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华疾步而来的动作一顿, 神情忽然有些古怪。——师尊与修罗城主,方才在说一些什么奇怪的话题?“……啧,越来越辣了。”汨绝低喃一声, 如此重的伤势, 却仿佛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行动。妖冶青年边说边缓慢起身, 却是转向快步而来的白衣少年,咧嘴一笑。“若是消受不住, 记得让给我——”容华稳稳扶住师尊手臂, 眼神疏寒,嗓音淡漠:“不会有这么一日的。”君寻:“???”……你们在说些什么鬼东西?他懒得琢磨二人打机锋, 冷笑一声, 直接反手一掷——赤金长剑登时化作一道流光飞袭而出,准确无误地刺穿魔君眉心!玄衣身影登时模糊虚化,竟是刹那间化作碎光, 溃然消散。……果然, 又是一道幻象。自从长明宗初次见面, 这位修罗城主似乎就从未以真身出现过。君寻微微眯眼, 想到他那柄气息玄妙的银刀,若有所思。就在此时, 一道呵气声伴随恶魔低语似的嗓音于耳侧乍响。“美人儿可别放松得太早……你将本座的幻身打散, 以为那小子护得住你么?呵……”君寻皱眉, 随手于耳边一抓, 却只捏下一片瑰丽斑斓的孔雀羽。青年紫眸一沉, 紫焰“嗤”地一声由指尖燃起,顷刻将彩羽焚成一道翠烟, 随风而散。“师尊? ”容华立即注意到他的动作, 俊眉深蹙:“他又做什么了?”君寻压下翻涌的气血, 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无事。”容华唇瓣翕动,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神情却蓦地一顿,下一刻直接反手将师尊拉入怀中:“小心!”君寻猝不及防,一头撞上他胸口,又是一阵头晕眼花。与此同时,散落遍地的骨骸忽然开始齐齐颤动,竟摩擦出一种类似怪物吼叫的低鸣。几乎只是一眨眼间,容华单手揽住师尊细腰飞身而退,一只骸骨长蛇刹那由君寻方才站立之处冲天而起,向着二人猛然甩尾!少年剔透眸底冰雪漫卷,逢春剑尖一旋,整座山窟骤然灵光大盛。濛濛细雨凭空洒落,却在即将接触骨蛇的瞬间化作锋利绵密的剑光,直接削掉了大蛇半身骨骸,却没有对其造成了任何实质性影响。被剑光削落的碎骨冰雹般哗啦啦坠落满地,却又有更多的骸骨填上,大蛇本就庞大的身形愈发粗长,几乎将整座山窟底部塞满。君寻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一睁眼,便见翻滚黑气之中,探出了一只由无数头颅组成的蛇首。这些头颅有的仍然完好,有的却腐烂不堪,更有甚者,早已化作枯骨。可就在与君寻对视的瞬间,所有头颅竟齐齐睁开双目,数以万计的血光裹挟凶戾怨气霎时迸发而出,直冲灵识!君寻灵识受损本就未曾痊愈,如今首当其冲,当即识海剧痛,一口鲜血喷洒而出,淋淋漓漓落上蛇身,登时将其身上厚重黑气灼出一片缺口。巨蛇吃痛,所有头颅同时张嘴惨叫,连石窟都在嘶吼共鸣中摇摇欲坠,开始落下碎石。容华当即运转灵力护住师尊全身,可君寻却仍旧被震得心律失常、耳鸣不已,一张俊脸惨白如纸,唇瓣却被鲜血染得极艳,仿若勾人心魄的妖鬼。怪不得那神使敢让荆秋直接将他们带回老家……若是永夜之地每一处神殿地牢皆有那一道传送阵法,那么不论他们跟着什么线索调查至何处,最终落点应该都是这座石窟。君寻不得不承认,对方抓到了对敌的关键。一般来说,所有修道者在达到圣人境前,都会以修身为主,并不会着重修炼灵识魂魄。而这条集凶煞怨气于一身的巨蛇却每一招都是朝着灵魂而来,方才接下那一击的若非历经无数轮回、魂识尚且凝练的君寻,怕是圣人来了都要吃瘪。着实阴损,也确实有效,怪不得归一神殿有恃无恐。