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楼内,处处可以感受到冰冷阴郁的气息,因为在杀楼之中只有毫无情感的冷血杀手,即便他们见到穆仇都恭敬行礼,却个个目中无神言语冰冷,没有一丝活气。穆仇从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甚至从八岁开始就跟着楼中训练成杀手的孤儿一同行卧坐食,他们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相互搏杀选出最好的苗子,他在其中也是如此。不会因为他是杀楼少主而有半分优待,最多是让人保证他还能有一口气,更多的也就没有了。所以他从小就厌恶杀楼的冰冷与杀伐,即便对他人下手不会有半分留情,但那都是因为任务和自保,多的,他从来不屑动手。血的味道太难闻了。穆仇沉着脸穿过抄手回廊,走到了杀楼后院,回廊台阶上的宽廊,一个黑衣玄袍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那,看着池塘的鱼儿游动。“回来了。”男人有着一双与穆仇一模一样的丹凤眼,只是年岁过长显得更加成熟深沉,饱经风霜。“你怎么还活着。”穆仇和慕容悔的相处模式从来都是相对无言,多说无益,脾气暴躁起来没两句就要吵,吵凶了还要动手。这次接到慕容悔病重的消息他才匆匆赶回楼里,得罪媳妇儿都来不及哄,结果居然真的是装病骗了他回来的,所以他开口自然也就没好话了。“小畜生你说什么!”慕容悔一听这话立刻就怒从心起,当即就一掌拍裂了身旁的回廊柱子,让暗中的四影冷汗直冒,就怕楼主一个生气朝他们拍过来。慕容悔瞪着穆仇,心里听听这是什么话!居然一回来就和老子说这样的话!在外面这么一段时间就被人给带坏了!穆仇摆摆手,根本不在意慕容悔的话。“行了,骗我回来到底什么事?”说完了他好回去哄媳妇儿。当然后一句话穆仇并没有说出来,毕竟老头子说话比他难听多了,他可不想再和他吵。看穆仇如今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样子让慕容悔阴沉了一会儿,不过想着重要的事倒把怒气压下了几分。“哼,明日随我见你姨母,出去这些时日连你姨母生辰都要忘了。”真是越大越不服管教!慕容悔冷哼一声,看着穆仇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不争气的败家子似的。穆仇一听,算了算时日,五日后倒还真是姨母的寿辰……“知道了。”早就习惯了慕容悔这样的态度,穆仇并不在意地点了点头,盘算着五天应该还来得及画一副洛神图给姨母。“哼,我听说你这次去中原被一个小贱人勾了魂,推了晋王的生意,怎么,还没继承杀楼就想要当家做主了?”冷眯了眸子,看着穆仇,他心中倒是没有在意这点生意,只是东镜皇族的人他并不想穆仇过早地去接触,既然推了这单生意也好,只是他在中原认识的人,让他不满。“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要让我听你再这么说他!”穆仇抬眸,对着慕容悔一字一句说道。“怎么,翅膀长硬了?敢威胁你老子,你给我听好了,你在外面胡作非为我管不着,可我不准你和一个男人牵扯不清!”慕容悔阴沉着脸,说出的话却不容人置喙,特别是看穆仇态度,看样子真的是对那个萧九上了心,他是绝不会允许的!“我的事,与你无关!”话不投机半句多,穆仇不想再听慕容悔啰嗦,却又止不住要对着干。“慕容仇你再说一遍!别以为你娘不在了就可以不服管教!”慕容悔很少连名带姓地叫他,此时被激怒,又是一掌拍向了廊下柱子,留下一个深深掌痕。慕容仇,他的真名。“哼,我娘不在你管教得还少么?”慕容仇听他提到他娘冷笑一声,随即转身离去。“慕容仇你给我站住!”慕容悔看着他离开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叫住他却被下属拦住。慕容仇快步离开回廊,走了半晌才到自己的房间。杀楼所有地方都是黑色的,只有他的房间不一样,棕红的木板,淡青的纱幔,淡淡香茗,墙上挂了一架凤尾琴,桌上一些精致典雅的摆件,书案上还有未完的丹青,不似关外装饰却与中原相同,这是他母亲的房间。自从他六岁,母亲去世之后,他就搬到这里住了,一切都保持了母亲离开前的样子,只是慕容悔一次都没有再踏足这里。