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寻望着漆黑一片的虚空, 似乎一切事物都在离他远去。碧霄界的身体彻底消散前,他感应到魔渊最深处其实是个极度蕴含生机的所在。他将全部力量都留在了容华身上,足够在浓重魔雾中护他周全。君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居然会在脱离世界前一刻做出这样的事情。可能……只是因为生死攸关时, 少年那一句发自肺腑的告白。他有些好笑, 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君寻啊君寻,什么时候也会心软了?当初留下容华, 明明只是为了将他培养成一把能够杀死自己的利剑。……如今又算什么?明知时日无多, 竟还让他对自己动了心。小狼崽子那么爱哭,待他醒来发现师尊不见了, 可要难过死了吧。君寻轻叹一声, 下意识唤了一声系统,却没有得到任何回音。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暖安定的力量, 正托着他的魂体, 在黑暗空寂中缓慢漂流。君寻莫名觉得这股力量有些熟悉, 可尚未来得细想, 眼前却蓦地一亮。一直躺在识海当咸鱼的紫珠幽幽由他魂体胸前悬浮而起,内中莹华绚烂, 无尽光影漫涌而出, 顷刻将君寻淹没。*少年睁开双眼, 紫藤萝花色的漂亮瞳孔空茫一瞬, 紧接着被绣着莲纹的浅青纱幔填满。空气中一如往日, 缭绕着清冷辛凉的浅淡莲香,安宁澄净。他盯着帐顶出神片刻, 旋即移动视线, 缓慢掠过屋内素雅精致的陈设, 缓慢起身。仙脉中流动着干净温柔的灵气,正持续不断地安抚消解着体内肆虐的疼痛。他拢了拢身上有些宽大的衣衫,赤脚下地,踩着冰凉玉砖来到窗前,向外望去——目之所及,是一片接天遍地的雪白莲池。干净无瑕的莲叶团团锦簇,仿佛堆积而起的丛丛新雪,衬着间或点缀其间的冰晶莲花,在空旷远寂的如墨天穹下光辉流转,无穷无尽。如此美丽夺目的景色,却胜不过莲丛间衣袂翻飞的一袭白。那是道雪衣无瑕、青丝如瀑的挺拔背影,积石如玉,列松如翠,世无其二。*华衣层叠繁复,却丝毫不影响他出剑的力道与速度。臂间薄纱被如水剑意扬起,与玉冠尾端垂落的两根凤羽似的丝带纠缠飞舞,飘逸若飞鸿,冷冽胜新雪。少年愣愣盯着他,一时竟忘了要如何呼吸。或许是投射在身上的视线太过直白明显,那人似有所觉,剑光收束飞散,又攒聚成一朵晶莹莲花,被他轻轻一送,回归莲池。白衣人旋即缓慢转身,回眸柔柔一笑:“阿寻,晨安。”姿容胜雪,纤质无尘。世间所有风华绝代加在一起,竟无法比他更美好了。……是那个自称莲君的怪人。少年猛然回神,沉默着移开了视线。前者却似乎早就习惯了一个人说话,见他这样也不尴尬,边整理衣襟边弯着眉眼,笑道:“我算着差不多今日阿寻便能下床活动了,却不料你醒的这么早。”“要出来看看吗?”说话间,莲君已穿过九曲石桥一路来到窗外,向他伸出了一只手:“这里很漂亮,你会喜欢的。”他的轮廓线条清雅精致,格外好看,双瞳仿佛两枚剔透干净的青碧色玉石,凝望时目光专注,竟会给人一种含情脉脉的错觉。被这样一双眼眸看着,心中很难不动摇。少年的视线由他干净修长的手掌移至脸上,又逡巡回来,犹豫半晌,终于试探着伸出了手。莲君面上笑意愈盛,反握住那只消瘦小手,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便托起少年身躯,将他从大开的窗口送入一个香气馥郁的温暖怀抱。少年从未与人如此接触过,当即瞳孔微缩,挣扎起来。“别乱动……阿寻仙脉尚未恢复,此刻少动,才不会痛。”莲君笑吟吟收紧双臂,嗓音轻柔:“况且你赤着脚,会受凉的。”他边说,冰雪般清冽的灵气却已涌入少年体内,仔细安抚着再次开始躁动的火焰,又道:“以后隔几日为你梳理一次,再有一月,应该就不会疼了。”