至于容华?历经数千年才勉强转世的莲神,恐怕要被害得再魂飞魄散一次了。原本充作照明之用的无尽意自发化作长剑,供二人在半空落脚。君寻捂着胸口,抬眸便见容华单手一招“焚海”,凌厉剑光绵绵不绝,仿佛海浪蒸腾般卷向巨蛇,登时将蛇身表面凶雾击溃!在容华的视野中,是看不到诸如凶气、戾气、怨气这等虚幻之物的,可他却能凭借直觉发现巨蛇身上的弱点,着实细心敏锐。那些组成蛇首的头颅又是一阵惨戾的尖叫,君寻早有准备,当即反手揽住容华一旋身,雪白羽翼展开回拢,顷刻将二人包裹在内。镀着一层华丽流光的白羽充斥视野,容华一怔,清澈眼眸蓦地泛起一层青碧微芒。未曾握剑的左掌不由自主抬起,覆上了师尊环扣在自己腰间的双手。君寻没注意他的行动,视线越过少年肩头落上蛇身,忽然咧唇一笑。归一神殿确然厉害,只可惜,这次遇见了他们师徒俩。濯心早就按捺不住飞脱而出,正朝着大蛇骂骂咧咧,被君寻压下的凶戾之气再度升腾而起,只是屈服主人**威,不敢轻举妄动。君寻白它一眼,却是忽然咬破指尖,在剑脊那串似乎只做装饰之用的紫晶之上一抹——原本有些黯淡的清澈晶体刹那光芒大盛,莹紫烈焰由赤金剑身升腾而起,翻滚张扬。如此猛烈的紫焰,濯心却格外畅快的长鸣一声,一头向着骨蛇飞袭而去。与此同时,容华又是一剑。绵绵微雨顷刻分化为无尽剑光,再次排山倒海而来,朝着巨蛇七寸一卷!墨红雾甲登时被如冰似雪的剑意击溃,露出白骨腐肉累聚的蛇颈。要害暴露,巨蛇嘶吼一声,凶戾怨气登时翻滚汇聚,眼看便要再次闭合——清鸣响彻,升腾黑暗中,赤金流星挟紫焰火尾奇袭而来,就在墨红戾气即将围拢的瞬间一举没入骨蛇七寸!君寻双翼一振,二人一路高飞而上,远远悬停于半空之中。与此同时,一簇幽微火苗刹那由巨蛇七寸处冒出,只有巴掌大小,却呈燎原之势,顷刻间蔓延扩散。巨蛇吃痛开始疯狂翻滚挣扎,组成蛇首的头颅们齐齐张开眼睛,凄惨尖叫。刁钻攻击向着二人魂识席卷而来,君寻灵相双翼一围,尽被几不可见的清光隔绝在外。与此同时,容华似有所感,缓缓抬起了头。洞窟上方的洞口随着距离拉进终于显现出真实的大小,却也仅能容一人勉强通过,白蒙蒙光华透过洞口洒落二人周身,却让容华没来由产生了一种被呼唤的共鸣。君寻立即发现他的异常,顺着少年视线抬起头去,却只能看见一层浓重如墨的黑雾。“容华?”少年刹那回神,垂眸时,却正巧与师尊眼神相对。青碧色的眼眸映出雪羽华光,美得仿佛一块无瑕暖玉。细看时,似乎还能在他眼底窥见一朵莲花的虚影。可容华自己却似乎没有任何感觉,目露疑惑:“师尊?”君寻罕见地愣了愣。这似乎是他记忆中容华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维持这双碧眸,莫非归一神殿里也有神器碎片?然而现实并没有给他时间多想,就在二人一来一回的同时,滔天紫火已然爬满巨蛇全身,又随着它的挣扎翻滚点燃整座洞窟底部。这些被当做垃圾随意丢弃的尸骸登时被滔天火焰焚作黑灰,连空气中都是一股刺鼻的焦糊味。那些红黑色的凶煞怨气也几乎被火焰灼尽,在消失前发出尖利惨叫。巨蛇身量随着火焰蒸腾开始缩水,却在濒死前一瞬一头撞上洞壁,直接将那处嶙峋石块撞碎,坍塌出仅容一人跻身的狭窄通道。二人对视一眼,双手交握,缓慢下降。堆积成山的尸骸已被火焰焚烧干净,君寻收起灵相双翼,看了眼几尺厚的黑灰默了默,还是招来了无尽意。浅月色长剑悬停半空,为二人提供了几寸落足之地。黑灰之中,仍旧翻滚着骨蛇半丈有余的尸体,数不胜数的烟尘扬起,仿佛一片薄雾充斥视野,迫得二人不得不微阖双眸,以免飞灰飘入眼中。可就在此时,异变陡生。翻滚扩散的烟尘之中,蓦地响起一声直逼灵魂的尖啸——几不可见的魂识攻击凝聚了洞中数以万计惨死之人的怨气与不甘,在骨蛇濒死之时汇聚反扑,直奔容华而去!君寻下意识反手将少年揽入怀中,雪翼张开围拢,试图抵挡。