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巷尽头, 飘渺云气汇作无瑕白衣,由海棠花枝飞身而下。足尖触地的瞬间,那道早已察觉自己被人跟踪的黑影登时回身, 冰寒剑气挥出, 直取容华胸口!白衣青年冷哼一声, 却只是玉眸稍动,逼近身前的白芒登时停滞, 继而猝然消散。黑衣人似乎怔愣一瞬, 身形方才停顿,却被对方以牙还牙, 直接一道寒气飞来, 将几乎遮住整张面容的兜帽击飞!冰冷锋利的五官终于暴露在空气之中,容华眸光在对方眉心赤红剑纹停留一瞬,翩然落地。“圣坤殿主, 好久不见。”谢折衣此次仍旧是男装打扮, 若非面上仍是一副盎然笑意, 当真与谢疏风有那么几分相似。被追上了, 他也没有要继续逃跑的意思,宽大黑袍之下银芒一闪, 寒气四溢的细长剑锋登时显现, 直向白衣青年刺来!容华不闪不避, 假面之下, 玉眸冷冽, 几乎要凝出寸寸坚冰。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动过一根手指, 可谢折衣的身形却骤然停滞, 分明没有任何灵气流转的迹象, 可天地气机却为圣人所趋,将他以一个颇有些诡异的姿势困锁半空,再也动弹不得。谢折衣尝试挣扎无果,却也不慌,只眯着眼睛笑:“……还真的被你抓住了。”容华不紧不慢地整理着因行动有些散乱的衣襟,眼神却在谢折衣脸上略一停顿,饶有兴趣道:“原来鼎鼎大名的圣宫第一美人折衣仙子,竟是男儿身。”谢折衣瞳孔微缩,却罕见地抿了抿唇,继而垂眉一笑:“想不到,竟是你最先发现。”容华脚步停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阁下是男是女,我并不感兴趣。”他视线掠过对方手中的灵剑逐流:“只是想听听,阁下放着归一神殿与圣宫不管,跑来萧州作甚?”就在青年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道沉闷雷声于众人头顶乍响,顺着阴暗云层扩散而开。容华略一抬眸,心底却没来由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可谢折衣却好似完全没听到他的话,视线格外大胆地在白衣圣人身上逡巡一圈,缓缓道:“这么好的躯壳……当初放你离开,简直是芳舟的失误。”容华动作微顿:“你什么意思?”谢折衣轻笑一声:“你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吧?”他抬眸,盯着圣人冰冷淡漠的眼瞳:“魔宫圣女华云裳怀孕时被追杀,意外中,竟将圣物莲花台吸收,与腹中胎儿融合,不然你以为……圣宫为何会放任你出世长大?”“若非莲花台,何以神器碎片皆会对你那般亲近,还能如此轻易被你吸收?”谢折衣冷笑:“亏得芳舟钻研十几年……人造的容器终归比不过生而一体的——”又是一声闷雷绵延而开。容华抬起左掌,看着血红莲纹缓缓显现的同时,似乎还有一道极浅淡的阴影隐于其后,若非细看,根本无法察觉。——魂契牵系于主魂之上,亦可对残魂产生感应……这阴影,便是所谓的感应吗?容华无心再与谢折衣打机锋,见对方丝毫不慌的模样,他垂下左臂,右手微抬,一朵巴掌大小的浅白光莲缓缓浮现。于此同时,谢折衣双眸紧缩,不可置信道:“疏风?!”他当然能感受到,那光莲中封着一道魂识,散发而出的气息正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谢疏风!“圣坤殿主似乎觉得,区区一副身外化身,即便被擒,大不了将之舍弃,旁人根本奈何不得……对吗?”白衣圣人微微垂眸,轻声道:“只可惜祸不单行……离开世外岛时过于匆忙,竟忘记将谢师伯的魂魄归还了……”“住口!!!”