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槿和他方才离开又回来的功夫,满打满算一炷香,这么点功夫,原本躺在土**动弹艰难,连起身都要大儿子扶着的何伯,这会儿红光满面地坐在上首,举着个油腻腻的大鸡腿大快朵颐。瘦,还是一样瘦,可人家那是劲瘦,精杆杆的,哪里有半分病态。何伯右手边坐着方才跟他说话时还一脸木然的大儿子何明,人这会儿满脸笑意,“爹今日辛苦了,躺**半日都未挪动,得好好补补。”说着就盛了碗汤恭恭敬敬递到何伯跟前。洛云朝和玄槿在大门口,看不清里头的菜色,但就何伯手上那个大鸡腿便能瞧出这家人哪里有半分窘迫啊!又听何伯喝了口汤之后对左手边的美妇人道:“大郎媳妇手艺又精进不少,这人参公鸡汤火候十分到位,对了,今日太子送来一只老山参,瞧着成色还不错,你改日炖了给自己补补,这几年操持家里,累坏了。”美妇人笑着应了,“那媳妇可就不客气了,谢谢爹。”洛云朝差点气得一口血吐出来,瞪着眼睛望着屋内的一家……四口。还有个小的,六七岁的样子,就坐在美妇人手边,侧过半个身子,就他发现了朦胧夜色中,站在大门口的洛云朝。小脑袋探出来冲门口一喊:“那位叔叔,你是饿了吗,等等,我给你盛碗饭来。”小孩子的声音格外天真无邪,充满善意。刚一说完就仰头看着自己母亲,“阿娘,门口有个乞丐叔叔,瞧着像是饿了许久,看着咱家的菜色眼睛都绿了,源儿去端碗饭给他!”说完还不忘对着另两位长者说:“祖父,父亲,源儿吃好了,你们慢用。”站在门口的乞丐太子:“……”气得想爆炸怎么办。“阿槿,快扶着我,心口疼!”这回不是装的,是气的!玄槿立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上前一步,扶住洛云朝,“殿下,属下先送您回府吧。”虽然他不明白,何伯做这一场戏是为什么,但是心中还是认定伯并无歹意,生怕主子气愤之下,做出什么伤害何伯一家人的事情,就想着赶紧把太子殿下带走。洛云朝哪里不晓得玄槿心中所想,只觉得更受伤了,他都改了,他是个好人,怎么就不能给他一点儿信任呢!备受打击的太子殿下,拽着玄槿的手让他把自己扶到屋内去。他也不挑,就坐了那空着的一张下首处的凳子,往边上瞧了瞧,又指着何明道:“你起来,别坐了,给玄槿坐,他身上有伤呢。”何明起身之后,洛云朝直接就让玄槿把空出来的凳子搬到自己边上,头虚虚靠在玄槿身上之后,才觉得舒服了!气顺了之后,再看看这一家人,还是不爽,一拍桌子,气势汹汹问何伯,“什么意思?戏弄孤很有趣?”洛云朝这一大声,把小孩子惹怒了,“你这个大叔怎么回事,我都说了盛碗饭给你,怎么还进了屋里来,如此没有规矩!”没有规矩的太子殿下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指着小孩子骂了一声:“兔崽子你不要命了。”然后便捂着气得发涨的胸口靠回玄槿怀里,还是阿槿好啊。不过洛云朝这还没气晕呢,刚才还大口啃鸡腿的何伯丢了手里的鸡骨头便捂着心口连声喊:“大郎,大郎,为父不行了!为父这回回光返照,吃到了这些好东西,死而无憾了……”何明配合地托住自家老爹后仰的身子,眼里不知道怎么挤出来一滴眼泪:“爹,您别这么说,会好的,会没事的!”瞧着这父子两个拙劣的演技,洛云朝就为自己此前信以为真的自责和同情深深懊恼。“何伯,你要是把脸上的面粉再抹上,显得脸色不要那么红润,然后嘴边的油再擦干净些,方才那话,还能有些说服力。”“而且,孤刚才都听见了,你还想把孤的那支老山参炖了给儿媳妇吃呢!”呵呵,跟他面前装病!班门弄斧不是?那可是他的强项,这里头讲究的可太多了,说话时候的气息都有讲究的,也就刚才在里头那架势太唬人,让他没能细细分辨,这会儿还想蒙混过关,想得美!洛云朝说着又伸手对着何明道:“拿来!没病收孤的千年老山参,你们亏心不亏心!”何伯眼看没骗过去,才呵呵干笑一声,挥手示意儿媳妇带着孙儿何源先回房间里头去。洛云朝并未阻止,祸不及家人嘛。见着太子殿下虽愤怒,却并未对妇人孩子发作,何伯才躬身对洛云朝行了一礼,态度严肃恭谨了几分,“殿下息怒,老奴并无刻意欺瞒戏弄的意思,只是,当年险些家破人亡的经历历历在目,玄槿来说殿下想请老奴回府,老奴不知这里头有几分真假,唯恐是殿下觉得三年前放老奴一家离开太过仁慈,想……”“孤怎会是那种人!”何伯的话未竟,洛云朝便气愤打断,这老头子是把他当成什么人了!亏他还一直心怀愧疚!何伯连连陪笑:“是是是,是老奴小人之心了,是以见着殿下以后就后悔弄了这么一出,但是殿下,老奴确实年事已高,推荐大郎给殿下,是出自本心,您放心,大郎一定好好给您办差,若他不尽心,您尽管罚,回头再告诉老奴,老奴定抽得他屁,股开花。”年过三十还被自家父亲如此坑害的何明只觉得屁,股一紧,赶紧回避了目光,可太丢人了!何伯方才一说当年,洛云朝就心软了,是啊,一朝被蛇咬,十年还怕井绳呢,何况当年险些在太子府家破人亡的何伯呢。有些疑心,想用装病这种迂回的方式拒绝回去也无可厚非。最后却又因为对自己的信任把自家儿子推荐了来,也算够意思了!虽说心里想通了,但面子上过不去啊。洛云朝又板着脸等着何伯一连致歉十多遍才在玄槿关切地提醒他天色不早,该回府了之后,才“勉强”既往不咎,表示这次就算了,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平复完了情绪,心口也不疼了,洛云朝才略显疲惫地拉着玄槿离开,连回来找玉佩的事情都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