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之下, 本无昼夜,更是让人分不清时刻变更。被容华半哄半骗地按着又来了两轮,君寻终于再也无法忍受地发出威胁, 声称再继续以后就别想再碰自己, 对方这才面露惋惜地罢手。君寻歇了好一会才浑身酸软地支起身体, 本就只是虚虚披在肩头的丝袍当即滑落。隐约泛着浅淡金华的发丝下,精瘦脊背均匀遍布着暧昧吻痕, 彰示着不久前来自他人全无死角的宠爱。容华仍是单手支腮的姿势, 正心满意足地欣赏着自己的“佳作”,便见师尊垂首回眸, 半愠半嗔地瞪了自己一眼。君寻面无表情, 反手将衣襟拉好,再次召出本源。二人好一番讨价还价,最终才将双-修的频率定在一夜三次。谢折衣果真一直没有回来, 君寻知道他是又去了近神天。隋无迹身受重伤, 势必会在其他方面更为暴虐, 谢折衣的境遇只会比从前更差。所以这一次, 哪怕是为了谢疏风,隋无迹也必须要死。二人又在圣明殿逗留一日, 期间还出去查探了一次消息。、他们分工明确, 容华神识强横, 借机在无人能够察觉的情况下命令所有归顺宗门皆闭门不出、守好大本营, 而君寻则负责布下暗阵, 同时确认隋无迹仍在近神天,并未察觉二人的出现与布置。待到第三日清晨谢折衣出现, 他们的布局已然完成, 而凤凰本源的消化进度也达到了喜人的半数有余, 堪称神速。按照计划,君寻与容华分开行动。目送师尊跟着谢折衣离开,容华身形一动,化作云气散去。琅玕台已毁,琅树也被凤凰烧了,琅华宴自然只能换个地方,改到了光耀殿前。隋无迹想必真的是急了,毫不在意从前将这座山峰遮掩得有多神秘,一心只想将能召集而来的人尽数召集。所幸圣人威严尚在,修界宗门无不臣服。云阵散去,众人登临。黄金高台之上,圣人首次露面。说是露面也不太合适,毕竟他仍旧神秘感拉满,披着白金交织的斗篷,面容也尽数被掩于兜帽阴影之下,让人根本看不清楚。当然,也没人敢明目张胆打量就是了。隋无迹满意地打量着下方代表玄极宗的怀惑、以及太华宗的明月尘与谢疏风,心中几乎被凤凰击溃的高傲再次开始鼓胀。即便他已有数千年不理庶务,也对太华宗面临圣宫号召的消极态度有所耳闻。此刻见明月尘带着谢疏风一并前来,他几乎是难掩得意地向着下方道:“明宗主,真是稀客。”青年面相不大,气度却沉稳温和,正与一旁冷着脸的谢疏风小声交谈。面对如此居高临下的态度,他也只是面含微笑,微一颔首:“能得圣人亲自传召,在下焉有不来之理?”隋无迹低笑一声,听着识海身处传来催促一般的呓语,终于轻咳一声,曲指叩了叩面前长桌。下方本就压得极地的交谈声顷刻消失,所有人不约而同仰头,齐齐望向端坐高位的圣人。隋无迹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近几日世间变故,想必各位无论身在何处,皆已有所耳闻了。”他嗓音沙哑,被灵力裹挟着席卷全场,回**中,含着令人胆颤的威严压迫。“魔物逃脱镇压出世,圣宫首担其责,只是说来惭愧,吾与魔物鏖战十日,终因沉疴在身,使其逃脱。”他说得痛心疾首,立时便有归附圣宫已久的宗门出声维护:“分明是那魔物阴险难缠,圣人何必自责?”此话一出,又引得无数附和。唯有上首的怀惑、明月尘与谢疏风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默契地保持了沉默。隋无迹很满意这些人的反馈,于是又道:“原本吾欲与新圣雪尘联手除魔,可他却早已被魔物所蛊惑,竟甘愿受其驱策,与整个仙域为敌。吾百般劝说,亦是……唉!”话题转到另一位圣人身上,敢出声的人就少了。