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白鼠

凌烨然从墙头跳下去, 相比较千年前，他好像完全没有发生过变化，依然是那个嬉笑玩闹的青年。甚至于, 连手上的烧鸡都没发生变化。反倒是无妄圣僧，他眼神有些恍惚, 但快速恢复往常, 只是他手上的佛珠却被他停止了拨弄。凌烨然打量着这寺庙的后院, 点评了一句：“没有万安寺的好。”他信步走向后院的石凳处坐下，又回头看向无妄圣僧，笑着问了一句：“不过这石凳倒是和万安寺的一样。”无妄圣僧静默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视线在他拎着的那只烧鸡上停了几秒：“如今还是爱吃烧鸡？”凌烨然将烧鸡放在桌上, 意有所指地说道：“也不算很喜欢吃吧，只不过习惯了。”这话让无妄圣僧的眉梢微微挑动了一下：“变心如此之快？”凌烨然沉默了几秒, 忽地笑起来, 他对无妄圣僧勾了勾手指：“过来坐。”等到无妄圣僧坐下后, 凌烨然看着他半透明的身影, 神色莫辨。无妄圣僧脸上的神色平淡至极：“鲲鹏与我说你早已魂飞魄散。”凌烨然的目光还留在他半透明的手上, 不走心地回了一句：“他魂飞魄散差不多。”无妄圣僧没说话。凌烨然也没说话。千年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经常会沉默许久, 当年的两人倒是习惯了那种静谧的氛围。但在此刻，也许是时间过去了太久, 久到凌烨然竟然不适应这种沉默的气氛。他斟酌着用词：“……你为何会成如今这副模样？”无妄圣僧静静地看着他。凌烨然直视着他的视线：“鱼西他们说你是因为我。”无妄圣僧：“是，也不是。”“……”凌烨然移开视线，问道：“你师傅为何没超度你？”无妄圣僧：“我去世后, 他追着我撵了二十年。”他脸上少有的露出苦恼的表情：“我跑得快，没让他追上, 但是他叮嘱万安寺的人, 以后若是再遇到我, 就将我超度。”凌烨然愕然，随即大笑起来：“还真是你师傅严厉的风格，难怪你现在没待在万安寺。”等鱼西几人找到凌烨然和无妄圣僧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幕。坐在石凳上的凌烨然哈哈大笑，他对面的无妄圣僧眼中平静，但是周身的气息很温柔，他没有看着凌烨然，而是一直拨弄着佛珠，但鱼西却觉得，虽然他的视线没在凌烨然身上，但是一直在注意着凌烨然的一切。这种氛围，反倒让鱼西不想去打扰了。他回头看向左澜：“要不我们回……”去字还没说出来，在他肩上的鲲鹏扑扇着翅膀飞到后院中，他大声说道：“凌烨然，让你买的烧鸡买好了吗？！”鱼西：“……”破坏气氛大王第一名非鲲鹏莫属。正在笑的凌烨然盯着鲲鹏，他脸上的笑意加深：“当然啦。”他语气轻快，但说出来的话差点把鲲鹏气死：“早知道当初封印的是这样的你，我就不费那么大精力啦，看你也折腾不出来什么嘛。”鲲鹏一翅膀扇向他：“信不信本大爷现在送你去和这个和尚成一对鬼？”凌烨然神色一肃，求饶道：“鲲鹏大爷饶命呀。”无妄圣僧的神色平淡：“鲲鹏如今妖力大失，可再封印一次。”凌烨然又笑了。鲲鹏无语，他对无妄圣僧嘀咕了一句：“你这个人太无趣，连玩笑话都听不出来，没有凌烨然有意思。”凌烨然对鱼西招手：“你们快过来吃烧鸡呀。”本来打算溜走的鱼西和左澜对视一眼，只能从树后面慢吞吞地走出来。黄一天垂头丧气的，他小声说道：“我一点都不想在这吃烧鸡，他么的，我作为一只黄鼠狼，对面有着一个牛逼的道士、一个牛逼的和尚、还有一个牛逼的鲲鹏……靠。”最要命的身边还有两个同样牛逼的鱼西和左澜。就他最柔弱无助。