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的确学聪明了, 居然沉得住气,直到出招前一瞬才露出行迹,被容华察觉。而他也的确选了个好时机, 若观世镜中众人真的被黑气污染灵识, 那么此刻便该是容华最虚弱的时机, 自然更易得手。只可惜,他们千算万算, 没有算到圣人身边那位传言中的妖妃, 竟是克制那团黑影的关键。容华小心将怀中师尊放下,旋即捏着来人刀尖起身, 却只是换了个姿势, 闲闲靠坐于床榻边缘,似笑非笑:“早知道渊主会如此积极赴死,本座也不必费力监控世外岛了。”“……哼。”来人冷哼一声, 隐于阴影之间的身形终于缓缓汇聚, 凝出实体, 却在看清容华面貌的同时微微一怔, 嗤笑道:“我当圣人是什么模样,想不到面具之下, 竟是这样一张小白脸。”容华微微一笑, 半点没有生气的模样, 反而单手支头, 不紧不慢道:“唤灵渊薮的地盘不小, 本座拿到后就一直在想,该用这块地来做些什么好。”前者霎时一怔, 握刀之手竟开始颤抖起来。可白衣圣人却好似看不见似的, 自顾自道:“其实渊薮位置不错, 甚至有数条灵脉汇聚地底,若是好生打理,或许可以修个汤泉行宫,专供本座挚爱疗伤修养——”唤灵渊主一张脸青白交替,终于忍无可忍地从牙关挤出两个字:“……闭嘴。”可容华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反而又面露惋惜,一字一句道:“只是可惜,上次本座不小心下手重了些,整座渊薮如今血浸三尺,尸横遍野。若要修建行宫,怕真是要废些时间精力……”“闭嘴!闭嘴!!!”唤灵渊主终于忍无可忍,嘶吼着将他打断,紧接着抽刀便砍:“我让你闭嘴——”容华轻笑一声,指尖轻轻一弹,刀锋霎时发出一声脆响,猝然断裂!与此同时,磅礴灵流剧浪般扑面而来,直接将愣在原处的唤灵渊主击飞,重重砸上房门,连人带门,一同摔了出去。“呃啊啊啊啊啊——!!”唤灵渊主被他激怒,根本没有就此离去的意思,反倒翻身而起,大叫着冲了进来:“我要你死!!!”说着,竟将双手抄入肋下,生生拉出两把融入体内,鲜血淋漓的骨匕,挥刀而来!可反观雪衣圣人,却只是微微蹙眉,同时捏袖掩住口鼻,满眼嫌弃:“……真脏。”“唤灵渊主怪我什么呢?”容华玉眸弯弯,随手曲指弹出几道灵力,便将来人行动制约,令其疲于应对,根本无法再靠近自己分毫。“怪我杀光了你手下的魑魅魍魉?还是怪我占了你坐辖数千年的属地,还占了你收集的那些宝物?”容华摆摆手:“说真的,阁下那些千魂幡啊,百骨刀啊……着实不合本座口味,故本座随便一把火,帮你烧了。”“你,你……!”唤灵渊主气得肺都要炸了:“无耻小儿!!!”“——无耻?”容华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骤然直起背脊,垂眸睨他,一字一句嗤道:“我,无耻……?”“——唤灵渊众于魔域各地烧杀抢掠时,渊主怎么不说他们无耻?”“——阁下明目张胆劫杀修士,将他们剥皮抽骨炼血时,怎么不说自己无耻??”“——你为了一己私利,勾结归一神殿,暗杀离天宫主华明风,在魔域一手搅动风云时,怎么不说自己无耻??!”“对了,还有,”容华语气蓦地放缓,唇角轻勾,轻声细语,“渊主抛下信徒,自爆遁走之时,怎么不觉得自己无耻?”唤灵渊主格挡的动作一顿,立时被容华一道剑气击穿右胸,当即一口鲜血喷出,洋洋洒洒,铺落雪裘地垫之上。容华眼疾手快,当即唤出灵力屏障,将血气隔绝在外,这才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恐怕那些渊众至死都不愿相信,他们追随信奉数千年的渊主,竟会在关键时刻抛下他们,自己逃命吧?”“哦,倒也不一定,”容华又笑吟吟地反驳自己,“毕竟唤灵渊薮皆是亡命之徒,那些人种下恶因之时,说不定也早就接受自己不得好死的事实了。”“只是——”他动了动手腕,轻声道:“一夜杀了千八百人,还真是累着本座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唤灵渊主眼睛都红了:“你懂什么!谁都能死,但我不可以!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白脸,凭什么教训我?!