话音未落,便被谢折衣一声怒喝打断:“你一个叛出太华的逆徒,有何资格称他师伯?!”容华哼笑一声,幽深玉眸毫无波澜:“阁下所言极是,我早已叛出太华,自然不该再有逾越。”修长五指在对方视线中缓慢收拢,那朵光莲收到压迫,开始变型,连带着内里封存的魂魄也开始痛苦挣扎起来。他看着谢折衣终于开始有些慌乱的脸,嗓音低沉,却无端含着令人胆寒的威压。“可若就这般将之捏碎——”谢折衣目眦欲裂,可白衣圣人却仍旧云淡风轻,接着道:“圣坤殿主觉得……他会不会很疼?”“住手!住手!!”谢折衣拼命想要挣脱束缚,却仍旧被无形困锁压制,动弹不得,只好强作镇定,狠狠道:“你究竟想做什么!”白衣圣人终于微微一笑:“自然是希望阁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君寻骤然脱力,靠在冰冷砖墙之上。喷洒而出的血液含着色彩迷离的紫色流晶,在接触地面的瞬间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登时将石板路焚出一片嶙峋小坑。脚步声逐渐靠近,君寻眼皮微掀,只能看见冷冽红衣越来越近,最后停在自己面前不足二尺距离。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面容之上火纹满布,衬着阴鸷紫瞳,仿佛地狱深处爬出的索命妖鬼。香木焚烧的熏暖香气混着血腥味道缭绕鼻尖,君寻捂着胸口,却见对方缓慢伸出左手食指,点上了自己眉心。滚烫触感几乎要将皮肤灼伤,君寻无意识皱了眉,猛然惊觉体内六道封神印正不受控制地一重一重自行解开。随着束缚消失,幽紫火纹也仿佛藤蔓疯长,开始向着他颈侧指尖攀爬延伸。君寻吃痛,只觉呼吸愈发困难。他无意识抬头想要汲取些新鲜空气,却乍然对上了来人那双深邃冰冷的凤眸。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其中倒映而出的自己,火纹满面,眉心猩红,正在与眼前之人逐渐同化,变得一模一样——浪潮般磅礴的情绪纷乱而至,涌上心头,眼前无数画面闪现,却根本看不分明。君寻痛苦万分,一声低吼,右手直接隔空一抓,猛然挥臂!赤金光华劈面而来,迫得那人不得不飞身而退,避开濯心锋芒。体内躁动的火焰终于有所消减,六道封神印也开始逐渐复原,君寻喘着气,好不容易恢复些力气,立即单手扶墙,提剑起身。对方也在不远处站定,却没有任何反击的意思,只是定定盯了濯心半晌,视线又落在剑格下方的莲纹之上停顿片刻,这才再次抬眸,望向君寻。“还……不是……时候。”他似乎许久未曾开口说过话了,嗓音艰涩沙哑,吐字也分外生疏。君寻皱眉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边调整呼吸,边反问道:“你自己来的?郁雪归呢,是他让你来引开我?”综合前两次与他会面,似乎皆会在之后遇见郁雪归。那位圣宫天骄似乎将这红衣人当成了一件声东击西的工具,用起来分外顺手。君寻没来由烦躁起来。“郁,雪……归……”红衣人学着他的发音又复述了一遍郁雪归的名字,却略略一歪头,向来没有表情的脸上涌现出一丝茫然:“……何人?”君寻:“……”……他好像真的不知道郁雪归是谁。君寻有些纳闷,此前几次相遇皆非巧合,若这红衣人不认识郁雪归,何以几次三番在关键时刻将自己引开?正犹疑着,对面红衣人却蓦然想起什么似的,也不顾君寻手中尚提着濯心,再次抬步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伸手入袖,似乎在摸索什么。君寻持剑戒备,对方却由广袖之间掏出一朵雪白琅花,递了过来。“……拿,着。”君寻看着光华流转的花瓣脉络,没有动作。