鱼西听见黄一天的自言自语，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他们不会对你做什么的。”黄一天哭唧唧的，他看了眼面不改色的左澜，心想龙族就是牛，不管遇见谁，永远都是这副面不改色的模样。这就是传说中的金色高冷龙吗？！左澜缓缓对上他的视线，面无表情问道：“看我干嘛？想被扣工资？”黄一天蔫了。算了，还是金色抠门龙这个称号比较适合左澜。鱼西挑了个石凳坐下，正好五个石凳，一人一个，等坐下后，凌烨然还真就把买的烧鸡拿出来分了下。然后几人跟春游似的，一边吃着烧鸡一边聊着天。鱼西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清虚派知道你从海里出来了吗？”凌烨然点头：“我从海里爬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一个清虚派的小辈，姓王。不过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我想在外面玩几天，就没让他和清虚派的人说。”这个姓很多，鱼西一时间也没往才见过的王大师身上联想，而是继续问道：“你……你们打算怎么办？”说着，他看了一眼无妄圣僧。一众人都在吃烧鸡的时候，只有无妄圣僧在默默地念经，莫名透着些可怜的意味。“我嘛？”凌烨然想了会儿，神色变得凝重了些：“我发现现在的道士很弱……我大概会回清虚派吧。”千年前他从清虚派学到的东西，现在由他再传授给清虚派。他说完这话，看向无妄圣僧：“你呢？回万安寺吗？”“应该回不成吧。”鱼西欲言又止，“万安寺怎么会让鬼魂状态的无妄圣僧待在那。”凌烨然听到这话就想到无妄圣僧刚刚说被万安寺追了二十年要将他超度的话，他不由又哈哈大笑起来。他眼中带着些戏谑的笑意，目光轻轻落在无妄圣僧身上：“要不，你跟我回清虚派？”无妄圣僧理所当然地点头：“千年前你就说过让我随你去清虚派。”凌烨然一怔，随即又笑了：“你记忆真好。”无妄圣僧侧头看向他，声音有些低沉：“你不记得了？”凌烨然莫名觉得说这话的无妄圣僧身上带着一股危险感，他轻笑了下，不紧不慢说道：“自然是记着的，只不过我拐了万安寺的圣僧，不知道万安寺会不会来找我麻烦。”“应该不会。”鱼西再次开口，他感觉自己这话跟刚刚说的话有些相似，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万安寺和清虚派的关系很好。”凌烨然眼中闪过怀念的神色：“千年前关系就很好，没想到千年后还和之前一样。”他撕下一只烧鸡的鸡腿，习惯性地递到无妄圣僧面前：“吃吗？”这个举动让两人都是一愣，无妄圣僧唇角微扬：“不可破戒。”凌烨然定定地看了他两秒，忽然问道：“不是早就破戒了吗？从何时起破戒的？”他仿佛来了兴致一般，缠着无妄圣僧非要问个彻底。“是从兔妖那时候吗？其实那时候我没完全睡着哦，我听到你说不可破戒了。”“还是我们在封印鲲鹏的时候，我问你的那句话？对了，你还没回答我那个问题呢。”“反正都破戒了，不如尝尝烧鸡？你吃过烧鸡吗？很好吃哦。”无妄圣僧被他烦得站起身走到另一边，凌烨然站起身追上他，一手拿着烧鸡，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肩膀：“说说嘛，这千年来当鬼的滋味如何？不过我最想知道的是你被你师傅追了二十年是什么样的感受？”说着说着，他又哈哈大笑，声音清扬又欢快，仿佛带着无尽的愉快。鲲鹏也被凌烨然烦得捂住耳朵，喃喃自语道：“原来凌烨然竟然是个话痨。”鱼西看着凌烨然和无妄圣僧的背影，笑了下：“他俩这种性格能在一起，肯定会有一个话痨。”“不知道我师傅在我被封印之后会不会很想我。”