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汉被君寻一语噎得险些背过气去, 当即气得满脸通红,大叫一声,化出一柄巨剑, 挥手便朝仍旧端坐桌边的消瘦身影劈落!秋水宗的少年们皆惊呼一声, 吓得齐齐缩到师兄身边, 青年也面色发白,正犹豫究竟要不要出手相助, 孰料红衣人却毫无察觉一般, 甚至还撩开纱幕,慢慢悠悠地品起酒来。厚重巨剑挟杀伐之气劈落, 眼看便要触到前者竹编的帷帽边缘, 却不知从何处伸出了一只纤细修长的白皙手掌,一把抓住了大汉厚重无锋的剑刃。围观诸人皆是一声惊呼,不约而同沿着那只手转眸望去, 视线却齐齐黏在了来人冷若冰霜的清丽面颊之上, 再也无法移开。“啊!这不是沉玉阁的风瞳嘛???”“居然是那位传说中的冰山白雪!真是又美又冷啊……怪不得可以和妖女聂彩衣一较高下……”“……咦?她不是一向只着白衣吗, 怎么开始穿红了?”“你方才没听??不是说新圣似乎很是偏好红衣嘛……”“啊???那她哥岂不就是——”众人的视线齐齐移向从方才开始便哑火的大汉, 却见后者反手将巨剑抛去一旁,抓起风瞳细嫩的柔夷左瞧右看, 神色焦急, 生怕碰破妹子一点油皮。反观那位冰山美人, 却仍旧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 却也好脾气地任由兄长检查, 只是一双美目直直盯着君寻,倒是毫不客气, 满是对竞争对手的审视睥睨。君寻不紧不慢地搁下酒杯, 单手托腮, 颇有些百无聊赖地回望。从方才开始,他就察觉一道视线几乎黏在自己身上,敌意与审视并存。如今一瞧,果真是这位对新圣一见钟情的冷美人。眉目冷冽,风姿高洁,比起修界诸位仙子毫不逊色,反倒隐隐有些更胜一筹的意味。只是……不太适合身上这一袭娇艳明媚的繁复红裙。风瞳昂着下巴,无端像只高贵的白孔雀,纡尊降贵地垂下视线,冷然道:“听闻阁下也要去离天宫应选?”君寻笑眯眯应:“怎么,等不及了,现在就想行叩拜大礼了?”风瞳:“……”她噎了一下,绷着脸将话题拉回正轨:“一个连脸都不敢露的人,如何敢放言必定中选?”君寻摆摆手,散漫懒倦:“你又不是圣人,又怎就知道他不好我这一口?”风瞳:“……”她白皙清冷的面颊肉眼可见地开始涨红,纤细指尖指着前者帷帽边缘抖了半晌,被对方两句话噎得全然忘记自己此行目的了。“你、你怎能如此……”她生来美貌,向来顺遂,何曾被人如此刻薄过?本欲通过激将法一探虚实的风瞳被反将一军,指着君寻支吾半晌,气得只好丢下一句“走着瞧”,便拉着自家兄长甩手而去。君寻失笑,却根本没将她放在心上,直接转向不远处小黄啾般挤成一团的秋水宗弟子们,将手中不知何时已被捏成一只小鸟的金盏搁在桌上,笑吟吟道:“免费打手,护送你们到离天宫,要不要?”小少年们立即惊呼着在桌边围成一团,抢着要看那只君寻随手捏出来的小鸟,唯有青年望向方才两位美人对峙时,被大汉祸害成一片狼藉的空**酒馆,咽了口唾沫。真的是免费打手……不是祖宗吗??他沉默片刻,谨慎开口:“不敢承受前辈大恩……礼尚往来,不知前辈可有需要秋水宗的地方?”君寻轻笑:“听闻应选者皆要有名有姓,出身名门。不才出身荒野,自是要借贵宗大名一靠。更何况——”他指尖隔空点了点桌上栩栩如生、振翅欲飞的小金鸟:“说不定,在下与令师尊还是旧相识呢。”青年一怔,无奈失笑。这般风姿,又识得师尊,怎么可能出身荒野?大抵是哪家的仙人,想看热闹又不欲暴露身份罢了。