少年抿唇,终于乖乖安静下来,偏头靠上莲君胸口。后者轻笑一声:“真乖。”温润嗓音经过胸腔共鸣,几乎要将少年半边身子震麻。他仍旧没做声,只是头垂得更低了些。莲君横抱着轻如鸿羽的少年一路来到莲池中央的开阔平台,广袖轻扬,原只用来练剑的平台上登时出现一套精巧陈设。他小心仔细地将怀中人放在垫了绒毯的靠榻上,自己坐在榻沿,指尖在一侧小案上轻轻一点,原本陈列其上的糕点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碟灵气四溢的炒竹米,还有玉壶盛装的甘甜醴泉。少年原本淡漠空茫的视线蓦地一移,落在了小案之上。莲君将碟子向他推了推,目露邀请:“尝尝看?”前者抬眸又垂下,细瘦指尖伸出,试探着捏起一粒竹米放入口中。少年生了双飞扬缱绻的瑞凤眼,瞳中蕴着流晶星海,清澈潋滟。竹米入口的瞬间,他仍旧面无表情,紫藤花色的眼眸却刹那一亮。莲君也跟着眸光一动,笑道:“凤凰对食物一向挑剔,我猜你大抵吃不下别的——如何,可还吃得惯?”少年默不作声,却轻轻点了点头。的确……除却这盘米粒,旁的东西在他看来和泥土无甚区别。见他愿意回应,莲君笑得月眉星目,却又忽然单手托腮,面露苦恼:“阿寻怎么都不理我?太清无上境这么大,只你我二人,阿寻又不说话,我很寂寞的。”少年:“……”他有些无言,抬眸盯着一脸无辜的莲君半晌,终于有些别扭地从喉咙中挤出了一声回应。“……好。”他嗓音微哑,发音也有些生涩,莲君却丝毫不在意,神情一转,又是温柔清润的笑意:“阿寻刚化形不久,是不是还不太会说话?以后每日我都教你念书,好不好?”……这人好烦。一听要念书,少年这次真的不想理他了,紫眸一动,整个人骤然化光,凭空消失。他身上本就宽大的丝绸白衫松散垂落,显出一团拳头大小的滚圆轮廓。莲君忍着笑,捏着白衫一角轻轻提起,一只通身雪白的小凤凰便蓦地探出头来,挣扎着爬出布料束缚。紫水晶似的眼珠“瞪”他一眼,流光溢彩的雪翼展开一振,头也不回地飞走了。他没有回房间,而是在莲丛中找了个角落休息。周遭终于安静下来,凤凰松了口气,开始阖目消化体内喧嚣不息的凤火。太清无上境没有昼夜,也不知过了多久,凤凰结束入定,却闻远方有衣袂翻飞之声传来。他眼皮微掀,便见莲君踏花而行,飘然而至。“阿寻,”俊美青年眉眼弯弯,“晨安。”见他五指一张,掌中竟凭空出现了一沓厚重古书,凤凰默了默,直接展开翅膀,再次飞走。接下来的几次,一人一凤都好似捉迷藏似的,一个死活不想读书,变着法找地方躲;一个说什么都要教他,每次都能准确无误地将人找到,你藏我追,不亦乐乎。凤凰无奈,只好选了一处最为偏僻的房檐补眠,谁知一觉刚醒,正舒展羽翼,白衣人就优哉游哉地抱着一摞竹简由廊下踱来,仰头望来,笑意柔软:“阿寻?晨安——”凤凰:“……”……这个人好烦!他气得想啄人,却还是碍于神兽修养,只是别开头,又一次振翅离去。这次他飞得格外远,远到已经看不清莲君居住的水榭。视野中唯余空寂苍穹与云池之上的雪白莲叶,层叠掩映,向四面八方蔓延至水天交界处。少了那抹长身玉立的飘逸白衣,这些景色美则美矣,却仿佛只是一张静谧空寂的景观画。凤凰抖了抖尾羽,下意识望向水榭方向,莲君并没有跟来。他沉默一会,化出人形,寻了一片最大的莲叶卧下,又朝着水榭看了几次,终于阖起双目,沉沉睡去。这次他似乎睡得更久,醒来时竟觉得栖身的莲叶变小了些。衣袂烈烈声再度由远方传来,少年缓慢撑起身体,从花丛中探出头来,却见飞身而来的莲君一怔,广袖一**,清光登时将少年包裹,化出一件雪白长衫。长衫还是有些宽松,却比前几日穿着时更合身了些。少年有些不习惯,想要将衣襟拉开,却被已然来到他面前的莲君一把按住手腕,神情严肃,正色道:“阿寻,不论何时,化成人形一定要穿衣服,知道吗?”少年挣了挣手腕,下意识想要化出原型飞走,却被莲君牢牢抓住,挣脱不得。他别扭了一会,只好应了一声,表示同意。