一起做些吧。一起吃了也省事。”沈明玉一听辜玉楼这话,觉得有道理,就点了点头:“好。”殷君衡眉心不觉狠狠跳了一下,手下不觉默默攥紧了沈明玉身上盖的被褥。他在心里疯狂告诉自己,昨夜是他失策了,辜玉楼那样救了沈明玉,他不该多想。不能多想。·因为是大年初一,厨房里都备了不少现成的菜,所以殷君衡派人一传,立刻就有热气腾腾的锅子和各类菜肴送了过来。殷君衡给沈明玉盛了一碗清鸡汤,又在里面夹了几颗炖的烂熟的补血红枣,这就端了过来。谁料沈明玉看了红枣,不由得微微蹙眉:“鸡汤里炖的红枣我最不爱吃了,咸咸甜甜的,好奇怪。”殷君衡:……旋即他就耐心道:“红枣补血。”沈明玉还未说话,一旁一直安静盛饭夹菜的辜玉楼却在这时忽然道:“殿下昨夜派人去善后了么?”一句话,彻底将话题拉到了昨夜的事上。沈明玉和殷君衡之间那股二人空间的氛围一下子被悄然打破。沈明玉这时不觉抬头,也看向殷君衡,显然也是在紧张这个答案。殷君衡:……脸色沉了沉,但见到沈明玉在看他,殷君衡还是勉强耐下性子,淡淡道:“没有逃走的,都处理了。”辜玉楼神色稍霁:“那就好,若是让他们知道明玉体质特殊,就麻烦了。”殷君衡本来还不觉得怎么,听到辜玉楼这话,他心头骤然一沉,立刻又忍不住开始回想昨夜的善后到底有没有出问题。可他越想,越想得不是很清晰。因为昨夜他的注意力几乎被受伤的沈明玉夺走,善后之事他倒是确实看着影卫们做了。但之后呢……他也没有认真二次确认。殷君衡眉心一点点蹙了起来。而就在这时,沈明玉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迟疑了一下,有些不太确信的低声道:“我体质的事……殿下知道了?”殷君衡骤然回过神,随即他就看向沈明玉:“是,我知道了。”沈明玉:……看着沈明玉微微有些紧张的样子,殷君衡意识到什么,不由得无奈一笑,心疼道:“但这件事我怎么会怪你?你害怕不告诉我,也是人之常情,这不是你的问题。”沈明玉听到殷君衡这话,沉默了好一会,终于有些不确定的道:“殿下,真的不怪我?”殷君衡这时敏锐地觉察出一丝微妙来,他总觉得沈明玉这个“不怪我”里面可能不止是体质这件事。可看着沈明玉小心翼翼的模样,他又如何能在这个时候追问?半晌,他低低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抚上了沈明玉柔软的侧脸道:“我确实不怪你,别想太多了,好么?”沈明玉抿了一下唇,过了许久,他静静抬眼看向殷君衡认真道:“我还是有些怕殿下生气……殿下可以等我伤好些,再听我解释么?”都到了这一步了,沈明玉不得不说了。但沈明玉现在摸不清殷君衡对这件事到底介意多少,也不敢讲,怕殷君衡一生气,一冲动,自己就病发了。殷君衡听到沈明玉这句话,知道了沈明玉确实是有事情瞒他,明明是该觉得不快的。但这会他看到沈明玉那双真挚的眸子,却一下子尽数释然了。更别说,沈明玉还怕他生气。半晌,殷君衡微微笑了一下,就轻轻握紧了沈明玉的手道:“好,你乖。等你好些了,什么时候想跟我说,再告诉我。”沈明玉:“嗯。”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的辜玉楼眸色一点点冷漠了下去,他指尖不自觉默默转动了一下手中的勺子。忽然,哗啦一声脆响。惊扰了原本两个正在脉脉对视的人。沈明玉惊得抬起眼,就看到辜玉楼手中的勺子只剩下半截,而他略显苍白的指尖已经被破碎的勺子划破了,正在静静滴血。殷君衡也在这时蹙眉看了过来。辜玉楼稍稍等了一会,似乎把两人目光都等到了,他才若无其事地放下手里的半截勺子,捏住划破的指尖,淡淡道:“天气太冷了,这勺子一遇到滚水就炸了。”沈明玉略显担忧地催促道:“师父快包扎一下吧。”辜玉楼展颜,徐徐一笑:“好。”作者有话要说:五十个小红包辜玉楼:我要放大招了殷君衡:mmp……洛寒霜:抱紧没长嘴的自己瑟瑟发抖,有嘴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