他思索片刻,起身向着青年一揖:“如此,这一路便叨扰前辈了。”*浸月川,乃是位处魔域最深处,最为偏远僻静的一方世外美景。也是魔域三宗之中,最为神秘的离天宫所在。因永夜之地的缓慢扩散,受灾更严重些的魔域堪称万里荒原。可浸月川却仍旧不染凡尘,一条冰河蜿蜒流淌,两岸俱是漫山遍野的明心花树,颇有些遗世独立的意味。如此特别的地理位置,也直接导致了君寻一行人昼夜赶路,才将将在第九日傍晚赶到。踏入最外围的明心花林时,日头已全然西沉。圆月高升,夜幕四合。无数繁星衬着涟漪漫卷的极光,几如一道绵绵无尽的天河,与下方静谧流淌的冷川一起,将堆雪般盛放的花林包裹围绕,恰似一处不染凡俗的世外桃源。君寻驻足河岸边缘,举目远望,视线顺着饱饮月华的清澈河水,越过无数被花簇压弯的枝桠,最终落在冰河尽头,依山而建的墨玉宫殿之上。殿宇檐牙高啄,气势磅礴,却又因花林围绕,减了几分肃杀,反倒像是仙人居所,剔透出尘。他心道有趣。明心花虽是澄明灵思压制心魔的灵药,却只生长于魔浊之气最为浓郁的所在。此地分明灵气缭绕,即便仙门中人来此,也根本感受不到一丝魔息造成的压抑。君寻凤眸微眯,眸底星河流转,正欲仔细查看浸月川的地脉,却被一声高喝骤然打断。“——又是你!!!”凭空乍响的怒吼,霎时将痴迷眼前美景的秋水宗少年们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缩到了师兄身后。唯有君寻不紧不慢直起身体,循声望去。只见二人高的花树后,竟怒气冲冲地转出一名大汉,还带着位冰肌雪骨、神情清冷的红衣美人,正是数日前与他在酒馆争执的风瞳与其兄风岳。君寻双臂环胸,视线隔着帷帽轻纱将二人上下打量一遭,蓦然一声轻笑。兄妹俩神采奕奕,风瞳身上的红裙款式似乎更加繁复华丽,发式也明显精心打扮过,半分没有风尘仆仆的模样,倒像是专程前来此地,在等待什么一般。他饶有兴致,可风瞳却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连高冷都懒得装了,直接顶着一脸明晃晃的敌意指着君寻,怒气冲冲道:“你还真敢来!知不知道——”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可话未出口,却被不知从何而起的一阵长风打断。千百棵明心花树受到外力拂动,柔软花瓣摩擦剐蹭,摇曳出响彻四野的簌簌碎音。君寻缓缓抬眸,却见雪片般漫天洋洒的纷飞花瓣之后,竟由夜空深处蓦地响起一声悠远清澈的铃音。众人皆被这一声吸引,不约而同仰头望去,只见一名白纱遮面的青衣侍从手持一串银铃,领着两队手捧莲花灯、衣着相似之人,由遥远天际缓缓现身,踏空而来。随着他们前进的步伐,漫天极光繁星竟融汇交辉,化作一道虚幻缥缈的浅青光河。无尽延伸至夜幕深空的河流尽头,便在此时闪出一袭清雅华丽的白衣。那是一名长身玉立的男子,雪衣曳曳,星纱臂挽。举手投足间,无尽光华尽归于他飞扬飘动的衣袂之间,卷起令人目眩神迷的雪浪。空气中原本尽是成千上万明心花树合力散发的馥郁花香,却不知何时已被辛凉清冽的莲香遮盖。青衣侍从候立星河两岸,同时虔诚垂首,深深行礼。白衣人则步伐自若,不急不缓地踏波而来。每一次足尖落下,都会于潋滟星河中点起一朵缓慢盛放的浅白光莲。光河尽头,是巍峨宫殿最高处,一处绝世独立的楼台。