五年前,折花会上,也是这样一朵雪玉琅花,上面同样附着一缕神念,让他看到了不知被何物所困的凤凰。红衣人似乎有些着急,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因许久未曾与人交流,憋了半晌,也只能伸手指了指君寻,又指了指自己,艰难道:“我们……一样……”见君寻不为所动,他又将手中琅花向前递了递,同时骤然抬起仍旧鲜血淋漓的右手,直指浓云遮盖,闷雷不止的天际:“天谴……”君寻下意识跟着他的方向抬眸,眸底星河流转,视线轻而易举穿透云障,却在看清被遮挡之物时瞳孔微缩。那是一柄几乎通天彻地的“巨剑”,若非电闪雷鸣之时将其轮廓照亮,几乎要被厚重阴云彻底遮蔽形貌。数不胜数的粗重锁链牵系于剑身形状的山峦之上,又向着四面八方延伸而去,不知尽头几何。每有一道雷霆劈落,便会被那些锁链导入山体,激发其中的封印阵法,再以千万倍的强度降临至被镇压其下的囚徒身上,此为完整的一道雷刑。只要不死,雷刑便永远不会止息。“——天,谴!”红衣人再次重复了一遍,视线在二人后方逐渐汇聚的云气之上略一停顿,紧接着将手中雪玉琅花硬塞给君寻,整个人登时化作一团紫焰,骤然消散。指尖触碰到雪玉琅花的瞬间,那股令人熟悉的神念气息再次袭来。君寻本就灵识波动,此刻更是摇摇欲坠,清冽温柔的莲香被云气携带包裹而来,他下意识向后一仰,果然倒入一处温暖坚硬的怀抱之中。“师尊!”容华满含焦急的嗓音响起,却好像被什么东西隔绝,让人听不真切。君寻攥住手边柔软温凉的布料,终于头颅一偏,沉沉睡去。*清泉一般的如水灵息在仙脉之中汨汨流淌,将躁动肆虐的火焰梳理压制,终于将烦乱的思绪扫平。君寻睁开双眼,盯着眼前纱幔出神片刻,思绪终于缓慢回笼。之前似乎是在森林中,他们遭到了魔物与活死人的围攻,他体力不支,无法压制凤火,是莲君出手,击退了敌人。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莲君!!”他一骨碌爬起来,登时牵动伤口,却又顾不得许多,一边疼得呲牙咧嘴一边要翻身下地,却被温柔力道按住。“阿寻,别动。”莲君一向仿佛清泉的温润嗓音罕见地有些沙哑,却还是透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凤火未平,先疗伤。”见他面色有些发白,君寻登时不敢动弹,老老实实地任由对方握着自己手腕,继续梳理体内喧嚣躁动的火焰。“雪尘,”君寻盯着他瞧了半晌,终于有些迟疑地开了口,“你的反噬……”在他的记忆中,即便遭受反噬,雪尘也从未有过如此明显的症状。非但面无血色,连握住他的那只手也失去了从前的柔软温热,凉得吓人。可对方却只是微微一笑,摇头道:“无需担心,我没事的。”似乎怕君寻追问,莲君直接转移了话题,缓慢道:“凤凰万年一涅槃,阿寻的凤火是涅槃时受混沌影响,方才浸染浊息,难以压制。加之这段时间杀戮过多,阿寻心绪不稳,这才致使邪气寻到可乘之机,反噬其主。”“针对此事,我也想了许久,”莲君顿了顿,抬眸浅笑,“近日想起一上古秘术,或可一试。”从第一次睁眼起便饱受凤火折磨的君寻终于被吸引了注意,颇有些好奇地眨了眨眼:“什么秘术?”莲君眼眸稍弯,揉了揉少年有些凌乱的鬓发,旋即伸出指尖,在空气中飞快勾勒出无数浅金丝线。凤凰之瞳天生便能识破迷障,看透本质。秘术的脉络在少年眼底分毫不差地勾勒而出,最终汇成一道缓慢运转的繁复封印,环环相扣,生生不息。“此为‘六道封神印’,共有六重,或可助阿寻压制体内凤火。”莲君手托金印,又道:“只是一旦施加,此秘术便会吸收阿寻仙脉所有灵力维持自身——所以要不要用,以及几时来用,都交给阿寻自己选择。”君寻似懂非懂,他看了看青年掌心的浅金纹印,又抬眸,望向那双温和专注的青碧眼瞳,忽而一笑:“反正有雪尘在身边,我才不怕!