今日本渊主就要取你项上人头,向神主复命!!”见他仍旧不依不饶,不束手就擒,容华终于一哂:“你们真是……又怪,又蠢,又好笑。”“是近神天那位圣人太久不出手了……才让你们忘记自己区区一个仙人境,在圣人境眼中,甚至不如一只蝼蚁吗??”原本怒气上头,准备与他不死不休的唤灵渊主登时一愣,下意识抬眸,却只能由满目剑光的缝隙里,窥见白衣圣人靠坐榻沿,气定神闲的俊美面容。容华本就没准备一剑将此人杀死。他整治魔域五年,早就注意到归一神殿非但渗透仙域,甚至连魔域都有信徒。而唤灵渊薮,正是他抽丝剥茧后,寻出的幕后主使。几乎所有神殿的丹药,包括极乐丹,皆是经由唤灵渊薮流通至魔域各地。再加上这位渊主死遁时的气息实在太过特别,与曾经那位以身外化身刺杀容华数次,最后被师尊打败遁走的黑衣人过于相似,以至于容华连猜都不用猜,便知晓了唤灵渊主与神殿的关系。他随手又是几道剑气弹出,原本还能吃力应对的唤灵渊主登时左支右绌,眼看着身上便再度挂了彩。鲜血滴滴落入长绒地垫,将原本蓬松柔软的雪裘黏连成团,好不恶心。“都这样了,渊主口中的神主怎的还不出手搭救?”白衣圣人似笑非笑,仿佛不论做什么,那张脸皆是清雅温和,神姿朗彻,仿佛龛中俯视众生的玉像。“莫非……是觉得渊主没用了,要舍弃你了?”唤灵渊主手中骨刃一颤,身上立时又添了几处血洞,汨汨渗出殷红鲜血来。他本该怒气冲冠,不管不顾地冲上来撕咬,此刻却蓦地咧唇,阴森森一笑,抓着骨匕双手飞速结印!容华动作微顿,隽眉轻蹙,却见不远处浑身是血的黑衣人张口一吐,竟从舌尖挤出一把通体鲜红的小剑,尺寸迎风暴涨,顷刻化作三尺剑锋,逼面而来——容华几乎是条件反射侧身躲避,可那血剑的目标却并非是他,而是白衣圣人逶迤榻上,层叠若堆雪的衣袖。不惜消耗精血的杀招,针对的却只是一件法衣,若是传扬出去,只怕要滑天下之大稽。然而就在裂帛之声响起的同时,房中空气却霎时转冷。除了卧榻,屋内陈设霎时结起一层白霜。唤灵渊主喘着气抬头,模糊视野中,那道自始至终都坐在榻沿的白影终于缓慢起身,拾阶而下。他每跨出一步,空气中的寒雾便愈加冰冷一分,白霜则飞快以小屋为中心,眨眼间扩散而开,顷刻将整座海崖笼罩。原本茂密苍翠的植盖霎时凝成雾凇,连海水都被渐次冻结。空中阴云攒聚,几乎转眼的功夫,整座世外岛皆被寒霜笼罩,飘起了飞扬盘旋的雪片。所有曾入观世镜的仙门众人与玄极宗弟子此刻皆仍在昏睡之中,唯有一开始便被老宗主踢出镜中的怀惑推门而出,蒙着灰翳的眼眸望着天穹半晌,最终落在世外岛最中心的一处独立小岛之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唤灵渊主捂着胸口剑伤,嘶声大笑,仿佛一只破落风箱,边说话,边发出不堪重负的沙哑回声:“他果然是君尽欢!!!”“想不到啊……堂堂圣人,竟和自己的师尊搅到一块,还同榻而卧、交颈而眠,真是可笑……”他笑得几乎打跌,却还是恶狠狠道:“我不过杀了些修士炼器,你们这些自诩正道的伪君子,才是真的蝇营狗苟,罔顾伦常——”话音未落,他便因吸入寒气,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容华一直没有作声,青碧眼眸风雪冷冽,几乎是踩着他的字眼来到下方,终于驻足一丈之外,向着唤灵渊主缓缓伸出了一只手。冰冷寒雾四下包裹而来,几乎立时将后者冻僵,几乎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那股力量扼住脖颈,又将自己一点点从地上提了起来。“你以为今日,本座会放你活着离开?”容华视线扫过被血剑隔断的广袖,神情淡漠:“更何况……你那张狗嘴,竟敢言语冒犯师尊。”他原本还想留着这人一条命,看看能不能审出什么关于神殿的信息的。可千不该万不该,对方居然触碰到了容华的底线。青年半空虚握的手掌缓缓收拢,那唤灵渊主还想嘴硬,却被无尽寒雾压迫扭曲着,由第一节 指骨开始,一根根将骨骼生生旋拧,扭碎。惨叫声登时响彻大殿,可容华却恍若未闻,眼看着唤灵渊主的四肢破布袋子般耷拉下来,眸底风霜却愈加彻骨冰寒。可就在此时,他却耳尖地捕捉到了一声极压抑的闷哼。君寻睁开双眼的瞬间,便险些被一股极为强烈的血腥气熏吐。