容华猝不及防,只来得及回抱师尊细腰,却在抬眸时无意瞥见飞扬曼舞的墨色烟尘在后方悄然化形,凝作一条漆黑长蛇。少年瞳孔霎时紧缩。与此同时,魂识冲击临身!二人本就立在长剑之上,此刻更是被这股巨力推飞,眼看便要落入长蛇的血盆大口——一点清光刹那于黑暗之中迸发。君寻灵相受创,正值血脉翻涌、识海动**,眼前一片昏黑花斑,连无尽意都有些控制不住,根本无法维持身形。可就在他做好后背撞上嶙峋石壁准备的同时,一只缭绕鼻尖的浅淡莲香骤然馥郁。昏暗模糊的视野之中蓦地闯入一道清圣绚光,君寻半僵硬地移动眼珠,只能看见眼前包裹而来的层叠花瓣,剔透晶莹,似曾相识。清光逐渐膨胀扩散,竟化作硕大的莲花幻象。琉璃质地的花瓣于半空之中缓缓绽放,将两道身影牢牢护入莲心。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窟被顷刻映亮,有如白昼降临,所有蠢蠢欲动的黑气皆被如水清光涤**逼退,肃清四野。君寻终于恢复灵识清明。充斥视野的瑰丽光华,也掩不住那一双清澈剔透的青碧双眸。君寻见过世间所有类型的恶意,却都污染不了这双美丽的眼睛。温柔、包容、平和、澄净……他所有能想象到的褒义形容,似乎都能与这双眉眼相关。……任何能想象到的美好记忆,也好像都有面前这名男子参与。一直寂静悬停识海深处的紫珠忽然光芒大盛。恍惚间,似乎有无数光怪陆离的景象一闪而过,最终却都汇聚成白衣人唇边的一抹浅笑,与一声轻柔缥缈的呼唤。——阿寻。君寻双眼忽然有些干涩。似乎有无法形容的热流涌上眼眶,导致他一眨眼,视野顷刻模糊。胸腔被一种酸涨的情绪攥紧,似乎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却只化作一声连君寻自己都不知有何意义的低喃。“你……”温软指腹轻轻抚上脸颊,力道轻和地将他横流的泪水拭净。视野中,对方温雅俊美的面容逐渐明晰,他深深看了君寻片刻,旋即微微倾身,吻上了那双花瓣一般的薄唇。小心又克制,轻得仿佛一片落雪,却令人心都颤了。“阿寻……”他微微抬眸,连呼吸间都是辛凉温柔的莲香。“再等等我……”很快了,再等等我。到那时——君寻猛然惊醒。所有的光华温暖顷刻抽离,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睛,似乎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他们不知何时已然离开洞窟,通过巨蛇撞出的洞口来到了一处隔间。可眼前却还是只有狰狞嶙峋的石壁豁口,与无穷无尽的噬骨黑暗。君寻盯着虚无处看了半晌,却是缓缓伸出指尖,抹去了眼角未干的湿渍。极浅淡的幽微莲香飘入鼻尖,君寻下意识寻香望去,终于察觉自己正斜斜靠着一方温暖坚硬的胸膛。白衣少年眼眸紧闭,不知何时失去了意识,双臂却紧紧抱着怀中之人,不肯松懈丝毫。一点清芒从他领口滑出,君寻凝神去看,终于看清了这枚莲花玉坠的真容。重瓣莲花,尽管是白玉质地,也与红尘万华外貌极为相似,很难让人不将二者联系到一起。君寻无意识想要伸手触摸,指尖却蓦地一顿。……汨绝是不是说过,华明风怎么了?*容华睁开双眼,视野中却是黑玉宫殿穹顶处流动的日月星轨。他恍惚一瞬,终于意识到自己是来到了外祖父的梦境。方才……发生了什么?容华似乎有些模糊印象,一时却又有些想不起来。只记得似乎朦胧中唤醒了什么,如今却又感受不到任何行迹。他试图回忆,记忆中却似乎缺失了什么,识海当即一阵剧痛。少年表情有些痛苦地捂住了头,在黑玉地面上翻了个身,眼前却蓦地闯入一片玄色衣角。曳地锦衣缀着黑曜石与精致金饰,配合金线珍珠,隐约能看出是星图的一角。容华动作微顿,下意识顺着星轨延伸的方向抬眸望去,正巧对上外公慈和温柔的眼神。