莲君这才神情缓和些,一手摸了摸少年柔软的鬓发,眉眼弯弯:“阿寻真乖。”少年紫眸一缩,再次开始挣扎,孰料双手又被握住。他一急,背后竟倏地展开一双流光溢彩的雪翼,振翅便要飞起。“不行哦——”莲君玉眸轻动,灿然一笑:“这次不能放你走了。”氤氲着莲华香气的清冽流风刹那将扇动双翼的少年包裹托起,跟着飘逸白衣向水榭飞去。凤凰一急,花瓣似的薄唇动了半晌,终于磕磕绊绊憋出化形至今最长的一句话:“你、你,放……开,我!”“我也很想放开阿寻。”莲君笑眯眯将他安置在池边一处垫满软枕靠垫的绒毯上,紧接着一手握住后者细腕,丝毫没有给他逃脱的机会,冰雪般的灵力直接涌入少年仙脉。“但阿寻一觉睡了太久……再不梳理灵力,又会全身痛了。”凤火自他醒来后的确又有开始躁动的迹象,少年抿唇又挣了几下,终于安静下来。他微微抬眸,却正好对上莲君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青碧眼眸温柔专注,仿佛世间最无瑕的美玉。被他注视着,似乎所有的心绪都平静下来,唯余一片安然祥和。……怪人似乎也没有那么烦。背后一直暗自用力的雪翼不自觉放松舒展,绚丽灿烂的飞羽拂动着,落下点点细碎星屑,融入莲叶下方的云池之中,化出一枚小巧灿烂的星辰。少年自己也注意到了,眸光登时被吸引,有些好奇地观察起来。莲君见状,含笑讲解:“池水之下,是碧霄界的天穹——就是我捡到阿寻的那个地方——池中是碧霄界的群星,可映射部分凡人气运,本有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颗,方才阿寻又添了一颗。”他顿了顿,笑道:“想来凡世又多一人,能得群星庇佑了。”少年没有回应,紫眸微动,倒映出池中最近处一朵莲花。莲有九瓣,远望像是冰晶凝成,但此刻细观,却发现这些花原是琉璃质地,在岸上灯火下折射出瑰丽耀目的光华。或许是他盯的时间有些久,回神时忽觉圈住手腕的力道紧了紧,本坐在面前不远处的莲君却凑了过来:“好看吗?”少年转眸看他,莲君便弯了眉眼:“我比它们都好看——”他说着,伸出另一只手,修长五指舒展,掌心竟凭空浮现一朵千瓣莲花。瑰丽精致的花瓣在少年注视中缓慢舒展,层层绽放,显现出最中心处,九枚光华格外耀目的晶芒。璨璨清辉倒映在潋滟清澈的紫眸之中,激起一片波光漫卷,星海翻涌。少年几乎是无意识地伸出手指,抚上了重瓣莲花最外层的轮廓。莲君身躯不着痕迹地一僵,蓦地将花收回。前者只来得及感受到花瓣与外表不符的柔滑,有些疑惑地回望,却见对方别开视线,有些缓慢道:“……这是我的本体。”少年:“……”他绷着脸缩回手,广袖遮掩下,指腹却不由自主摩挲几遭,似乎是在回味方才的触感。莲君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阿寻若是不喜欢读书,不若我先教你写字吧?”少年抬眸睨他一眼,本在放松状态的雪翼却有再度张开的迹象。谁知尚未来得及舒展飞羽,又被温柔清冽的灵流包裹,登时动弹不得。“你……有完、没完!”凤凰气得要喷火,可那股灵息比他强了太多,非但体内凤火歇菜了,连身后挣出的双翼都在莲君灵力催动下化光而散,再度回到少年体内。“阿寻可是凤凰——”莲君笑意温柔,边摆出一套文房四宝,边软声道:“若世人知晓神兽凤凰化成人形竟是个文盲,可要笑话你的。”他动作轻柔地抚了抚少年散落的青丝,安抚道:“今日只学几个字,然后就放你回去休息,好不好?”凤凰愤愤瞪他一眼,终于安分下来。莲君忍着笑,握住少年右手,提笔蘸墨,在白宣上落下两字。“这是‘莲君’,”他说着,又在旁边写下一字,“这是阿寻的字,寻觅的‘寻’。”“上穷碧落下黄泉……”**莲君嗓音轻柔,难辨悲喜:“为何要取这么辛苦的名字?”少年默了默。自有意识起,他便觉得自己该叫这个名字,却从不知晓其中意义。……很辛苦吗?漂亮凤眸泛起茫然,他转头望向莲君,摇了摇头。