自那以后父亲再没有对他露出过一次笑容,总是沉浸在对母亲的思念还有痛苦的忏悔中,所以父亲改了名字,取悔字。他真的很后悔,后悔不该将母亲一个人留在了东镜,没来得及救回母亲。父亲为此低迷了两年,等他醒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变得冰冷又暴躁,稍不如意就会苛责手下的人,而对他就再也没有慈父关怀,更多的是严苛的管教和约束。他知道,父亲是因为母亲的过世才会这么喜怒无常,只是二十年了,没想到他还是没能放下心结。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他真的会走火入魔的。“教主,该用晚膳了。”齐婶做好了吃食摆到饭厅,喊了一声还在庭中舞剑的萧九。“嗯。”回头轻应了一声才回到房内,将剑放在剑架上,回身突然见桌上有一把弯刀匕首和一封信。房间内没有其他人的气息,应该是在他出门后就放在这里了,想来是高手所为。走过去,看清楚了那把弯刀后便愣了愣。他知道这把弯刀,是穆仇一直贴身藏着的那把,怎么会在这?难道是他来过了?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窗前,不知道是在看什么,只是心中有一股莫名的失落。屋外清风吹过,湖面波皱片刻,映出屋内灯火,他回身又拿起了桌子上的信。看到信上内容,萧九也惊讶片刻。他没想到时间居然还有如此荒唐的事。一国太后竟然与秦王有染,还生下了孩子!真是骇人听闻。“看来,需要传信让师兄知晓才是。”放下手中信,目光不由又转向那把弯刀,刀鞘上的宝石在烛火下耀耀生辉,像是某人爽朗的笑容,在阳光下总是容易晃了人的眼。轻轻抽开匕首,看到了锋利的刀刃,薄如蝉翼,吹毛断发。轻抚了刀身上刻有的慕容二字楞了楞神,穆仇,慕容。原来连名字都是假的么……不知为何心中就像被什么堵住似的,难以喘息。“小棠……你有没有觉得教主最近很不寻常啊?”“哪里不寻常?还不是和平时一样。”左小棠叼着狗尾巴草躺在腐朽倒地的树身上,侧头看了一眼在亭子里看书的萧九。还不是和每天一样练剑,看书处理事务,哪里不一样了?“我觉得这几天教主都心不在焉的样子。”左肖抄手环抱靠在树身上,瞧着萧九手里的书从半个时辰前到现在都没有翻动过。但是,最近处理事务的时候总会时不时走神,每次练剑之后还会冷着脸,感觉很生气的样子,可是最近没人惹教主生气啊?而且这样的情况都两三天了,真的很奇怪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教主这个样子,是从穆公子走后才开始的……被二人注视的萧九却毫无所觉,只盯着手里的书出神。这几日他也觉得自己不对劲,吃饭总是食不知味,每日练剑总是内息烦乱,在处理教中事务时总会想起那人……那封信他还没寄出,明明应该早日告知师兄才是,可他却不想寄出,至于原由,他想不明白。“备马。”突然亭中男子开口了,惊得昏昏欲睡的左小棠醒来,蒙愣愣地看向萧九。“是。”他还没缓过来左肖就替他回答了,左小棠看看萧九又看看左肖才道:“教主我这就把银雪牵来!”啪!突然肩膀被人给撞了一下,陷入回忆中的萧九回过神来。“抱歉。”萧九低声对人道歉一声肩膀却被人拍了一下。“小天,你怎么来京城了?”江宁今日本是来药铺买些草药的,府里的一些药材不够了,他又不想上山便只能就近来药铺买,只是没想到刚出药铺门就听到了萧九的声音。“江宁。”萧九回头,看到江宁也是一愣,随即缓了神色。“我来给师兄送信,他可回来了?”拖了几日始终还是决定自己将信送来,其实见到江宁他心中也松快不少,有的事他在凌天教也无人诉说,唯有江宁,能言讲一二。“昨天回府的,这时候正在军营练兵,你先随我回去吧。”江宁亲笑,侧头嗅了嗅,只有萧九一个人的气息,那位穆公子竟然没跟来?“这次就你一个人来?”“嗯。”萧九点头。不知为何,他竟这么快知道江宁的话意,想着居然连江宁都早就察觉穆仇对他的意思,还好江宁目盲,不会看见他面上的不自在。“我带你回去吧。”主动接过江宁手上的药包,扶上了他的手。江宁抬手搭在萧九腕上一瞬便抓着他停住了脚步,面色略微凝重:“小天,你的内息怎么这般混乱?”萧九垂眸没有说话。江宁听他没开口心中一叹,知他这次上京定然是有事,在这大街上也不好言说,还是回将军府再说吧。“罢了,与我回去,我好好替你看看。”“嗯。”萧九应声,便带着江宁回了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