多数人都顾忌新圣收拾魔域的铁血手腕不敢吱声,唯独那些长久依附圣宫的宗门仍在齐声附和,谴责被魔物蛊惑的新圣。讨论声越来越纷杂,几乎群情激奋。隋无迹感觉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终于再度叩了叩桌面。场上再次安静下来。在场聚集了全仙域大大小小几乎上百个宗门,所有人都望向上首,目光有狂热、亦有探询。山巅风起,牵得原本四散的云气开始翻卷、动**,竟有些合围而来的压迫感。隋无迹一一环视过这些人的表情,深吸一口气,扬声道:“是以,吾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嗓音中含着几乎掩藏不住的隐隐兴奋,连语速都加快了不少:“只要在座诸位愿将己身修为尽数赠与本圣,吾相信,魔物定然能够伏诛!”场上气氛顿时凝固,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望向语出惊人的圣人无迹。而后者则越说越兴奋,几乎挥舞着手臂道:“还有新圣,那个被魔物蛊惑的东西,他定会同魔物联合,反抗于吾!只要有了力量……只要力量足够,这些伤势根本不算什么!我一定可以扳回一城,把他们两个都杀了!”“杀……都杀了!!”若是君寻此刻在场,定能发现隋无迹被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体上已开始漫起一层黑气,正是混沌浊息。他端坐高位的身体甚至已然开始微微颤栗,透着一股不详的怪异。良久,就在黑气彻底蓬勃生长,逐渐于隋无迹身后汇做狰狞爪牙之时,终于有人找回了声音,犹疑道:“我……我不是在做梦吧???”出声这人正是最开始附和隋无迹之人,只不过方才又多激愤,如今便有多恐惧。此言一出,终于唤醒了更多惊愕之人,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茫然恐惧,却又谁都不敢率先开口,质疑高高在上的圣人。唯有地位仅低于三人皱了眉,同时起身。怀惑率先开口:“无迹大人,是否在与众人玩笑?让渡修为之事绝非儿戏,且仙者寿命全靠灵力维持,若修为尽失,吾等凭何维持性命?”明月尘也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的确,即便是自愿让渡,也绝无存活之可能。”而谢疏风已然掌心微动,召出了佩剑“岁寒”。有了三人领头,下面的议论声也逐渐开始喧嚣起来。人们恐惧、茫然、不知所措,可看在隋无迹的眼中,却仿佛一群挣扎求生的蝼蚁。他冷哼一声,连表面的和蔼都懒得再装:“能将修为进献于吾,本就是尔等天大的荣幸!若非有吾坐镇,碧霄如何能和平至今?魔域又怎会如此安分?!”“更何况,除吾之外,还有谁敢打包票能制裁魔物?!!”话音未落,谢疏风已然长剑出鞘,飞袭而来!明月尘周身亦泛起灵光,剑芒环绕,正是预备出招的模样。隋无迹一声嗤笑,袖袍鼓动,磅礴灵力汇作怒浪,直接将谢疏风一掌拍飞!与此同时,一轮明月由其背后缓缓升起,清辉遍洒,映亮了早就隐于玉石地面的阵法。——正是他屡用不爽的掠夺之阵!此阵之下,连神明在毫无防备之下都要吃亏,遑论这些仅至仙人境的修士?被困诸人根本没有任何抵抗的余地,只能惨叫着被无形锁链缠绕绞死,一身修为汇入阵中,最终成为隋无迹的养料。圣人高居首位,缓缓起身。力量从四面八方汇入身体,他缓缓张开双臂,犹如此方天地的神明。磅礴灵压之下,席卷的狂风将他覆盖面容的兜帽掀飞,圣人无迹的真实样貌终于显露。