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多么的古怪的人啊。安东尼默不作声,看着方瑟挂断视频。他自己轻轻摘掉耳机,看向双目被灯光点亮的秦进,秦进看起来是真的很快乐。天真的快乐。如果,安东尼不经意的想着,这个叫秦进的年轻人能多再注意一点,就会发现这个六月的夜晚,风还有着一丝凉薄的气息。而方瑟……他总是令安东尼无法揣摩,可是头一次他听到方瑟的要求,是那样不足挂齿。方瑟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派迷茫的方子煦——去当会咬人的绵羊,他知道,他肯定知道。安东尼想,方瑟肯定知道那个有些肥胖的贪心的女人见到漂亮的美男子会做出什么反应。而方子煦又会如何回应。是的,方子煦只不过是方瑟驯养的其中一只绵羊,他亲手教给这只绵羊该有怎么的脾性。但方瑟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安东尼是半点不明白。他在一晚上花费几千万,像粉丝般去在大厦上登秦进的名字,只是为了再次看见秦进的笑容。而全部的全部,方瑟所为秦进做的,让秦进看见的不过是冰山一角。方瑟简直不像方瑟了。他用了这么多时间,利用方子煦。点亮大厦的灯光,把钱像流水一样花掉,只是为了——为了一个见过不到几次,还算陌生的人。他儿子的好友,秦进。而方瑟做了这么多,只是想,再亲自对他说一次晚安。“所以,秦先生,您愿意参加今晚的聚会吗?”安东尼看向面前流露出快乐情感的男人。秦进诧异了一瞬,有些腼腆的眨了眨眼,他显得单纯,而又被柔软包裹住似的,像还没破茧,看起来是那么幼弱。但同时,他又是那么幸福的笑出来,毫不掩饰,或者根本藏不住似的笑出来,他没有看安东尼,只是回答了他的问题。在六月的晚上,满天的星星,像落下的一地的雪,闪着淡淡的白光。在方瑟的别墅里,他靠自己的幻想,以及他那肆无忌惮的喜好,装饰着他的屋子。他的别墅位置偏远,可环境很好。所以方瑟有了很大的“后花园”,树木如杂草丛生,说是森林也不为过。白天鸟叫啁啾,若是夏天,蝉鸣不断,晚上蛙鸣阵阵,活像悲哀的吟唱。猫头鹰从喉咙里咕噜咕噜,仰望高空月明。可一到晚上,树木就安静下来,栖息在泥土里扎根,风一吹树叶,便将一切搞得东倒西歪,发出的声音像是淡淡的啜泣,如果风更大一点,就像是鬼哭狼嚎。但因为今天宾客络绎不绝,人们的笑声遮住了一切声音,所有人——是的,所有人,在方瑟眼里,都像一群五颜六色会发光的水母。他们没有骨头,只是柔软的皮囊,纵情享乐,一笑,就要瘫倒似的。无论是男,还是女,都好像水母。在欢乐里徜徉。而方瑟,喜欢水母,也喜欢看人群发出笑声的样子。于是,他举了举杯,独自一人,对着这群欢笑的人们,举了举杯,稍后他啜了几口酒,独自靠在阳台上,点了一支雪茄,抽了一口,吐出淡白色的烟雾,他半趴在阳台上,看着众人唱歌,跳舞,欢笑。“秦先生说他不能来。”安东尼对方瑟说。方瑟没什么表情,他抽着雪茄,淡淡的眯了眯眼睛,随后用指尖搔了搔眉尾,他把雪茄含着嘴里,像是嗤笑又如同冷笑:“他当然不应该来。”安东尼被这句话,弄得糊涂了。“他要是来了。”方瑟甚有隐喻,把安东尼置于迷宫般的说:“如果他来了,他就会变成水母。”安东尼怎么也联想不到,为什么参加一个聚会,就会变成水母。于是他试探的问:“在我看来,您是不是喜欢他,或者爱他?”虽然安东尼也觉得这个问题很蠢,那就是,方瑟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方瑟听后,笑了一声,晚风吹过他的头发,有那么一瞬间,是的,或许是安东尼眨了一下眼,有那么一瞬间,转瞬即逝地,安东尼觉得方瑟很寂寞。可是下一秒,方瑟还是那个方瑟,他回答:“我当然喜欢他,秦进是个心性善良的年轻人,大家都喜欢那样的人。”“您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爱?”方瑟笑了,转了个身,从喉咙里发出笑声,颤颤地,令人感觉酥麻。他仰头,把满天繁星全背在身后。方瑟嘴里叼着雪茄,显得颓废而无聊,他发出声音,更像是在哼歌,可惜声音太小,安东尼什么也没听见。“我只是对他,存有友好的,善良的好奇。”方瑟最终回答。安东尼不能明白,方瑟却忽然成了个寻欢作乐的绅士,他自持体面,却最终投入庸俗的怀抱。他被风吹的身体冰凉,现在却快乐的投入人群,享受女人温柔的爱怜,和用奶白色胸脯紧紧的拥抱。安东尼看着在人群里的方瑟。他得天独厚,长得那样好看,扔在人群,一眼就能看出他是特别而又异类的。方瑟欢笑,大家都围着他,于是方瑟露出和所有人相似的笑容,他举着香槟,望着天上的月亮,感喟:“今晚的月亮,好像染了血,那样金黄,橙黄。”然后大家,捧腹大笑。方瑟也在笑,同时啜着他那淡金色的香槟。而在楼上的安东尼,居高临下,漠然的审视着,忽然察觉出,方瑟其实是那么可怜。“跳舞吧。”方瑟忽然拍拍手,然后浅浅的笑,他用挑不出问题的礼仪,邀请一位漂亮的女人。女人忽然间,众星瞩目。她羞涩的浑身发颤,而呼吸变成了粉红色。她娇怜的把手放在方瑟的手里。方瑟微笑着,体贴的,转了一圈又一圈。水母,是的,水母。在他幻想里,大部分人都是水母。在这庞大而又繁杂的幻想里,如同海洋深邃而黑暗,密不透光的水里,游着各种各样的生物。方瑟任由自己往下沉。只是,在这往下沉的过程里,出现了一只粉红色的海豚,这只海豚托住方瑟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