除了君寻,连大汉风岳在内的所有人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近乎痴迷地看着白衣圣人踏空而来,眼看仅余寥寥几步,便要踏上楼台——一直被兄长死死抓住的风瞳终于忍不住了。她骤然挣开风岳大手,甚至来不及看清脚下小路,几乎是踉跄着向前追出几步,大声高呼:“大人!!!”连君寻都被她没头没脑地撞了一下,可隔着夜风与花林,风瞳的喊声实在太过遥远。甚至尚未飘至黑玉宫殿边缘,便已溘然消散。风瞳急得不行,下意识运转全身魔力加持,再次开口,用尽全力高呼:“雪——尘——大——人!!!!!!”迫切到甚至有些凄厉的喊声霎时响彻整片浸月川,也终于飘到了那人耳边。光河之上诸人皆是一愣,便见白衣圣人身形微顿,虚虚踏着一朵重瓣光莲,缓慢回身垂首——星芒,月华,极光,甚至还有冰河折射而出的清辉,似乎都在此刻尽数交汇,聚集于那一袭白衣之上。君寻目力超绝,甚至能看到他身后发冠垂落的两根绫绸,缀着水滴般的剔透晶玉,与青丝一同被风扬起,流光溢彩,风华绝代。可比所有光华更美丽绚烂的,却是那张脸上,唯一没有被面具遮挡的青碧玉眸。疏离清冷,不染尘世凡俗,高洁如莲,皎皎若月,澄净胜雪。他根本不需要露出面容,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汇早已在这双清润温雅的眼眸之前黯然失色,再不足为人道也。风瞳也被他这一眼看得魂都丢了,又立即挣扎着找回清明,忙迎着他的视线快步上前,急切大喊:“大人!您看看我,看看我啊!!!”雪白花林中,如此明艳耀眼的红衣女子主动迎来,自是分外抓人眼球。可白衣人的视线却越过她,稍稍放远,落在了冰河岸边,一株花树之下。花影重重间,似乎露出了一抹火焰般飞扬桀骜的鲜红衣角。就在这一瞬,似乎流风也为他眷顾,鼓足了尽头将花枝吹偏,露出了静静立在树下许久,那抹白帷红衣、双臂环胸的挺拔身影。时间流动仿佛刹那减缓了无数倍,一切都被放得格外缓慢。顽皮夜风险些将竹编的帷帽掀翻,却被一只清瘦修长的白皙手掌松松压住。长及膝弯的如雪轻纱被风卷起,肆意扰动着飞扬摇曳的火红衣袂。如此鲜明的颜色对比,却不及帷纱翻飞间,无意闪现而出的一隙精致颈线耀眼。即便看不见容颜,也能令人轻而易举猜到,这定是位不可多得的绝色美人。可感受到疏冷视线落在身上,后者却只是轻哼一声,随手挥出一道隔风屏障,旋即不紧不慢地拉好了被风卷乱的帷帽衣摆。歪斜的明心花枝回归原位,锦簇繁花再度将那道靡艳身影挡下,唯余一角逶迤曳地的柔软红衣。反观白衣人,却也未曾因此有多余动作。似乎眸光只是在那抹红衣之上随意停留一瞬,即便遮挡,也无甚可惜。如雪衣袂再度转身,顷刻消失于楼台掩映处,捧着莲灯的青衣侍从们也起身四散而去。潋滟光河平息消散,繁星回归夜幕,极光恢复涟漪漫卷,仿佛一切都没变过,方才所见只不过一场引人沉溺的美丽梦境。风瞳怔怔望着楼台边缘,眼圈一红,登时落下两行清泪。怅然若失回神的众人都被她吓了一跳,尤其是风岳,还没来得及在心里唾弃自己怎么也被小白脸迷住了,就被妹子的眼泪搞得手忙脚乱,心疼不已。“阿瞳!哎呀,你怎么哭了!”风岳掏出手帕,动作笨拙地为妹妹拭去脸上泪水,“不哭不哭,一个小白脸,有什么好哭的!改日阿兄也给你办个选妃大典!咱选他十个八个的,个个都比小白脸好!”“哥哥!!!”风瞳又羞又气,却又不知如何反驳兄长,只好回首狠狠剜了君寻一眼,一跺脚,竟跑走了。风岳也有样学样,瞪了一眼君寻:“你等着!”话音未落,也追着自家妹子离去。