他眼角眉梢皆有些下垂,即便此刻神情冷漠,也有股俯视世人的悲悯意味,迷惑性极强。若是此地有归一神殿的信徒,必然会发觉这位圣人与他们信奉的归一神一模一样。有人看着他发出惊叫,可尚未开口,便被绞杀。隋无迹阖目仰头,感受着体内丰沛的灵力水涨船高,开始逐渐逼近他困顿数千年的瓶颈——可就在此时,他终于感觉到了不对。琅华宴遍请仙域宗门,与会者少说也有百人。一百多个仙人境,即便聚沙也能成塔,怎会只能提供这么一点灵力,甚至无法达到他受伤前的状态???惨叫声逐渐止息,光耀殿前终于安静下来,陷入死寂。隋无迹黑着脸缓缓睁眼,视线扫过满地横陈的尸体,最终落到最为近前的怀惑、明月尘与谢疏风身上。三人俱已死亡,尸身被锁链绞得变了形,只能隐约分辨面容。隋无迹定定看了他们一会,忽然挥手,磅礴怒浪席卷而下,本该被毁作湮粉的尸身却蓦地一幻,紧接着被灵流穿透!“……假的???”隋无迹一时有些茫然,他不敢相信地再度释出灵力,果不其然见到地上尸身透明一瞬使其穿过,毫发无损。隋无迹双目赤红,疯了一般狂甩灵流,却也只能发现地上的尸身仅有一成是真实的,正属于那些依附圣宫的小宗门。“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终于慌了,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吼叫着将双手抱住头颅,正歇斯底里,空气中却不知从何处幽幽飘来一缕莲香。隋无迹浑身一僵,不可名状的恐惧席卷周身,几乎令人动弹不得。他用尽全力扭着僵硬的脖颈,如一尊年久失修的傀儡,一点一点转向下方——被阵法排斥在外的翻腾云气倏然突破封锁,汇聚收束成一朵一人高下的千瓣莲花。无尽死寂之中,偶听得一声轻笑。来人打了个响指,云气莲花顷刻瓦解垮落。万千霜华铺陈而下,融入他繁复曳地的白袍。青年月眉星目,气度出尘,仿佛天生就是被人簇拥的神明。察觉到隋无迹的注视,他缓缓抬头,一双青碧色的剔透眼眸犹如世间最优质的美玉,倒映出高台之上狼狈狰狞的敌人。就在他出现的瞬间,渺渺云气涤**全场,满地尸体尽数化为光屑,消失不见。“隋无迹,”那人薄唇微动,嗓音清冽低醇,“好久不见。”被唤到名讳的圣人几乎立时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他满面癫狂,指着白衣青年嘶声开口:“不可能——”“你死了,你早就死了!死在我的手下!!!”看着那人似笑非笑的神情,隋无迹语无伦次道:“是郁雪归,是那个小杂-种干的,对不对?!我就知道他骗了我,说他能比他那废物师尊更有用……呕!”识海身处的纷乱呓语越来越强烈,几乎令他无法分辨现实与虚幻。隋无迹猛然躬身,“哇”地呕出一口黑血。血液触地的瞬间黑气扭转,竟凭空分裂伸展,化作一滩海葵状的不明生物。“我不能……不能止步于此……”隋无迹仿佛没看见自己吐了些什么东西出来一般,掌心光华一闪,化出一柄骨质短剑。他借着剑的支撑缓慢起身,口中仍旧喋喋不休:“我还没……还没突破真正的界限……这个世界……”明月之下,原本只是在他背后缭绕的黑影颤抖舒展,伴着他的怒吼,由男子体内穿刺而出!“我要——成神——!!!”*谢折衣满身狼狈,强撑着带君寻来到近神天的入口,便将一枚玉令交予,回去养伤了。君寻面无表情地行走在空无一人的回廊,视线扫过墙壁上的重重阵纹,低嗤一声。这些阵法他眼熟得很。当年在归一神殿,那些吸取生命力的阵法正是此阵的反式。靠着这种阵法反哺生命力,怪不得隋无迹甘心一直窝在这个地方数千年。大抵是圣人离去的缘故,近神天里一片死寂,没有任何一丝人气。君寻凝眸,望着不远处一点光亮行去。