后者也垂眼看他,见状抿唇一笑,缓慢道:“我听闻凡世习俗,人们除了取名,还会取字——不如我为阿寻取个字吧?”少年别开视线,有些别扭地小小声道:“……随便,你。”莲君眉眼弯弯,提笔思索片刻,玉笔一挥,又在纸上落下“尽欢”两字。“人生得意须尽欢,”他笑吟吟道,“这个名字如何?”***少年抿唇,点了点头。莲君指尖点了点笔杆:“那……姓什么好呢?”青年凝眉思索,少年却垂眸在“莲君”二字上停顿片刻,旋即伸手,指向第二个字:“这,个。”“君?”莲君点头,“神兽凤凰,的确当得起这个字。”“君……寻,”少年薄唇轻启,努力模仿对方发音,“君,尽,欢。”莲君轻抚少年发顶,展眉一笑。“愿君……寻得所愿,一世尽欢。”*漫长的梦境终于结束,君寻睁开双眼,整个人却蓦然一眩。紫珠不知何时回到识海,只是光华黯淡些许,表面跃动的幽微火苗也消散不少,显现出内中纷乱闪动的光影。他感觉到自己正躺在一处冰冷平面,眼前是漆黑天幕下纷乱无序的光纹,看着隐约像是一处巨大繁复的阵法。不知何处吹来一阵微风,君寻手背抹上颊边,触手一片冰凉湿意。他面无表情地将脸上泪痕擦干,四下望去。目之所及,尽是一片莹白光辉,是兀自发光的兰草花冠,仿佛星辰般,在微风中静谧摇曳,安宁祥和。除此之外,便是漫山遍野的繁复阵纹。君寻隐约分辨出那是个召唤阵,而所有纹路汇集处,正是他目前身处的石台。下意识地,他觉得自己并未脱离碧霄界,而是被什么留下了。“……系统?”君寻不抱希望地在脑海中呼唤系统,果然没有得到任何回音,不知是能量不足彻底消失了,还是又在装死。他沉默片刻,灵识下沉,内观体内,发现自己果然换了一具身体。只是不知为何,体内竟有一缕莫名熟悉的血脉感应,且紫火与六道封神印竟也还在。若非一切都是毫发无损的模样,君寻恐怕真的会觉得自己之前一直都是在做梦。他捏了捏眉心,缓慢起身。大约是躺了太久,这具身体僵硬得很。君寻随手扯下一旁立架上搭着的红羽大氅穿好,赤足踩着冰冷地面来到石台边缘。他隐约猜到有人布下大阵,又特意准备好一具躯体,将他的灵魂由魔渊底部召来此地,不知究竟有何目的。不过无论那人所求为何,此刻应该都已察觉到他醒了,差不多该现身了。君寻扬眉轻笑。他倒想看看,究竟何人如此胆大包天,敢主动来触他的霉头。对方果然没让他等太久。君寻听着身后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双臂环胸,缓慢回首。那是一名锦衣玉簪的青年,眉眼含笑,线条优雅。见他望来,对方立时舒展眉眼,温声道:“仙君,晨安。”君寻好生分辨了一下,才勉强记起一个名字,不确定道:“……郁雪归?”见他记得自己的名字,郁雪归面上笑意更甚:“苏生兰,复魂草,凤凰血……云宗主果然厉害。”他顿了顿:“仙君,您已睡了五年了。”君寻冷冷看着他,眸底却是剑意纵横,杀气四溢:“你还没死??”想到当日归一神殿一战,他拳头又有些硬了。郁雪归微微一揖:“多谢仙君当日手下留情,郁某人才能侥幸存活。”君寻冷笑。当日若非急着去找容华,按他往常的性子,若得知被如此算计,只怕会先把这人身上每一根骨头都捏碎,再将人彻底玩死才罢休。“云宗主呢?”他懒得理郁雪归,直接冷冷开口。云星夜能和郁雪归合作,必是后者开出了绝对让他无法抗拒的条件。看在云巅春的面子上,君寻愿意理解。“仙君恐怕暂时见不到云宗主了。”郁雪归含笑道:“为了给仙君打造身体,云宗主可是几乎耗尽修为,此刻正在闭关呢。”时隔五年,昔日的少年早已蜕变,如今让人愈发琢磨不透。可他方才提到凤凰血,却让君寻不由自主想到了此前的梦境。那是他第一次在梦中可以操控自己的身体,说什么与做什么几乎根本不需要思考,都是凭借本能。这一点让他不由产生了一些怀疑。君寻不动声色地按下心头猜测,靠着石台边缘一根立柱,懒懒开口:“阁下千方百计复活我,恐怕不只是想聊天吧?”他打了个呵欠,恹恹道:“有话快说,无事快滚。”“……仙君果然快人快语,”郁雪归弯了眉眼,“既如此,在下也不兜圈子了。”