还要那劳什子封印做什么?”莲君微微一怔,旋即摇头失笑。他收起鎏金封印,重重挼了一把少年有些散乱的墨发,故作严肃道:“倘若有一日,我不在阿寻身边呢?”这个问题似乎问住了君寻,他眨着眼睛思索了好半晌,才歪了歪头,后知后觉地皱了眉:“雪尘为什么不在我身边?”从第一次被带回太清无上境,他就一直和雪尘在一起,几乎从未分开过。……为何会有雪尘不在他身边的一日呢?莲君似乎也被他反问得微怔片刻,这才柔软一笑,点头道:“对,我会一直在阿寻身边。”君寻这才心满意足地点了头,正要说话,却蓦地鼻尖一动:“好香啊,是什么味道?”注意力被吸引的同时,貌似也将方才的一切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前者哭笑不得,却还是循着他的视线望向窗外,道:“似乎是福缘糕,据说世人喜于生辰之时食用,取‘福缘相伴’之意……”少年登时来了兴致,直接一翻身跳下了床,三两步跑到窗边,猛然一推——刹那间,仿佛接通了与另一个世界的通道,一时林林总总、生生色色尽皆涌入窗棂,展现于二人面前。君寻撑着窗台向外张望,果真见到一处热气腾腾的小摊,一块块福缘糕好似肥嘟嘟的金元宝整齐码放,散发着糕点特有的清甜味道。见少年一脸想尝尝的表情,莲君也有些好笑:“我瞧着近些年来,阿寻的挑食倒是好了不少。”少年登时身形微僵,红着耳尖抱臂仰头,干巴巴辩解:“我、我只是赏他们个脸面罢了!凡世俗物,岂能与醴泉炼实相比……”他越说越小声,视线却被下方一对少年吸引。其中一人刚刚打开纸包,小心翼翼地捏出一块福缘糕,珍而重之地放入同伴手心:“阿瑾,快尝尝!”那被唤作阿瑾的少年似乎有些腼腆,捧着金灿灿的糕点看了半晌,这才矜持地咬了一小口,眼眸晶亮:“真的好甜,谢谢阿离——”红衣少年盯着他们,不自觉吞了吞口水。耳边一声轻笑,他猛然回神,立即仰着下巴嘴硬道:“我不过发现吃糕那人是只雁妖,一时稀奇多瞧两眼,才不是想尝——”话未说完,一只白皙手掌已然伸至面前,掌心赫然躺着一块福缘糕。君寻的话噎在口中。他瞪大眼睛转向莲君,后者则含笑托着元宝形状的糕点又在他面前晃了两圈:“真的不想尝尝吗?”“……是雪尘求我的,”少年有些别扭地抓住他,就着莲君的手咬了一口,边含糊道,“才不是我想吃……真甜。”预想之中的清甜滋味在舌尖化开,君寻垂眸,看着福缘糕摊主一脸惊喜地捏起不知何时出现在手边的金叶子,小声嘀咕。“一片金叶子换一块糕……怎么想都亏了……”莲君笑答:“一片金叶子换一道福缘,怎么想都是赚的。”君寻:“……”他狠狠咬掉一口糕:“……雪尘总是有理。”白衣青年弯着眉眼,伸手帮他捏去唇角一块糕点渣,尚未开口,却见对方视线一动,似乎又被什么黏住了。“那是投壶,”莲君含笑解释,“需将箭杆掷入前方长颈酒壶之中,中多者胜,可得彩头。”少年本就跃跃欲试,闻言直接三两口将糕点塞入,眼看便要翻窗跃下——“阿寻!”莲君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不赞同道,“我们约好的?”君寻撇了撇嘴,故意拖长音调:“哦——礼仪,礼仪——”他收回已经迈出窗棂的一条腿,故意学着莲君平日的模样整理衣袍,不紧不慢地推门,下楼——迈出客栈大门的刹那,少年登时欢呼一声,拔腿便冲入人群,像只刚刚飞出笼子的小鸟,向着人群最热闹的所在飞去。莲君哭笑不得,缓步跟上,待走到人群边缘时,少年已接连投中数箭,眼看便要拔得头筹了。见他过来,君寻立时用力招了招手:“莲君,快看我快看我!”少年紫眸晶亮,红衣飒飒,笑靥明靡,似乎夺尽天地秀色,令人根本移不开视线。不知怎的,原本热闹喧嚣的人群尽皆安静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红衣劲装的娇艳少年缓慢抬臂,伸手一抛——箭杆仿佛听了他的话,如臂使指般,不偏不倚落入酒壶,发出一声脆响。