那是一座单独的阵法,空旷无一物,唯有最中央静静坐着一个人。那人原本只是望着魔雾包裹的夜空出神,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察觉到脚步声,他缓缓回首,露出一张眉清目秀的苍白面容。是郁雪归。看到君寻,他似乎毫不意外,只是有些吃力地起身,微笑。“……仙君,您终于来了。”他未着圣宫弟子服制,只是一身简单松垮的白袍,更衬得他身型单薄,仿佛一只苍白的游魂。君寻停下脚步,似笑非笑:“你早就知道我会来。”“是,”郁雪归笑意温和,“因为我有筹码。”没人挑明,二人却都心照不宣。只要得知剩下的碎片都在圣宫,君寻就一定会来寻找,这是既定的事实。“所以,你是故意被关在这里的,”君寻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歪了歪头,“提前召开琅华宴也是你的主意?”“仙君还是仙君,”郁雪归似乎对他的反应速度很是满意,“一点就通。”“……原来你才是那只黄雀。”君寻嗤笑:“为什么?”从以前的接触中,君寻就隐约能感觉到郁雪归对圣宫并非一位首席大弟子对宗门该有的态度。而且从很久以前开始,郁雪归就一直在明里暗里地引导他的行动。夸张点说,他能这么快就恢复记忆找回本体,和对方其实有很大的关系。郁雪归似乎是善意的,而他所表现出来的外在亦是如此,可君寻就是感觉很不舒服。——那是一种被人窥视、与觊觎的感觉。郁雪归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定定看了他良久,这才道:“仙君,还记得我曾经跟您说过祖父的事情吗?”这倒真是问到了君寻的盲区。轮回次数过多,导致他记性一向不好,不重要的事情更是连耳朵都懒得走一遭。是以仔细回忆才想起来,郁雪归似乎真的和他提过一个人——郁颂池,当年的九圣之一,害死莲君的凶手。这样的人活着尚且会被君寻一剑砍了,死了就更不会有任何好脸色。故而他只是冷嗤一声,没有接话。郁雪归仿佛已然知晓他所想,不疾不徐道:“当年传奇一般的九位圣人,如今只剩一个……仙君觉得是为什么?”君寻毫无兴趣,甚至一个眼神都不愿给他。对他来说,这些人死了就是死了,跟蚂蚁死了、或苍蝇死了并无区别。所幸郁雪归也并非执意要前者回答,他只是低笑着张开双手,脚下阵纹闪烁,二人眼前景象瞬变。君寻立在一片废墟之中。此地隐约能够看出从前的辉煌模样——高檐碧瓦、雕梁画栋,似是某个世家世代定居之处。仅由规模便能窥见其当年体量,应是一个延绵百代的巨族。只是不知为何,此地如今残废破败,没有一丝生命存在的迹象。郁雪归仍旧站在不远处。他好似已来此多次,轻车熟路地绕过断裂的砖墙、残破的石柱,于一个不显眼的角落拨开草丛,拎出一块几乎快被风蚀干净的牌匾。上面用古代文刻着一个“郁”字,似乎在昭示着,此地原本的归属。“凡躯终究有所界限,即便活了数千年,也不得不被寿数所限,终究无法真正得道。”他将牌匾放下,右手按上左胸,不知在说给谁听:“神之境界仿佛天堑……想以凡人之躯逾越,又岂是容易之事?”君寻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周身气息的改变,正欲戒备,却见青年隐忍地低咳一声,缓缓抬眸——原本深棕色的瞳仁逐渐褪色,泛出一层清冷如碧的光华。直到此刻,君寻才忽然发觉,他竟与容华——或者说,莲君,生得有三分相似。与此同时,青年右掌轻动,由胸口引出了三枚剔透瑰丽的琉璃花瓣。“祖父被隋无迹掏出心脏时,手里就握着一片这样的花瓣。”