君寻有些无语,抬手捏了捏眉心,一回头,却见一群嫩黄嫩黄的小白菜个个盯着自己,两眼放光。君寻:“……?”他似笑非笑,幽幽道:“怎么,你们也想让我等着?”这几日下来,少年们早已发现这位红衣祖宗看似不好惹,其实还挺好说话的,心中早就不怕了。此时见他应茬,立即一股脑围了过来,叽叽喳喳地问了起来。“仙君仙君!您一定比风瞳和聂彩衣都美!对不对!”“那还用问?仙君是最美的!明天一定拔得头筹!”“哇……仙君若是中选,我们是不是也不会被离天宫的人暴揍啦?好诶!”或许是从前与容华相处太久所致,君寻看着这些小少年,眼前浮现的却都是容华的脸。他难得有耐心地听着这些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胡说八道,甚至有时还能附合几句。一行人便这样热热闹闹地穿过花林,来到了离天宫门前。在远处时不觉得,走到脚下了,少年们才发觉宫殿实在是辉煌雄伟,一时间不由得规规矩矩跟在师兄与仙君身后,连闲聊的声音都渐渐消失。待到白纱青衣的侍从出现接引时,队伍已然鸦雀无声。对方很是规矩,将来人门派身份皆登记在册后,又得知红衣帷帽的君寻是前来应选的,当即带着人来到一处装饰华丽的偏殿。秋水宗大师兄直接将最大的一间让给君寻,紧接着带一众师弟安顿去了。君寻也没客气,即便他如今的新身体素质比从前好了许多,可由于六道封神印的存在,凡躯就是凡躯,如此高强度地赶路几日,他自然也困倦无比。就着房中引流而入的温泉池沐浴完毕,君寻裹着雪裘来到房间自带的露台,自寻了个靠椅歇息。离天宫地处极北,气候冷寒。此刻君寻所处的露台正对他们前来的方向,繁星满布的天穹与冷月清辉皆被边缘明显的墨云戛然分割,突兀惊心。君寻靠着椅子,深邃紫眸倒映出漫天星辉,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句话。——碧霄界的群星,可映射部分凡人气运。若真如此,这世上会不会也有一颗星,能见证他的存在?君寻不需要什么见鬼的气运与庇佑,只要能证明,他是真的存在于这世间,便很好了。眼皮愈发沉重,泡过一个热水澡后,似乎所有积攒的疲惫都在此时一齐涌上,将君寻拉拽着,沉入骤然袭来的梦乡。*隐约间,莲香盈面。眼前似乎有光华烂漫,使得青年由梦中醒转,睁开了一双紫藤花色的美丽凤眸。他似乎等这一天很久很久了,此刻心中分外激动雀跃,动作利索地翻身下床,从桌上捧起一只狭长的玉盒,连大门都没走,直接踩着窗棂跃了出去。太清无上境还是那般景色,莲叶如堆雪,点缀着晶莹剔透的琉璃九瓣莲,静谧安宁,却难免空旷死寂。只是此刻,这般寂静的莲池也为那一袭飞鸿般的红衣所动,花叶摇曳间,卷起一股混合着焚香味道的桐花气息,与本就充斥此间的莲香交融重叠,却毫不突兀,反倒无比和谐。“莲君!”见到端坐圆台之上那抹雪白背影的同时,青年眸底一亮,直接几个跳跃,便分外轻盈地落在了那人身侧,又唤了一声:“莲君!”本在认真写字的白衣男子也缓缓抬起头来,青碧眼眸温雅剔透,含笑道:“阿寻今日好早。”“当然——”红衣青年精致下巴尖一扬,随手将怀中玉盒往桌上一搁,状似不经意地压在了前者写到一半的经文之上,仰着头别开视线嘟囔道:“也不看看今日是什么日子……”莲君眉眼弯弯,却好似没看到那盒子似的,将手中毛笔一搁,偏头思索:“嗯?是什么日子?”青年一噎,眸底刹那腾地两簇跳跃的小火苗:“……你这都能忘?!”