“全中!”充当司射之人立时欢呼一声,抚掌而笑:“小公子真是厉害,还请上前挑选奖励!”少年当即欢呼一声,雀跃着走上领奖台,取走了一支色彩清澈通透的莲纹白玉簪。他生得好看,又如此明媚殊艳,不少女子跃跃欲试,都想上来跟他搭话,想要得他相赠玉簪,成就一段佳话。可少年却好似对四面八方的热切视线全无所觉,一拿到奖品,便向着人群中一抹白扑去:“莲君——”众人这才发现白衣青年的存在,一时被他分外出尘绝世的气质吸引,却又不敢出声,似乎面对神龛玉像,多瞧一眼都是亵渎。可那人却张开双臂,不偏不倚将少年接了个满怀。温雅俊美的面容之上尽是宠溺纵容,没有半分神明该有的孤高疏离。君寻将玉簪在他眼前晃了晃,得意洋洋:“我赢了,好不好看!”莲君含笑为他理顺有些散乱的鬓发:“卿卿怎样都好看。”少年耳尖立时泛了红:“那、那这个就送给你了!”说完,他也不待前者回应,直接一手勾住对方脖颈将人拉弯了腰,紧接着将玉簪郑重插入莲君发髻。“嗯——”君寻退开两步,抱着手臂,笑吟吟端详白衣青年片刻,终于满意了:“你平日太素啦,这样才好看!”莲君眉眼温柔专注:“卿卿说好看,怎样都好看。”少年耳际红云眼看就要漫上颊边,正想说些什么,却被不远处一声惊呼打断。“大人?”二人动作微顿,不约而同循声回望,却见一名青年拨开人群而来,望着莲君,满脸惊喜:“真的是您!”君寻凝眉想了半晌,这才眉梢一扬,不确定道:“……隋无迹?”眼中只有那抹无瑕白衣的青年终于肯将注意力短暂地分给君寻一丁点,却也只是简单一颔首:“梧卿公子。”话音未落,便再度转向莲君,目光殷切仰慕:“真巧,竟能在这种小地方遇见大人!”莲君抿唇,微笑点头:“不必如此客气。”他边说,一边回手拉起君寻手腕:“我们还有事,先……”“大人稍等!”隋无迹一急,竟伸手拉住了白衣神明干净无瑕的柔软袖角,有些怯懦道:“我、我有几位好友,听闻大人是无迹当年的救命恩人,皆对大人万般景仰,此生夙愿便是得见大人真颜……”他越说越小声,连捏着莲君衣角的指节都用力到发白,却还是死死抓着,不肯放手,言辞恳切:“还请您成全!”“几位好友?”君寻丝毫没有察觉自己似乎被疏远了,凝眉思索片刻,终于“哦——”了一声,好奇道:“是传言中同你并称‘九绝’的那几个人嘛?”隋无迹视线再次依依不舍地从莲君脸上移开,点头应:“梧卿公子猜的不错……只是‘九绝’之名,乃世人过誉,二位不必挂耳。碧霄受魔物所饶,吾等既有能力,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他说着,眼神又渐渐回到了莲君处,面露希冀:“说起来,我们也正为魔物之事头痛不已,若能得大人指点一二,定是苍生之幸!”听到魔物二字,二人俱是一怔。莲君与君寻对视一眼,只好点点头,微笑开口:“不必如此,我们随你前去便是。”……天光大亮。君寻睁开双眼,看着日影经窗纱削弱后洒落全身,有些头痛地捏了捏额角。一抬手,却发现左掌竟死死攥着一朵雪玉琅花,柔软花瓣已被他无意识中摧残到支离破碎,几乎不成样子。他皱着眉,掌心火焰升腾,登时将花泥焚尽。想要抬起另一只手,却被一股力道牵引,不由得垂下视线,正正对上一双温润柔软的含情浅眸。“师尊,”俊朗青年将他的手背凑到唇边,轻轻一吻,眉眼尽是亲呢笑意,“晨安。”看这模样,似乎陪他躺了许久了。君寻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一会,终于松开掌心死死捏着的袖角,有些僵硬地移开了视线。“我们,”他可疑地停顿一瞬,“这是在哪?”容华指腹掠过师尊手腕,含笑感受着对方有些雀跃的脉搏,眸光在他青丝掩映间隐约可见的微红耳廓上停顿片刻,这才轻笑一声,缓慢开口。