这样的动作似乎消耗极大,郁雪归缓了半晌,才低声道:“我当时不懂那时何物,竟有如此魔力,能让一向和睦的叔叔伯伯们对彼此刀剑相向,甚至不惜屠人全族也要得到……”“可如今,我好像懂了——”“这是掌控一切的钥匙,是绝对的力量,亦是无上的权柄。”郁雪归将右掌前伸,碧眸却不错眼地望着君寻,道:“我说的对吗,仙君?”君寻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应,只是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可郁雪归却仿佛受了什么鼓舞一般,再次开口:“我知道这不是属于我的东西——从祖父濒死时将那片花瓣按入我胸口开始,我就从未有一个真正的安宁过。”“它深嵌于我的血肉之中,却时时刻刻都在挣扎,试图脱离我而去。数十年来,我没有一夜安寝。”郁雪归顿了顿,忽然近乎虔诚道:“直至上次琅华宴,我在圣宫遇见仙君。”“世人常说,怦然心动,犹如春风过境,林鹿奔腾、万蝶振翅、波澜激**,”他缓缓垂眸,“但我见到您的那一瞬,感受到的却是奢望一般的安宁。”“当时我就想,这个人,我一定要留在身边。”“于是我暗中观察、引导、布局,想尽一切办法,让您回忆起一切——其实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很卑劣的目的。”郁雪归一笑:“我想成为您漫长生命中,一个永远无法忘怀的存——”“呵。”君寻旁听许久,终于冷嗤一声,将他的演讲打断:“还以为你能说出些什么重要的东西……真是浪费时间。”他说着,指尖把玩已久的金羽倏地化光一动,瞬息贯穿那块牌匾。废墟之下,流转的阵纹登时滞涩,继而崩毁。幻阵光华散去,还是近神天,二人的位置从未改变。“我对你的心思不感兴趣。”君寻抬手一招,钉入地面的无尽意立时长鸣一声,回归美人鬓边。“如你所知,此行我只为神器碎片而来,”他隔空点了点那三枚花瓣,“若你肯给,留下碎片,我们自此分道扬镳,我不再干预你任何行动,屠了圣宫或自己上任,都无所谓。”“若你不肯,”君寻唇角含笑,眸光冷沉,“我便强取。”郁雪归早就料到这样的回应,可即便如此,他还是面色复杂地苦笑了一声:“仙君,您当真是绝情。”他顿了顿:“只是我也并非俎上鱼肉,必要的挣扎也是要有的。”青年缓缓开口,手中光华涌动,化出一柄通体玄黑的长剑。郁雪归横剑身前,纵贯剑锋的银线光华耀目:“剑名‘贯夜’,请君品鉴。”“我欣赏你挣扎的态度,”君寻眯眼,“但也仅限于此了。”他抬起左臂,手腕一动,濯心当即长鸣一声,凭空显现。无尽意也倏然腾空飞旋,化作无数金叶,在君寻周身幽幽悬浮。郁雪归闭了闭眼,迅速掩去眸底神色。琅玕台下,他并非未曾去过,对凤凰的情况自然知晓。君寻废了一只手臂,可郁雪归却不会因此轻视对方,恰恰相反,他会倾尽全力。——毕竟以往数次风波之中,这位看似病骨支离的单薄美人给过他太多的惊艳。二人实力相差过大,知晓自己仅有一击的机会,郁雪归面色凝重,起手直接调动全身灵力!盘旋于近神天的云气皆被剑气调动,源源不断地向着青年剑锋涌入。纵贯黑剑的利光愈发夺目,几乎映亮二人头顶魔云。力量终于积蓄至定点,郁雪归神色凝重,猛然挥剑!灼目炫光当即曳着长尾逼面而来,携着贯穿黑夜的锋利,与出招人孤注一掷的决心。可君寻却仅是低笑一声,手腕轻转,濯心剑锋之上当即腾起一层灿金烈焰。面对声势浩大的剑招,他仅是抬起左臂,肃然一斩——几不可见的光弧瞬现,竟是直接将那道剑芒一分为二!被迫分为两路的攻击卷着疾风冲入君寻身后墙壁,使其轰然倒塌。与此同时,外界的交战声也终于突破禁制,传入了封闭的近神天。