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它起了名字,你猜是什么?”“什么名?发财?旺财?狗剩?狗蛋?”后面两个小年轻叽叽喳喳地说话,路易一面与赵家夫妻聊天,一面腹诽:“这都些什么土味起名?”“最后一个,狗蛋,妈妈说贱名好养活。”路易正想着,后面就传来赵青君脆生生的声音。路易:“……”得,现在的小孩一个比一个个性。陆吾蹲在路易肩上一摇一晃,意味深长地侧过头,盯着相谈甚欢的两个小朋友,眼眸幽深难测,不知在想些什么。约好周六下午在小区湖边见,路光庭这才心满意足地和赵青君告别。电梯门在他身后合上,路光庭一抬头,就和路易似笑非笑的眼神对上。他讪讪道:“祖爷爷。”路易:“小伙子挺有潜力。”路光庭:“人赵青君才十二岁,别乱说。”路易也没多说什么,小孩早恋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他也不会像其他老师那样草木皆兵。毕竟就算路光庭想要早恋,有个按着他脑袋写数学题的步步高在,他那点不安分的小心思也会被数学这桶冰水浇得一点火星都不剩。路易拍拍路光庭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没有骸骨和怨念的干扰,路易这几天过得相当舒坦,转眼就到了周六放学的时候。路光庭往常都是直接回郊外祖宅,这次因为和赵青君约定看“哈士奇”幼崽,便还是蹭路易的便车。路易今天也有约,之前他承诺帮老三搞定女朋友的身份证,前几天空闲下来后马不停蹄地打通关系,今天正好带着他们小两口去拍照。路光庭在凤栖江大桥口就已经下车,路易叮嘱他小心车辆,路光庭敷衍地“嗯嗯”答应,随后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一般,头也不回,兴高采烈地跑远。他脑袋上还趴著书灵步步高,这些天一人一灵关于数学的拉锯战到现在还没画上休止符,书灵怏怏不乐已经好几天了。路易摇头失笑,驱车前往行政中心。到达目的地后,路易泊好车,抱着陆吾下车。老三打来电话,告诉路易他的具体位置。兄弟俩没花多少时间就见上了面。“这里!”马路边传来一声大吼,路易循声望去,正好看见向他挥手的陈逸仙。几周不见,陈逸仙似乎又黑了一个色度,衬托得他身边的女子更加白皙素净。路易这是头一次见到陈逸仙的女朋友,果然如他所说,是一个雪一样的姑娘,神情淡然,眼神单纯,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也不知道陈逸仙和她是在什么地方认识,这个大老粗成天都和一群糙老爷们一处,哪有时间认识漂亮女孩?想到此,路易不禁摇头感叹,这姻缘果真是世界上最说不清楚的东西之一,来得莫名,消失得也奇怪。多少男男女女在爱恨上纠缠不清,还是单身比较一劳永逸。他还来不及庆幸自己单身,怀里柔软的触感却提醒他——你不仅在某种意义上结婚了,你还带着生生世世、永远有效、没地方离的“结婚证”。陈逸仙敏锐地捕捉到路易脸上一闪而过的郁卒,关切问:“怎么了?”路易收拾好心情,换上一张温和的笑脸,道:“不介绍一下嫂子吗?”陈逸仙连忙把刚刚的问题抛到九霄云外,他虚虚地护住女子的肩膀,认真地说:“来,薛无瑕,草字薛,洁白无瑕的无瑕。”“好名字。”路易赞叹。薛无瑕细声细气地说:“你好。”她声音极好听,如玉石碰撞,泠泠作响,活似夏日里吹来的清风,能洗去满身的暑气。近看薛无瑕的脸蛋更是精致,五官几乎找不出什么硬伤,却又不是那种几乎能灼人眼目的美。她的美如溪涧流水,山巅白雪,安静而出众。她这个人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完美无瑕。“走吧。”路易挪开了视线。……路光庭大步跑进小区,路易住的小区叫漫江苑,这名字怎么看怎么乌鸦嘴。好在凤栖江千年来从没出过什么事,小区名字乌鸦嘴一点也不碍事。路光庭兴冲冲地跑回漫江苑,来到和赵青君约定的湖边。湖边修着木板铺就的栈道,两旁还悬挂着花盆,娇艳的花朵肆意盛开。秋天蚊子还不少,路光庭在凉亭里坐了几分钟,就有好几只蚊子惨死在他手里。“路光庭!”凉亭外传来女孩清脆的喊声,路光庭回头一看,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正向他跑来,长裙翻动如欲飞的蝴蝶。