见他秀眉倒竖,莲君终于“扑哧”一笑,温声安慰道:“好啦好啦……今日可是阿寻的十八岁生辰,我怎么会忘?”他边说边回身,却是由身后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梧桐木盒,打开锁扣:“看看,喜欢吗?”盒中垫着火红绒绸,最中心躺着一枚赤金羽冠。冠作火凤式样,振翅欲飞,羽翼之上缀着剔透紫晶,精巧细致,一眼就能瞧出是花了功夫打造而出的。青年捧起金冠,面上还是一派骄矜高冷的模样,眼眸却晶亮无比,是喜欢得紧了。莲君神情温柔,笑着伸手:“来,我帮你戴上。”孰料青年闻言,却蓦地一躲,有些不高兴:“戴上了,我自己岂不是看不见了?”莲君摇头失笑,却毫无意外之色:“……就知道你会这般说。”他伸出手指,隔空轻轻一点。赤金冠冕登时化作光团,再定型时,竟变作一枚手镯,仍旧是栩栩如生的凤凰姿态,耀目精致,令人移不开双眼。“那这样,阿寻可喜欢?”青年抿了抿唇,立即抓着手环戴上左腕,左瞧右看地端详起来。莲君眉眼柔软:“此为‘濯心’,我在其中放了一缕灵识,能助阿寻压制体内凤火。”他说着,又在手镯上一点,凤凰手环形貌再变,竟又化作一柄纤长似羽的赤金长剑,剑气清冽澄澈,竟真能将体内躁动的火焰安抚而下。青年握着剑柄手腕翻转,指尖抚过纵贯剑脊的清透紫晶,最终落在剑格中央,一枚指腹大小的莲花刻印之上,摩挲半晌,爱不释手。见他喜欢,莲君面上笑意更甚,正欲开口,前者却忽然正色,将桌上三尺有余的狭长玉盒向他推了推,垂眸小声道:“这个……给你的。”莲君一怔,有些疑惑:“今日分明是阿寻生辰,怎得还要送我东西?”青年眯着瑞凤眼,凶巴巴道:“想送就送了!”莲君妥协,笑意柔软:“好吧好吧……只是刚巧,我也有东西要送阿寻呢。”他说着,也从袖间一抽,取出一枚两尺长短的沉香木盒,放在青年面前案上:“我们一起打开,如何?”青年抿唇颔首,二人同时开启对方的礼物,却是齐齐一怔。玉盒之中,是一方七弦古琴,以不尽木所斫,触手生温,琴额一只栩栩如生的凤鸟下,还刻着两枚龙飞凤舞的小字。反观木盒之内,则是一管白□□箫,萧身雕刻莲纹,细腻温凉,尾端也刻了两枚端正清隽的字体。莲君:“莫失?”青年:“……莫忘。”二人异口同声,念出了琴身与萧身之上的小字。莲君指尖抚过琴额花纹,笑意温软。“阿寻的字写得越来越好看了,”他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轻轻一拨琴弦,登时一声清越琴鸣响彻莲池水榭,“斫琴的手艺也很棒。”莲君缓慢抬眸,郑重道:“多谢阿寻,我很喜欢。”青年一直在抚摸把玩着手中玉箫,感受着其上被莲君加持过能够涤**心境的力量,神色中有一瞬间的柔软。“……你的萧也不错。”他昂着线条精致艳丽的下巴尖,眸光于正在调琴的白衣人身上停顿许久,终于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其实……我还有一物,想送给莲君。”对方弯着眉眼:“什么?”青年凑过去,望入前者剔透澄澈的玉眸:“我想送你一个名字。”莲君一怔,立即含笑点头:“好啊,阿寻要送我什么名字?”青年看着他,沉默片刻,将桌上大小盒子一推,伸手抓起莲君方才拿来注写经文的笔。有两个字,在他看来,世间唯有眼前人能与之相衬。“雪……尘……?”青年笔尖稍顿,又在一旁落下一道注解——姿容胜雪,纤质无尘。“好名字——”莲君边念边点头,笑吟吟道:“不愧是阿寻取的名字,我很喜欢。”