观世镜中消耗过多,他此刻只觉得头晕眼花,还一阵阵的耳鸣,仿佛整个人都被世界强行剥离而出,却又细细拉扯着,挣扎不得,无法逃脱。他本想起身查看,却实在用不上力气,躺在**缓了好一会,这才想要揉一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谁知一抬手,却发现指间不知何时攥了一块温凉柔软的丝绸面料,被君寻带至面前的瞬间,还裹挟着一股清淡悠远的辛凉莲香。与此同时,这股香气的主人似乎也来到了面前,带着一股清冽寒风,立时将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驱散。君寻惨白的面色这才缓慢好转,紧闭的双眸微微启开一隙,眸底甚至还含着一层犯呕时憋出来的水汽,看得容华登时一怔。所有的疑惑质问,本已在容华胸中百转千回,只待师尊转醒再问个究竟,却被这简简单单,甚至堪称无心的一眼直接堵了回去,消散无踪。“……容华?”君寻又眨了眨眼,有些模糊的视野终于清明些许,显现出青年温雅柔和的俊美面容,却皱起了眉。“你……这是怎么了?”见他想要起身,容华立时向前几步,伸手将师尊搀扶而起:“没什么,师尊怎么醒了?”君寻捏着眉心,没精打采,嗓音沙哑:“做了个噩梦,便醒了。”他边说,边抬手拨开重叠繁复的床幔:“怎么这么冷……你在外面做什么?”容华暗道不妙,想要伸手将他动作拦下,却终究迟了一步。层层帘幔被掀开一道窄缝,寒雾霎时混着血气汹涌袭入榻间,冻得君寻直接一个哆嗦,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容华立即将纱帐再次小心拉好,又挥手驱散血腥味道,隔着衣袖握住了君寻手腕,开始输送灵气,为其梳理紊乱内息。可君寻却再次打了个寒颤,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即便是他身上火毒最为厉害的时候,有容华的灵气入体,也只觉得仿佛甘冽清泉,清凉温和。然而此时此刻,游走仙脉之中的灵气却冷得仿佛能冻住他的血液,竟比他曾经借助冰灵髓压制紫火时还要冰寒几分,几乎要让他失去知觉。“你……你怎么回事……”君寻努力控制着自己不打哆嗦,手腕一扭,直接挣开容华手掌,眉心紧拧:“怎么……这么……冷……”掌心一空,容华几乎是无意识地收紧了五指。眸底暗色攒聚,似乎酝酿着一场庞大萧杀的风暴,可他却还是闭了闭眼,压下心头异状,温声道:“许是师尊昏迷太久,身上冷了。弟子先去为您找一件裘氅——?”他说着,便要起身离开,却蓦地被一只温热柔软的消瘦手掌握住手腕,拉了回去。“是力量暴走了?”君寻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容华情绪有异,一手拽着他,另一只手则极其自然地抚上青年额头,又沿着柔和轮廓向下,摸了摸他的脸颊:“还真是冰……怎会如此?”容华浑身僵硬,几乎不敢动弹。他身处寒雾中心太久,皮肤早就被浸凉,此刻被师尊碰触竟好似火焰灼烧,只被君寻摸了两下,便有些受不了了。眼看那只手还要沿着下颌轮廓逡巡,容华终于忍无可忍,捉住了那只消瘦滚烫的手,艰难道:“……师尊,我没事。”然而君寻闻言,却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冷成这样,还说没事?”观世镜中,容华可是消耗了大量灵识之力为众人疗伤,又将上万人都好生送了出去,甚至还救下了魂魄将散的老宗主和却亭舟,怎么可能什么事都没有?如今灵力形态骤然变化,也不知是否有此原因。他还是不放心,甩开容华冰冷的手,转而直起身来,蓦地伸出双手,抱住青年的头向自己按了过来。狼崽子长大了,总有事情憋在心里,不想告诉师尊,这君寻都理解。可无论如何,他要先确认容华灵识是否有恙。容华猝不及防,根本未曾想到师尊会忽然出手。眼看那张明靡面容越来越近,对方一向攻击力十足的惊人美貌再次发挥作用,容华屏住呼吸,几乎是无意识地向后缩,想要避开师尊的碰触。“……别动。”君寻皱眉:“我先探一下你的识海,看看是否有暗伤。”容华一怔,忽然想到被师尊排斥前,在他识海看到的那只雪白巨鸟。羽白胜雪,目紫如晶,其翼若垂天之云——一切特征,几乎都与圣宫藏书阁那本《异兽图鉴》尾页所描述的凤凰相同。