君寻提着剑,缓步向前,不紧不慢地逼近跌坐在地的苍白青年:“如何,还要挣扎么?”郁雪归早已脱力,闻言捂着胸口闷咳起来。半晌,他才摇摇头,苦笑道:“……技不如人,是我不自量力。”他似乎倦怠已极,随意挥挥手解除禁制,便挣扎着起身,踉跄离去。三枚花瓣终得自由,撒着欢簇拥着扑向君寻,被他含笑接下。“轰——”又是一声巨大的轰鸣,几乎振得整个山巅都颤了几颤。君寻收好三枚花瓣,反手一剑劈开禁制,视线当即捕捉到了正与一团难以形容的黑色生物鏖战的容华。因为动作幅度的原因,后者衣着有些凌乱,身上也多了数道伤口,但气息强盛,丝毫没有落得下风。反观那怪物……君寻姑且认为那是隋无迹,却恼羞成怒一般,攻击全然没有章法,自身独有的领域“沧海月明”也破落溃败,几乎维持不住。可以断言,即便没有他插手,容华获胜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只是……君寻拧眉望着那团将“隋无迹”包围的黑气,心道混沌难道只留了这么一点力量给他?好歹隋无迹也给他干了数千年的活,对方就这么吝啬??正思索间,容华已然取得了绝对的优势。眼看“隋无迹”触手挥空,白衣青年抓住机会灵力尽出,将对方一剑劈落!隋无迹惨叫着向下坠落,身上狰狞的触须也跟着根根断裂消散。待他终于接触地面,身上不属于人类的器官已然全部消失,仅剩一件零落破烂的金袍。容华缓了口气,缓缓落地。与此同时,一道流光从天而降,稳稳降临他身侧。君寻收回背后双翼,扫了跪伏在地的隋无迹一眼:“杀了?”见他安然无恙,便知一切顺利。容华含笑点头:“嗯。”原本瘫软无力的隋无迹闻言猛地起身,竟丝毫不顾形象地向着二人跪地猛磕了几下:“别杀我,要什么都行,别杀我!”他抬头,正对上君寻冰冷戏谑的眼神,立时颇为狼狈地向着容华膝行两步,连声讨饶,涕泪横流。“我错了,是我错了!大人,大人您原谅我吧,我知道您向来宽和,从不与人计较得失——哪怕、哪怕我做了那样的事,您也会原谅我的,对吗???”看着已经不成人形的隋无迹,容华颇为嫌恶地皱了皱眉,冷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对,对对,都是我,不自量力,我眼瞎!”隋无迹忙道,“若再来一次,我定然好生侍奉您与小公子,此生都不会再有非分之想——啊!!!”话未说完,他眼前便是银光一闪,不知何时出现的秘银长剑已然将他按在地上的右手贯穿!隋无迹张嘴就要惨叫,却听得君寻抬手一个响指,登时喉间滚烫焦黑,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容华隔空抬手,长剑当即由自己右掌脱出,以一种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飞旋几周,紧接着便是“刷拉拉”一串掉落的脆响。白衣青年低沉含笑的嗓音传来,却好似恶魔宣判了他的死刑。“……可做过的事情,不付出代价怎么行呢?”直到此刻,隋无迹才发觉那串脆响的来源,竟是一小堆尤带血色的小骨头——他的右手骨。容雪尘不知如何操作,竟在转瞬之间隔空将他右手所有的骨头尽数剔出!认知到这一点的隋无迹因剧痛想要惨叫,却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抱着手臂边哭边打滚,间或还给二人磕头,试图借此求得解脱。君寻垂眸欣赏着对方的丑态,忽然道:“你在替我报仇?”容华操控逢春的指尖未停,只道:“被他剖出手骨时,您疼吗?”“疼,”君寻诚实回答,却又轻声一笑,“不过其实,我早就报复回来了。”