前者放下笔,似乎垂眸斟酌片刻,终于蹙着眉,将一直好奇的问题抛了出来:“你说过,每个名字都有意义。那‘莲君’这两个字,有何含义吗?”对方似乎也被他问到了,却只是略一思索,笑意柔软:“阿寻是凤凰化形,又与我相处甚久,想必也知道我是什么人了。”青年一怔,缓慢点头:“……神明。”凤凰之眸能堪破一切虚妄迷障,看清世间万物的本质。是以从他见到莲君的第一刻起,便能看到诸天气运皆在其周身缭绕运转。更何况,对方也从未刻意隐瞒过,他不止一次撞见莲君释出力量,滋养布置云池之中的日月星辰。能得天道如此眷顾顺从,又能掌控映照世人命运的星轨,除却神明,凤凰根本不做他想。“神明生于大道衍化之间,本是没有名字的。”莲君眸光微动,落在纸上龙飞凤舞的两枚大字上:“自由来去,掌控世间法则,至高无上……这样的存在,名字等同于因果。”凤凰也是承天孕育,他说到这里,已经足够让青年明悟了。“因果”对于神明来说,唯有一个意义——束缚。一旦沾染,即便是超脱世外的神明也要跌落云端,坠入万丈红尘,想出来就难了。可即便如此,方才莲君接受他赠名时,也没有半分犹疑。凤凰有些懊悔,连眼眸都黯淡下来:“……你怎么不早说?”他送了,对方接受,冥冥中因果已成,连反悔都来不及了。“没关系的。”莲君闻言,却只是抬手,抚了抚青年柔软垂坠的青丝,微笑道:“我和阿寻的因果,早已结下了。”凤凰一怔 ,可对方却似乎在此方面不欲多言,直接转移话题:“之前说好了,待阿寻过完生辰,我们便前往碧霄游历。”他点了点宣纸:“明日下界,我便叫这个名字,阿寻觉得如何?”谁知对方闻言,却将笔一搁,垂眉摇头:“……不好。”莲君偏头:“哪里不好?”青年轻哼一声,反手将玉箫抱入怀中,一字一句,缓慢开口。“神明是碧霄的,莲君是无上境的……”“雪尘……是凤凰的。”*君寻并没能在躺椅上休息太久。相反的,今日天不亮,他便被一群鱼贯而入的青衣侍从吵醒,从躺椅上拉下来梳洗换装打扮,又被一路引着来到离天宫辉煌华丽的正殿,与一群衣着相似的应选者们站在一起。君寻困得不行,只好自行找了个靠墙的位置,朝着远处空旷的大殿宝座打盹。风瞳也在队伍之中,并未认出君寻便是与自己交锋两次的帷帽人,却也立即警觉起来,似乎是感受到了危机,甚至掏出一把小镜,开始细细补妆。君寻懒得理他,边打瞌睡,边回想昨夜紫珠作用下再次梦见的场景。雪尘……如此特别的名字,偏偏新圣也取了。看来,离莲神复苏之日,也不会太远了。君寻下意识将灵识沉入储物空间,想去寻那一对自到了圣宫便被他丢在角落的琴萧,见其中空空如也,才惊觉自己原本的身体早已灰飞烟灭。……只是可惜了那一对莫失莫忘。君寻沉默片刻,懒懒抬眸,眸光再度落上高处仍旧空无一人的宝座。大殿之中早已人满为患,想必是原定的选妃大典早该开始了,可作为主角的圣人却迟迟未至。上首的一众魔君中,唯有花孔雀似的汨绝满不在乎地自斟自饮,余下几人则面面相觑,正在小声议论。君寻轻笑一声,稍稍直起被繁复华衣压酸的背脊,却是不动声色地绕开人群,向着殿侧小门溜达过去。主角不到,那还有什么热闹可看。他本想将身上装饰卸下,好好伸个懒腰,却偏有一阵清冽山风穿过楼台窗棂。明心花香被若有似无的一缕清冽莲香所掩,君寻稍稍眯眼,暂时止了原本的打算,反倒举步向着香气飘来的方向迈开了步伐。离天宫虽大,构造却不似仙域风格那般弯弯绕绕。君寻绕过两个弯,便见方才还在大殿上首交头接耳的几位魔君由远处转出,在青衣侍从接引下来到一处偏殿前,推门而入。