她怀里抱着一只毛绒绒的黑白团子,蓝色的眼睛炯炯有神。赵青君满面笑容地来到路光庭的眼前,她按着自己的胸口深深地喘了几口气。“几天不见,它就长大了一圈。”路光庭低头看着赵青君怀里的狗崽子,惊讶道。赵青君把哈士奇放在凉亭的长凳上,说:“小狗长得都很快,一天不见就换了个样。”这只哈士奇论品相可谓顶尖,它软塌塌地睡在长凳上,脑门上三把火一眼就能攫住旁人的视线,显得呆头呆脑。“你打定主意要叫它狗蛋?这名字太……”路光庭欲言又止,话里的嫌弃意味浓郁得都快溢出来了。“贱名好养活,”赵青君一边抚摸哈士奇的背毛,一边说,“而且他很喜欢这个名字,是不是呀?狗蛋?”狗蛋奶声奶气地汪汪叫。在赵青君看不见的地方,书灵路光庭脑袋上幽幽地叹气,恨铁不成钢地盯着路光庭的脑门,咬牙切齿道:“你还嫌弃别人,你取名技术就好了?”步步高愤怒地表示他有话要说。路光庭压根没留意书灵,和赵青君聊得正欢,赵青君刚好是他下一届,还正巧都是同一个班主任,能聊的话题很多。路光庭正说到兴头,就听见赵青君看着他身后,挥手大喊:“路叔叔。”路光庭回头一看,路易正慢悠悠地向他们走来。路光庭张嘴就想喊祖爷爷,余光瞥到赵青君,他猛地住嘴,支支吾吾地蹦出一句:“叔。”身份证办理起来很快,过段日子直接邮寄到薛无瑕手里,头一次和这位准嫂子见面,路易怎么说也得跟他们一起吃顿饭。他挂念着家里的路光庭,便回来带他一起吃饭。一听说可以蹭顿大餐,路光庭连忙点头答应。赵青君见他们两人有事要离开,便矜持地站起来,淑女地同路易告别。路易微笑着点点头,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哈士奇身上。陆吾蹲在路易的肩头,眼神深邃犀利,也盯着那只哈士奇,一人一猫都是这种神情,赵青君不由得忐忑起来:“路叔叔,我家狗蛋有什么问题吗?”路易心想,没什么问题,就是和真·哈士奇的品种和智商有点出入。他摇摇头:“没什么事,我就看他三把火挺个性。”哈士奇长大后,脑袋上中间那把火会渐渐变小变细,甚至消失。就是不知道这只狼人是长得跟哈士奇一模一样,还是故意装作哈士奇的模样。似乎察觉路易心中的担忧,陆吾靠在路易耳边,低声说:“我会留意。”路易微微颔首,和赵青君告别后,带着路光庭转身离开。来到漫江苑大门,陈逸仙的车就停在路边,他靠在车门上吞云吐雾。透过车窗,路易依稀能看见薛无瑕侧脸的轮廓。陈逸仙显然是顾忌着薛无瑕,这才出来抽烟。路易径直来到陈逸仙跟前,把路光庭从自己背后拉出来,介绍道:“这是我侄子,路光庭,庭庭,这是我大学时候的好兄弟,叫陈叔。”陈逸仙把烟丢在地上,用脚尖碾灭后,又俯身拾起。他一边把烟头丢进垃圾桶,一边说:“叫什么叔,叫陈哥就行。”路光庭向来是顺杆子往上爬的典型人物,一听陈逸仙这么说,嘴立马跟抹了蜜似的说:“陈哥。”陈逸仙哈哈大笑,拍了一把他的背,从兜里摸出两颗糖来,放了一颗在路光庭手里,和颜悦色道:“小伙子有灵性,赏你一颗糖。”路易无奈:“嫂子还在,你怎么就把烟抽上了?”“这不是忍不住嘛,”陈逸仙嘿嘿一笑,剥开糖纸,一口将糖吃掉,“一个星期才这么一根烟。”这时,车窗被摇下,薛无瑕的脸出现在他们三人面前。“逸仙。”她唤了一声。陈逸仙转头冲她龇牙一笑,说:“这就走。”坐上车,系好安全带,路易正准备向薛无瑕介绍一下路光庭,没想到陈逸仙抢先开口:“叫瑕姐就行,她比我们还小七八岁。”陈逸仙如今也三十有二,他和薛无瑕这对,堪称现实版的老牛吃嫩草。薛无瑕坐在副驾驶,听陈逸仙这么说,便回眸一望,看着路光庭,轻言细语道:“你好。”路光庭头一次被这么漂亮的姑娘注视,开天辟地头一遭,他破天荒地脸红起来,羞涩地结巴道:“你……你、好,我、我叫路光庭。”陈逸仙转动方向盘,大笑起来:“害羞什么。”路光庭一张脸红成番茄,不知所措地低下头,他听见薛无瑕低低的笑声。路易也忍俊不禁,路光庭这混小子没想到也会感到难为情,大姑娘上花轿头一次,太难得了。一段插曲后,陈逸仙驱车前往目的地,他从后视镜里看着路易,眉飞色舞地说:“今天去吃的那家,是我朋友开的烧烤店,味道还不错,这次咱们一起去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