“怎么躺在这里?”华明风笑着伸出一只手:“地上凉,快起来。”今次的外祖父,似乎比前几回都要精神些,非但眸光锋利矍铄,也是第一次没有靠在王座上,而是站在他面前。容华有些恍惚,却还是伸出手去,被老人一把从地上拉起:“外祖父,今日……”华明风仔细为他将有些凌乱的衣襟理好,闻言嶙峋大手忽然摸了摸少年后脑:“今日再修炼一次,小容华就能完全掌握我离天宫的独门心法了。”容华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却又犹豫片刻,终于忍不住道:“可是外公……母亲似乎从未说过我们还有什么独门心法……”华明风抚过外孙长发的手微顿,苍老双眼却几乎弯成了月牙:“哼,小妮子一向吃喝玩乐不务正业,知道才怪——”他顿了顿,眸光再次落在容华身上,慈爱道:“独门心法只传给继承人……小容华,今后你便是离天宫的新主人了。”容华敏锐地捕捉到了祖父言语中的漏洞,隽秀长眉蹙起:“那外祖父呢?”华明风捋着胡子呵呵笑道:“小容华这么有出息,外公我自然是退居幕后,享清福咯……”前者微怔,似乎还是有些犹疑,却被华明风拉着拾级而上,再次来到王座前。这是容华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端详这座足有五六尺宽度的黑玉王椅——流云为底,靠背两端分别刻着日与月的图腾,其余位置则细细雕了完整的诸天星图。玄奥力量流动其间,似乎在自行运转,奥妙非常。华明风直接拉着容华来到近前,按着他一人一端盘膝落座,深深看了容华许久。直到少年有些不自在地皱了皱眉,他才和煦一笑,平伸出双手。这个姿势似乎也与平时不太相似。容华蹙眉,敏锐地察觉到外祖父今日似乎处处反常,心底没来由有些奇怪。他垂眸看着外公凌乱褶皱的掌纹,却没有按照对方示意将双手覆上,反而沉默片刻,缓慢发问:“……外祖父,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华明风微微扬眉,却是怡然一笑:“什么?”容华又默了一会,仔仔细细地端详了精神矍铄的外公良久,可仍旧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他终于阖目摇头,垂眸道:“没什么……是容华想多了。”或许是自己太过敏感谨慎了……容华轻叹一声,想到师尊大约还在梦境之外等待自己,心知要抓紧时间,只好伸出双手,覆于外祖父双侧掌心之上,闭好了眼睛。华明风见状微微一笑,伸出手指反握住少年双手,蓝紫灵力当即澎湃涌入,江河入海般汇入容华仙脉。修者入定寒暑不侵,自然也意识不到日月更迭,时光流逝,因而时常一闭关就是几十上百年。容华一开始还有注意,只是后来要分心梳理的力量越来越多,只好全心关注放在仙脉之上。可即便如此,当他终于结束入定时,还是意识到似乎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双手还是被紧紧握着,少年边睁眼边疑惑开口:“外祖父,这样我们就结束了吗……?!”容华心头一缩,立即扶住面前摇摇欲坠的老人,眉心紧蹙:“外祖父!!!”片刻前还精神矍铄、满面红光的老人,此刻却形容枯槁干瘪,像支随时会熄灭的风中残烛。容华手都在抖,此前发现的所有异状终于尽数联系到一起,在心底浮现出一个可能性最大、却又最不能令他接受的想法。对于修者来说,灵元几乎和命一般珍贵,若是被人强行吸取,也会与那人本身灵元相排斥,根本无法相互兼容。若要将毕生修为传授给他人,还不产生排异,只有一种办法——牺牲己身,成就他人,名为“赠予”,实为“献祭”。容华眼圈霎时红了,他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做最坏的猜测,眼泪断线珠子似的坠落,在华明风衣襟洇出一团团暗色水渍。