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新丧,新皇临朝。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两侧立着战战兢兢的一众大臣。新帝原是先帝膝下不受宠的六皇子,去年才忽然崭露头角。众人原以为这不过是个软弱可欺的角色,并不放在心上。没成想,废太子身死之后,六皇子渐渐独揽大权,杀伐决断,不计后果,连端了几个贪官污吏,备受先帝信任。而原本被大家看好的四皇子也在六皇子上位之后不出两月就被放逐出京,而后,六皇子封太子,众臣哗然……此等手段,怕是,这君国江山,要出一代暴君了!如今,先帝驾崩,太子登基。对这个新帝,大家还不甚了解,不知陛下喜怒性情,第一日上朝,大太监“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的话音落下,众人皆不敢妄言,生怕触怒新帝,惹来杀身之祸。“怎么,朕第一日临朝,众卿无一言上奏?”龙座之上那人,明黄的衣袍上是金线的龙腾,明明端坐在金殿之上,却给人一股慵懒之感,偏偏一双星眸射出寒光,平白叫人心生畏惧,不敢多言!明明是一个只有十八九岁的少年,却因为近一年来的雷霆手段,惊骇了天下。“既无事,退朝!”年轻的帝王冷哼一声,下令退朝,站起身来,转身欲走,众臣正欲跪安,“陛下且慢!”一人双手执笏,向前跨出一步,转身行至大殿中央,端正跪下,“臣有事奏!”洪亮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之上回**。年轻的帝王可以对任何人冷眼相对,唯独这人,他无法在他面前表现哪怕一丁点的高高在上,“柳卿,何事?”转身看向殿前跪着的人,声音是强自装出的威严!若可以,他只想当他的言儿。“臣,请陛下恩准,准臣辞官归乡!”帝王口中的柳卿,双目平视手中端举的玉牌,无悲无喜。可这一句话却叫刚刚那睥睨天下的帝王站立不稳,惨白了脸色,幸而,离得远,众臣又未敢抬头,扶着龙椅,强自稳定了心神,“柳卿何出此言,朕是皇子时,便蒙柳卿教导功课,朕封太子时,柳卿亦不辞劳苦,任太子太傅,教导朕为君之道,如今,朕登基为帝,卿自是帝师之尊,何言辞官?可是,有闲言碎语,扰了卿心神?何人妄为?朕,定当严惩不贷!”天子之怒,伏尸百万,众臣哪里还能安心立在一旁,纷纷下跪山呼,“陛下息怒!”“非也!”唯独那人还是方才的波澜不惊,“今天下大安,臣绵力微博,于陛下而言,只是无用之人!然臣父年迈,今膝下仅有臣一子,忠孝不能两全,臣自知愧对陛下隆恩,只盼尽孝于父亲床前,望陛下恩准,臣辞官归乡!”言罢,朝着殿上之人,深拜下去!帝王的手紧了又紧,指甲把手心划出了血痕,方才悠悠飘出一句,“柳卿,莫要为难于朕,此事,容后再议吧!”帝王起身,掩去眼里的痛苦神色,“朕偶感不适,退朝!”说完,逃也似的离开大殿。入蒙大赦的众臣纷纷起身,擦擦额前的冷汗。“柳大人啊!可不能如此激怒陛下,我等可是吓破了胆了!”“是啊是啊柳大人,虽说从前你与陛下亲厚,可如今毕竟陛下贵为天子,您啊,还是不是逆陛下的意,否则,连累大家一起倒霉啊!”……众臣你一言,我一语,皆是嗔怪他大殿之上惹怒陛下,险些火烧群臣。柳云扬对众人报以歉意的一笑,并未说什么!如今的君无言已经不是当年深宫之中无依无靠的皇子,他拥有普天之下至高无上的生杀大权!他们怕他,正常!可是这官,他辞定了,大不了,一走了之。他不信,君无言还能狠心到不念旧情,问罪于他?确实,不太有把握呢!如今的少年已不是当初的言儿了,他们之间已然隔着君臣天下,还有……柳云扬走在大殿之外,青白玉的台阶之上,一步一步往下,思绪万千。一年前,前太子君无忧谋反被诛,兄长自杀,父亲辞官,先帝却未曾牵连于他,还让他任了新太子的太子太傅!很多谜团,真相如今已不得而知,只有一点,当年那个眼神澄澈,扯着他的衣袖叫着云扬哥哥的少年,已然变了!因为这无上的权利?他不知道!也许世人都爱争权逐利吧!他只是不能接受,他曾经倾心相护的少年,与前太子的和哥哥的死扯上关系!可他做不了什么,对他,也下不了手,那么,不如再也不见!父亲自哥哥死后,一夜之间,满头华发。他不忍告诉他,他自己,其实亦不是他的小儿子,十多年前,他还是一缕孤魂,无意之间钻进了病重的相府小公子身躯之中,占了原本不属于他的父子亲情,兄弟情义!如今,他能做的,也只是当好一个儿子,好好陪伴这一世的父亲,弥补哥哥的离去在父亲心中造成的创伤!三百多级的台阶,并不够他回忆那么多的往事,踏下最后一级台阶,柳云扬轻叹一声,该是回去收拾收拾了,放下与君无言有关的一切,既是皇位重要,他便,不再参与他的人生!“柳大人,慢!”太监尖利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柳云扬回头,拱手,“福公公,何事?”来人是君无言跟前的太监总管,柳云扬还是礼让三分的!“陛下请柳大人至长乐宫一叙!”柳云扬皱眉,长乐宫,是君无言尚是皇子是住的寝宫,名为“长乐”,实则冷宫,后来君无言封太子,才修葺一新。如今,君无言既已登基为帝,该是住的承明宫,为何……看出柳云扬的犹豫,福公公赶紧补上一句,“陛下要要事相商,请柳大人务必随咱家走一趟,否则……”福公公尴尬地笑笑,否则,他恐怕要受一番皮肉之苦了,办事不利,陛下可不会轻饶了他。柳云扬自然明白福公公话外之意,不想害了他,便应下了!帝王宣召,他也没有不从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