就在大门开合的瞬间,君寻眼尖地透过重重帘幔,瞥见了一角干净无瑕的白衣。再靠近些,便有一道清澈低沉的嗓音隐约飘来,只是听不清楚。门外两名侍从才关好门,便发现了君寻的存在,目露惊艳的同时,却也发现了他的装束,立即上前将人拦下。“这位应选者,此地不可踏足,还请回到正殿等候。”君寻薄唇一勾,广袖之下,指尖轻动。二人刹那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剑气击晕,齐齐倒地。来到门边,里面的争执声愈发清晰,终于能让人听清内容。此前那道低沉悦耳的嗓音透着无奈,缓慢道:“……我真的无心于此,各位莫要再劝了。”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急道:“圣人,人都在大殿等着呢,您好歹去看上一眼,万一有顺眼的呢!”前者沉默一瞬,声音却含着一丝几不可查的疲惫:“……不会有的。”他顿了顿,又道:“多谢诸位费心,只是我早已心有所属,终此一生,不愿、也不需要再看他人。”“可那人已经死了!”那道苍老声音再次开口,几乎有些哽咽:“圣人……离天宫一脉传承万年,不能就此断绝啊!”“长老慎言!!!”圣人嗓音本就温雅,再加上涵养,哪怕被这般逼迫,也不曾对这些人恶语相向,哪怕冷脸。可此时他却骤然发怒,连隔着一道厚重殿门的君寻都感受到了空气中开始躁动混乱的灵波。“诸位皆是外祖父好友,关心雪尘,无论是从前趁侍从不备将人塞到我榻上,还是此次借我出行设下选妃大典,雪尘都可以不追究——”圣人嗓音冰寒疏冷,一字一句:“但,我绝不能容忍任何人,妄议师尊。”独属于圣人境的威压流泻而出,殿内顿时静得落针可闻。众位魔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有些不甘愿,却又不敢再开口说些什么,正僵持着,厚重殿门却发出“吱呀”一声,被人缓缓推开。似乎有股温柔缱绻的桐花香气幽幽飘来,含着难以分辨的焚香味道。此时不该有人前来,更不可能在没有通报的前提下介入这般情景。是以众人都有些意外,连圣人都缓缓抬眸,视线落在了逐渐开启的殿门之上。只见缓缓开启的描金大门之后,缓缓步出一道颀长身影。他身着今日应选者的繁复华服,一头青丝被金冠玉饰绾起,更衬得那张世无其二的靡艳面容愈发张扬昳丽,引人心弦。光华在他身后,却不及他耀眼之万一。站在最后方的魔君之一立即反应过来,竖着眉头开始指责:“你是应选者?怎的这般不懂规矩,敢离开大殿!”谁知那人却缓缓抬眼,露出了一双潋滟深邃的藤紫凤眸。与上首圣人对视的刹那,紫眸深处流转的美丽星海立时漾起一抹骄矜张扬的笑意。众人不由呼吸一窒,却见那人伸出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直指遥遥相对的白衣圣人。“自然,是来找他的——”圣人端坐高位之上,面具遮住了全部神情,只露出一双青碧玉眸,此刻却也悲喜不辨,令人无法琢磨。见他不表态,诸魔君胆子就一点点大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开始指责来人。“如此放肆,目无规法,必不能让你入主离天宫的,你放弃吧!”“别以为生得美,便能如此妄为——”君寻本只是扶着门,与白衣人遥遥相对。此刻闻言,隽秀眉梢却蓦地一挑,忽然玩心大起。他微微直起背脊,反手带上殿门,却是向着上方高位迈开了步子。