“为什么……外公,为什么?!”他自出生便与父母隐居深山,而后颠沛流离,直至近日才与世间仅剩一位亲人相见,却又噩耗当头,甚至要他接受献祭?容华做不到,也不可能做到。他拼命想要将手腕由老人手中抽出,可濒死边缘的华明风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攥住了少年左腕。“乖孩子,听我说……”华明风虚弱开口,神情却分外祥和:“外公早已伤重淤积,本来就活不了多久了……这些修为,就当我补偿小外孙的见面礼……”容华满脸泪水,不住摇头,却被外公温柔拭去。华明风喘息片刻,终于攒起力气,握着容华左腕缓慢道:“好孩子,听好……”他顿了顿,忽然伸出右手,一曲指,食指上的星云戒指一棱却蓦地刺入少年掌心。鎏金尖角登时将雪白皮肉刺出一个血点,容华吃痛,条件反射要缩手,却被缓慢浮现的血红符文制止了动作。少年瞳孔登时紧缩:“这、这是……?!”华明风喘了两声,缓慢道:“同命咒……这是初次为你传功时,发现的。若外公没猜错,另一半应该在你师尊身上。”“同生不共死……他大约以为你是仙魔混血,活不过二十岁,才将自己的生命共享给你……”容华不可置信地摇头:“不,不可能……”相处这么久,他早就发现师尊天性宁折不弯,一个不自由毋宁死的人,又怎会容忍自己的性命与他人捆绑在一起???容华心神不定,识海之中一片混乱,一会想到每次遇险时师尊都会前来营救,一会又想到每每对方向自己释放出杀意时,似乎总会因为各种原因收手……“容华,”华明风的声音换回了少年纷乱的心神,攥住他的手蓦地收紧,似乎愈发虚弱了,却还是一字一句,坚定道,“记住了……你不是混血,你有世间最纯净的血统,没人有资格说你肮脏……”短短片刻,容华接受的信息量太多了,认知受到震撼,几乎说不出话来。华明风面色却愈加灰败,呼吸嗓音都逐渐微弱,连箍住少年的力道都越来越轻,几乎可以随手挣开。可他还是勉力开口,艰难道:“好孩子……外公知道你是好孩子……可我与你父母唯一的心愿,是希望你能安然活下去……”“不要……报仇了,别让恨……蒙蔽你的心……”怀中呼吸终于消失。容华一动都不敢动,唯有眼眸向下,却因泪如泉涌,根本看不清外公遗容。唯一的感觉,是压在臂弯的重量越来越轻。老人的身躯不知何时尽数化作星辉,在少年模糊的视野中飘摇飞升,逐渐汇入大殿穹顶华丽绚烂的星海。容华无意识伸出双臂,想要拼命挽留一二,却因心力波折过大,直接由王座上摔跌下去!肩头着地,似乎刚好碰上一处凸起石块,摔得他登时一声闷哼。梦境刹那终结,容华猛然抬头,却只见昏暗洞窟内,一抹占尽所有风华光彩的靡艳身影。就是这袭红衣,数次险些取走他的性命,也是这个人,几次三番救他于水深火热。如此矛盾的行为,他却从未深究其背后的原因。容华抬袖抹掉颊边未干的泪痕,缓缓起身。君寻调息完毕,便起身四下稍作查看了一圈,大约确定了他们所在位置应该是归一神殿地下,一处不知作何用途的秘密基地。没想到容华这次耗时如此久。他靠着石壁正思索汨绝的话是真是假,背后却兀地响起一声低哼,与衣料摩擦的响动。“……舍得醒了?”他的嘴一向比动作快,边说边缓慢回首,便见白衣少年由暗处缓慢起身,剔透眼眸在黑暗中泛着光泽柔和的青碧殊华,却无端显得有些深不可测,看不出内中情绪。君寻秀眉轻蹙,下意识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他直起身体正面容华,正欲开口,却见对方右手微抬,召出了长剑逢春。逢春剑刃折出有些耀目的利光,君寻猝不及防被晃了一下,双眸微眯时,眼前剑光已至!君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