青年一字一句道:“我想请仙君去杀一个人。”君寻扬眉,嗤道:“这世间还有圣宫天骄杀不了之人?”“仙君折煞在下了。”郁雪归无奈,眸底却倏地溢出一隙冷光:“吾欲请阁下……戮圣。”君寻微怔,旋即哈哈大笑。“怎么,圣宫终于开始窝里斗了?”他抚掌,扬眉道:“真不巧,我这人最爱看狗咬狗!”被人这么骂,郁雪归也一点都不恼,似乎面对君寻时格外有耐心。待他笑够了,才出言解释:“仙君睡了五年,有所不知。”“如今世上共有两位圣人,其一是我圣宫近神天之圣,坐镇仙域;其二,乃是一年前自魔域横空出世的一位新圣。”“此人手腕铁血,生杀予夺,甫一出世便将魔域一宗血洗,不过短短半年即一统魔域,如今对仙界虎视眈眈,随时皆有可能带着众魔大举进犯。”郁雪归言简意赅:“在下此番委托,便是此人。世间除却师祖,在下以为唯有仙君能与新圣一战。”君寻听得百无聊赖。他才不在乎什么仙魔纠纷,最好统统死干净,免得一刻不停地来找事。他摆摆手,直接表示自己没有兴趣,接着转身便要离去,谁知却被郁雪归蓦地伸出手臂一拦。红衣美人倏然抬眸,锋锐剑气登时飞旋而出,眼看便要削断青年手臂!后者不避不闪,只快速道:“新圣宿居离天宫,极度偏爱红衣美人,魔域各主为讨其欢心日日进献——”看着悬停眼前的无形剑芒,郁雪归放缓声音,轻笑道:“还需要在下继续说吗?譬如他喜着白衣,瞳似青玉……”话未说完,便直接被君寻打断:“你想他死?”郁雪归诚实点头。君寻扬眉:“为什么?”青年眉眼舒展:“仙君可听说过‘王不见王’?”他顿了顿,缓慢道:“这世上很多事物都是独一无二的。比如——”郁雪归在脸上比划了一个火纹的形状,含笑道:“仙君是不是也想知道?”对方是在说那名与他一模一样的红衣面具人。君寻嗅到交易的味道,看着对方成竹在胸般的神情,却蓦地冷嗤一声,咧唇轻笑。“双王并立之局,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抹杀其一……”他伸出手,隔空对着郁雪归脖颈比划了一下,凤眸轻眯:“杀你,不是比杀圣人容易多了?”郁雪归认同点头:“不错。”他说着,微微偏头:“但我猜,仙君或许还想知道更多东西,譬如……那只凤凰。”君寻眸光微沉。“有件事情,你或许不知道。”他兜圈子已经兜够了,此刻耐心耗尽,直接开门见山,似笑非笑:“我这人生平最恨两件事。”“一恨被人觊觎……”“二恨……被人威胁!”无形杀气倾巢而出,顷刻凝成无比锋利的一点,直刺锦衣青年!后者面色登时一肃,立即意识到君寻是真的动了杀心。见他神情有些紧绷,君寻却嗤笑一声,乍然收手。……真没劲。比起小狼崽子差多了。“你似乎以为自己救了我,立了大功,会被我感激涕零,恨不得万死以报救命之恩……那你对我似乎有些误解。”他微微垂眸,分明与青年身高相似,眼神却仿佛在俯视众生。冰冷幽深,如隔云端,甚至令人发自心底的战栗。“现在,一句话的机会,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分明美人刚刚转醒,无论灵魂还是修为,强度皆不如已在仙人境巅峰徘徊三四年的郁雪归。可不知为何,他就是能给人一种谈笑间生杀予夺的威慑感。郁雪归默了默,望着那双瑰丽靡艳的紫眸,缓慢开口。“……十日后,是魔域各主为新圣安排的选妃大典。”作者有话要说:*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宋·郭茂倩《白石郎曲》**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唐·白居易《长恨歌》***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唐·李白《将进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