可这凤凰,又为何会出现在师尊的识海之中?更重要的是,它似乎被什么东西禁锢了,几乎无法动弹,这又是出于何故?……碧霄界除了莲神那一只凤凰,还有其他的凤凰吗?眼看就要与师尊眉心相触,容华心中一慌,猛然仰头,终究还是躲开了君寻的碰触。君寻:“……?”他神情疑惑,终于察觉到容华的古怪:“……到底怎么了?”青年有些支吾,正要说话,却被外间一声沙哑呻-吟打断。君寻皱着眉,第三次伸手想要拨开帘幔一看究竟,容华见状又要出声,却被前者一个眼神瞪了回去。里三层外三层的纱帐终于被一只白皙手掌拨开。奄奄一息的唤灵渊主闻声抬头,模糊视野之中,骤然闯入一袅灿若云霞的红。君寻忍着扑面而来的血腥气,第一反应便是挥出几道剑气,击开门窗,又被汹涌闯入的寒流冻得打了个寒噤。尚未来得及拉拢有些散乱的衣襟,他肩头便是一沉。蕴着莲香的雪白貂裘包裹而来,直接隔绝寒风,将瘦削青年牢牢护住。君寻视线终于从凌乱狼藉的下方移回,不咸不淡地瞥了容华一眼:“你干的?”青年一怔,低头承认:“……是。”君寻双臂环胸,点头评价:“下手虽狠,却也太墨迹了。”他说着,视线却穿过大开的门窗,掠过了外界大雪纷飞的海域。世外岛地处瀚海之间,向来气候温暖如春夏,根本不可能下雪。是以此地天气巨变的唯一原因,大约是此间的神明心绪变化,一时无法控制力量所致。或者说,他生气了,根本没想控制罢了。容华一噎:“……是。”君寻哼笑一声,却是转向青年,伸出了手。香木气息迎面而来,容华不敢抬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纤长玉指闯入视野,紧接着探入自己颈间,不轻不重地向上一勾——白衣青年被迫抬头,直接与师尊那双瑰丽潋滟的紫眸相对。他心中忐忑,但见那眸底星海流动间陡然漾起一丝笑意,旋即颊边便被对方温软指腹随意一按一抹。独属于师尊的熏暖香气离去,容华有些恍惚地抬手,拂过与师尊肌肤相贴的位置,便见对方从袖中抽出一方素帕,不紧不慢地拭去了指腹沾染的血污。窗外的雪肉眼可见地小了些。君寻随手将素帕往他手中一塞,似笑非笑地打趣道:“怎么每次动手,都要弄到自己身上?”上上次是袖角,上次是面具,这次倒好,直接弄到脸上了,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会杀人、不好惹似的。“呵……狗男男……”下方被无形寒雾禁锢,根本动弹不得的男子忽然低啐一口,沙哑破碎地笑了起来:“待神主降临,你们都得死……都得死……”君寻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这谁啊?”容华也转向下方:“唤灵渊薮之主,魑隐。”君寻挑眉:“唤灵渊薮?你一上任便血洗的那个魔域三宗之一?”容华默了默:“……是。”他有些迟疑,又出言补充:“他们作恶多端,还暗算了外祖父,我……”“好了,”君寻蓦地伸手,捏了捏青年手臂,“不用解释,我都知道。”从长明宗容华被渊薮刺客伏击开始,君寻就知道这所谓的三宗之一并非省油的灯,后来也特别留意过,早就知道渊薮之中皆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个个都是手段残忍,杀人如麻的主。哪怕他们没有暗算华明风,容华出手整治也是理所当然。凡事只有因缘果报,他们作恶在先,即便没有容华,也会有别人,天道好轮回罢了。只是……君寻凤眸微眯:“他也和神殿一伙的?”容华点头:“是,弟子此来世外岛,便是追踪其行迹而来。”君寻摸了摸下巴,正欲开口,下方黑影却猛然一阵**,身体竟诡异地扭曲起来!与此同时,令人厌恶的黑气由地下丝丝缕缕升腾而起,竟能与容华的灵力势均力敌,甚至有隐隐压过一头的趋势。君寻眸光一沉:“……来了。”他一个字都没有多说,可容华却瞬间明白了师尊的意思。能让对方露出这种嫌恶神情的,除了那团不知来源的莫名黑气,容华根本不做他想。与此同时,下方一滩烂泥似的唤灵渊主竟也挣扎出声,念叨了起来。“无神之天……永夜将至……”“以我魂灵……奉我血躯……”君寻皱眉,第一时间解开三重封神印,紫金火焰毫无保留释出,下方黑气登时与火焰相激,发出烧灼的呲呲声。可飞速攒聚的黑气却前赴后继,仿佛无穷无尽般奔涌而出,竟尽数向着唤灵渊主体内涌流而去!