他说着,下巴尖向前一点,示意容华看向隋无迹血肉焦黑溃烂的胸口:“我那么记仇,怎么可能让他好过?这伤便是那时所留,数千年了,想必他试过无数法子,嗤。”容华轻应了一声,却又听得对方道:“与其说我,你不如给自己报仇。”君寻扫了他一眼:“当年你死得很惨。”容华也笑,平日剑芒温和如水的逢春剑此时犹如屠刀,利落而优雅地将隋无迹四肢的骨骼尽数剔出,而后者早已疼到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气若游丝地躺在地上,目光呆滞。容华什么都没说,却上前两步,亲手拿起逢春剑柄。君寻预料到他要做什么,抱臂后退两步,给他留出空间。疏冷俊俏的脸再次闯入视野,隋无迹的眼珠无意识地跟着那人的动作移动,又在他举起剑的瞬间瞳孔紧缩!“嗬……嗬……”他猜到容雪尘要做什么,立即试图逃离,边挣扎边无意义地流着眼泪,却被对方手起剑落,一击贯穿丹田气海。灵力涌动的仙脉仿佛被扎漏气的皮球迅速干枯萎缩,地上原本青年模样的男子也开始老化,抽搐着蜕变为一名耄耋老者。击垮一个渴求力量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清醒地感受着境界跌落、力量流失,仿佛如何用力都握不住的沙砾。隋无迹渴望成神,渴望突破“人”的界限,为此甚至不惜谋划弑神,而让他崩溃的只好办法,无非就是让他清晰明白地了解,那是他无论如何、一生都无法触及的痴念。他死死盯着天穹,似乎试图将视线穿透魔雾,穿透界膜,投入想象中无边无际的鸿蒙。苍老浑浊的眼中,终于溢出一滴血泪。君寻随手一掷,幽微金焰如雨而落,将地上的苍老尸身点燃。熊熊烈火直冲云霄,似乎在彰示着最终时刻的来临。与此同时,千万里外的魔渊深处,一声怒吼伴着浓郁浊雾骤然爆发,竟顷刻突破凤凰禁制奔涌而出!遮天蔽日的浓雾再度扩散,终于笼罩了整个碧霄。君寻二人亦有所感,不约而同望向天际,旋即对视。“看来,我们也要抓紧了。”君寻眨了眨眼:“准备好了么?”容华知道师尊说的是吸收神器碎片之事,点了点头,却又意有所指地重复了对方的用词:“‘抓紧’?”君寻一怔。“是要‘抓紧’——”容华含笑开口:“师尊更喜欢在哪?太华宗,离天宫,还是极乐城……?”君寻立即抬手捂住他的嘴,无奈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容华借机吻了吻他掌心,见对方触电般猛地缩手,笑意狡黠:“我是在问您更喜欢呆在哪里修炼……师尊以为容华问的是什么?”君寻:“……”他闭了闭眼,正要咬牙还对方一句狠话,容华却又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不过仔细一想,最稳妥的办法果然还是——”“先让你吸收碎片。”君寻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虎狼之词,立即出声打断。紧接着未待容华反应,他一把抓住对方手腕,转身就走。“师尊,”容华顺从地跟着他,眸中笑意却并着炽热暗流一齐涌上,“这么着急?”前者脚步微顿。“是很急。”君寻一派坦然,回眸轻笑:“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见你了……”“我的雪尘大人。”作者有话要说:容华认为的抓紧:赶紧吸收碎片,觉醒神力,可以帮师尊更快“吸、收、本、源”~冲啊容崽!小红包继续,啵啵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