“客栈。”他单手撑着头:“师尊前日晕倒,怎么叫都不醒,弟子只好先寻了个客栈略作休整。”君寻默了默:“……我睡了多久?”容华含笑起身:“两日两夜了。”见师尊似乎想要下床,他拉过雪裘将人裹好,这才扶着青年起身,来到桌前:“您先前……”“没什么,”君寻知道他要问,立即出言将他打断,“那人带了信来,要我去天谴山。”容华点点头,似乎真的没有追问的意思,拿过茶杯一边倒水,一边自顾自道:“弟子遇到了圣坤殿主,圣宫似乎察觉到天谴山内有神器波动,方遣人来此查看。”君寻执杯的手一顿,扬眉奇道:“她竟肯将真相告知你?”容华面不改色,微笑道:“自是用过一些小小手段。”君寻“唔”了一声,也无心追问,只道:“两边都盯着天谴山,看来这一趟不去不可了。”美人圆润指尖叩叩桌面:“只是要再等一日——算算时间,大师兄也快到了。”容华动作微顿:“宗主?”“嗯,”君寻边应,边抿了一口温水,立时皱紧了眉,“……好苦。”容华尚未说话,对方却放下杯盏,接着道:“我们离开世外岛时,二师兄传了信,说大师兄带了无尽意,已从太华赶来了。”君寻接过容华递过来的蜜饯含了会,又道:“我总觉得,天谴山一行或有变数,能有无尽意,届时应变把握也能大些——什么味道?好香。”话没说完,他已被窗棂缝隙飘入的清甜味道吸引,沉吟道:“似乎在哪闻过。”容华微怔,却见师尊已然起身来到窗边,抬手一推——明媚阳光并着鼎沸人声倾泻而入,君寻蹙眉适应了一会,才撑着窗台探身望去,果真见到一名老者推着小车,正在吆喝。“福缘糕——福缘糕嘞——”“福缘相伴,事事顺遂咯——”君寻望着推车案板上罗列整齐的肥胖元宝们,忽而转向容华,眉眼舒展。“说起来,似有许久未给你过生辰了。”他指指即将远去的小摊,笑道:“算算日子倒也没差几天,要不要再尝尝?”容华望着他的脸,眼神专注柔软:“……师尊想吃,大可不必拿弟子当借口。”君寻:“……”见他挑眉,容华立即改口:“只是许久没吃,倒还有些想念这个味道了。”他说着,立时抬手在窗边小案一拂——一碟福缘糕整整齐齐,凭空出现。与此同时,那推车的老人也惊呼一声,从手边捏起了一片金叶子,忙对着空气拜了拜,念叨着“多谢仙人”,又欢天喜地推着小车离开了。君寻看着容华线条优雅挺拔的侧脸轮廓,难得怔愣了一瞬。青年似有所查,转眸对上师尊有些发直的视线,有些茫然:“师尊……?”话音未落,对方已然捏起一块糕,径直递到容华唇边。青年还想保持矜持,有些挣扎:“其实修者寿数绵长,倒也不用太过在意生辰之事,弟子早已习惯……”他自顾自说着,君寻也锲而不舍,硬是由小案对面探身过来,将糕向前又递了递。容华无奈,只好就着师尊的手,咬去了元宝一角。清甜细腻的糕点立时在舌尖化开,君寻盯着他的眉眼,蓦然出声:“甜吗?”容华不明所以,却还是诚实点头:“入口即化,清香甜糯。”话音未落,但见君寻反手接着他咬过的地方又咬了一口,却皱了眉:“……不够甜。”容华微怔,见他似乎有些不高兴,略一斟酌,才试探道:“许是师尊病中,口内发苦,这才——?!”尚未说完,本就单手撑着小案的红衣美人却蓦地起身坐上小案,紧接着骤然出手,一把拽住青年衣领,将他所有话语都封了回去。清冽莲香混着缱绻木香刹那盈满二人鼻间,容华直接愣在原处,任由师尊肆无忌惮地将自己气息攫取干净,又干脆利落,抽身离去。阳光一时有些眩目,将那双本就潋滟的紫眸映得愈加流光溢彩,仿佛能动**心神,几乎令人不敢直视。整个世界似乎都安静下来。容华胸腔鼓噪,不敢动弹,似乎所有的血液都在翻滚上涌,几乎要将长久以来维持的理智淹没。却见万千光华里,美人单手托腮,嫩红舌尖有些意犹未尽地舐了舐嘴角,眯着眼,薄唇微启——“嗯……真甜。”作者有话要说:真甜~~~小红包!么么么么么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