二人对视一眼,濯心与逢春同时长吟一声,凭空显现。就在此时,下方魑隐的沙哑声音也唱到了最后一句,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嘶吼出声。“恭迎吾主……”“降——临——吾——身——!!!”话音未落,下方属于唤灵渊主的生机已然瞬间消散。容华握紧濯心剑柄,便见那道本已被容华捏碎全身骨骼的人影骤然拱起胸腹,以一种近乎诡异的姿势缓缓起身。黑气终于攒聚完毕,尽数归于魑隐一身。君寻手腕一旋,濯心剑身登时腾起一层幽微紫焰。与此同时,下方的“魑隐”似乎也有所感应,缓缓抬起了满是血污的死人脸。“哎呀——”他慢悠悠开口,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嗓音已然破碎得不成调子,反倒肌肉抽搐,展开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老朋友……真是好久不见。”君寻没有说话,他却仿佛忽然醒悟,又道:“啊,好像也没有很久……”“魑隐”缓缓抬眸,露出一双仿佛熔岩翻滚的空洞厉眼:“但吾喜欢这个词,就不改了。汝说呢——”他直勾勾盯着君寻双眼,缓慢咧嘴:“老、朋、友。”“……你可真是恶心。”君寻终于忍无可忍,唇角一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眸底深邃冷冽:“见一次就够恶心了,最好再也不见。”“魑隐”终于瞪大眼睛,抚掌大笑:“好!好!”他活动着僵硬的脸,似乎在努力学习人类的表情:“不过吾也说了——”他再次咧开嘴:“此时的汝,还奈何不得吾!”“……是么?”君寻闻言,却忽然一笑:“我怎么觉得,这话说得有些早了呢?”“魑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面部肌肉一阵乱颤,无骨肉条似的双臂却如在观世镜中一般挥舞起来。“吾就喜欢汝这脾气!!!”他微微一顿:“作为奖励,吾就告诉汝一个秘密——”君寻嗤笑:“不好意思,我不想知道。”“别急嘛——”魑隐摇头晃脑,嗓音拖得极长:“那老头被吾耍了这么久,现在可要气死了哦——”他蓦地抬手,在眼前比划了几下,又哈哈大笑:“妖瞳祸世,圣人黄昏……哈哈哈哈哈哈!!”“还有什么来着?哦,”魑隐故意一字一字复述出来,“灾星临世,雪堕污尘!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真会编!”君寻听他说着,心中忽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观世镜中,老宗主便已然奄奄一息灵识将散,不知现实之中又是何等境况?他下意识用手肘顶了顶容华,后者立时会意,低声道:“听闻老宗主痼疾缠身,已卧床不醒许多年了。”君寻皱眉:“卧床不醒?”容华点头,正欲开口,下方魑隐却又笑嘻嘻地接了话:“明明是自己放出的谶言,却又良心不安,说什么要赎罪,将自己折腾成植物人,可当真是个傻子!”“吾不过就吓唬他一下,这人竟又被骗了,还要不惜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也要杀了汝等!老朋友,汝来说,他蠢不蠢?”君寻白了他一眼,却没有再接话,反倒转向了容华。后者当即意会,皱了眉,不赞同道:“不行,我绝不能留师尊一人再次。”君寻深深望入那双碧眸默了默,却仍旧态度强硬:“你去,只有你能救他。”容华还是不愿,想再出言相劝,却被对方不轻不重地睨了一眼。君寻蓦然一笑:“你若去了,我便不再计较你所有瞒着我的事,如何?”容华一怔,知道师尊已然决定,无论如何也无法转圜,终于认命地叹了口气。青年广袖一**,颀长身形转瞬化作云气四散,消失无踪。确认容华是真的离去了,君寻却转了转手腕,再次转向下方:“……说吧。”魑隐原本死死盯着他的视线一动,再次咧开了嘴:“老朋友,想听什么?”“你支开他,不就是有话要跟我说?”君寻抱着剑,随意朝着内间门框一靠,打了个呵欠:“希望你嘴里吐出来的不是垃圾。”作者有话要说:QAQ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