一边走,一边抬手,取下了束发的金簪。华丽精致的凤簪被他随手一抛,砸落地毯之上,碰出一声有些沉闷的脆响。如瀑青丝失去束缚,纷纷流泻而下,而那些充作装饰的玉饰也少了支撑,沿着鸦羽乌发一路滑落,珠落玉盘般坠上他摇曳满地的朱红衣摆。殿内登时一片哗然,可君寻却懒得听他们在议论什么,只是一直盯着圣人冷若冰霜的玉眸,并从中捕捉到了一丝几不可见的涟漪。他轻笑一声,水葱般的玉指却缓缓下移,一颗、一颗……拨开了最外层华服的暗扣。繁复厚重的羽衣本就难以穿着,暗扣一解,立即沿着青年优雅瘦削的肩颈线条散开,褪羽般层层垮落,露出里面一层柔顺垂坠的火红中衣。“大胆!怎、怎可当众解衣!!!”一名老者气得跳脚,听声音,似乎正是方才君寻在殿外所闻,与圣人争吵的那一位。他根本不屑搭理,直接迈开步子,跨过地上散落的大氅,继续向着前方高位走去。步伐间,朱纱翻起令人心旌摇曳的红浪,几乎要人跪地拜倒,只想求他一眼垂怜。老人面色涨红,吹胡子瞪眼:“如、如此**,真以为圣人会为你所动吗?!还不快出去!!!”可君寻却还是只盯着圣人,闻言笑意盎然,眉眼弯如弦月:“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圣人,他喜不喜欢?”老人险些背过气去,反观圣人,却仍旧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只是青碧眼眸深处,有光华肉眼可见地沉了沉。君寻低笑,指尖却动了动,搭上了腰际的衣带。他颇有些恶劣地咧嘴一笑,紧接着随手一抽,身上红纱便层层脱落,露出内里两层修身轻薄的冰丝长衫。诸位魔君恨不得将这人打出去,可他们才和圣人吵过一架,此刻对方不表态,他们也万万不敢僭越,只得边指责,边别开视线,不敢直视那位动人心魄的美人。君寻视线微动,却是落在圣人握住扶手的指尖上——若真不为所动,怎的连指节都发白了?他眼眸微眯,见对方仍旧没有表态的意思,心里也有些不爽。眼看着美人手指再动,竟是准备开始解冰丝长衫的衣带了,圣人蓦地肩膀微沉,侧殿之中乍然清风席卷!鼻尖莲香刹那馥郁,君寻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就被一股力道卷起一抛,重重摔上一处柔软平台。他本就没睡好,此刻更是有些头晕,缓了一会才支起身子,却发现自己竟倒在一张格外宽敞的软榻之上。而那抹白衣,就在他面前不远处,正垂眸望来,眼底清光闪烁,冰冷疏离。君寻下意识想要挪去榻边起身,却被对方伸出手指,隔空一握——铁钳般的力道登时卡住下颌,君寻被迫顺着他的方向抬头,耳边便响起一道清冷冰寒的嗓音,甚至还蕴着缕显而易见的杀气。“我不管你是谁,又是哪里派来的。但,若再敢顶着这张脸做些出格之事……”“——别怪我不客气。”换了旁人,恐怕早就被圣人威势与言语间的杀气威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可君寻却仿佛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似的,只是秀眉轻蹙,抬眸开口,嗓音缱绻微哑,有如魅魔耳语。“……你摔疼我了。”作者有话要说:我好了!手不疼了!明天开始复更!红包掉落,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