凌烨然的语气忽地有些失落，他脸上的笑消散了几分，“他最疼爱我了，总说我是万中无一的天才，还说等以后会把清虚派都交给我。知道我打算以身祭阵的时候，他气到很久都没理我。”但在封印鲲鹏那天，他师傅还是到场了，他看到师傅眼眶发红，强忍着没阻止他，他也看到了同门师兄弟一个个哭得泣不成声的模样。凌烨然扭头看向正啃着烧鸡的鲲鹏，自言自语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鲲鹏。”无妄圣僧和他心灵相通，他阿弥陀佛了一声，声音平淡：“再次封印吧。”鲲鹏警惕地回过头看着他俩，连桌上的烧鸡都不吃了，他扑棱着翅膀飞到鱼西肩上，忍气吞声地看着凌烨然和无妄圣僧。凌烨然和无妄圣僧作为如今道家和佛教实力最强横的存在，如果真的动了封印他的念头，估计他又得回到海中。鲲鹏恨自己的妖力还未恢复，要不然说什么都要把这两个家伙给沉海。“封印倒也不用。”鱼西怜爱地摸了摸红色的鸟头，“鲲鹏在飞龙公司也不会出去做坏事。”鲲鹏点头附和，内心想着的却是：等本大爷妖力恢复就送凌烨然去和那和尚团聚！左澜仿佛察觉到鲲鹏在想什么，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有些事情不可为。”鲲鹏昂首挺胸：“以本大爷在巅峰期的妖力实力，对付这两个人族比捏死蚂蚁还容易。”鱼西不赞成地摇头：“鲲鹏大人，现在的时代变了，你捏死其他人，天道也会捏死你。”鲲鹏：“……”提到天道他立刻回想起被天道劈的时候，他打了个寒颤，不吭声了。凌烨然将视线挪到鱼西身上，他眼中是闪闪发亮的笑意，像是一个找到新玩具的小孩子似的开心：“如果不是清虚派还存在这世间，我其实挺想留在你身边的，飞龙公司也挺有趣的。”他这话让无妄圣僧和左澜同时蹙眉。左澜：“飞龙公司暂不对外招人。”无妄圣僧：“凌烨然，我们现在就回清虚派吧。”鱼西和凌烨然扑哧一声笑出来，他俩对视一眼，互相笑了起来。不过没等几人继续聊天，鱼西的手机铃声就响了，他刚接通就听到里面传来王大师焦急的声音：“鱼先生，凌祖宗在您那里吗？”鱼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凌祖宗？凌烨然？他在我这儿。”王大师喜极而泣：“我人在帝都，请问你们在何处？我马上过去找你们。”鱼西报了个地址，等挂断电话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原来之前凌烨然说的在海边遇到的姓王的清虚派弟子就是王大师。“真是太巧了。”鱼西摇了摇头，只能说明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如果不是鬼新娘带他前往那个村子遇到王大师，王大师也不会遇到凌烨然，现在所有事情转了一圈，发现巧合的有些让他想笑。王大师来得很快，他看到凌烨然的瞬间，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下了，又对着鱼西道谢。鱼西让他不要客气，他却说鱼西是自己的贵人。然后王大师将自己遇到鱼西之后的事情说了下，最后笑着说道：“如果不是遇到鱼先生，我也不会和师兄们打那通电话，也就不会在海边遇到凌祖宗。”说着，他又看向凌烨然，对凌烨然行了一礼：“凌祖宗，您要和我回清虚派吗？”凌烨然的身份太特殊了，让他待在外面万一出了什么意外，王大师觉得自己要被整个清虚派围殴。他眼巴巴地看着凌烨然，希望对方能跟自己回清虚派。凌烨然也正有此意，他对王大师点了点头，然后对鱼西说道：“等我处理完清虚派那边的事就来帝都找你玩儿。”鱼西笑了下：“那我等着你和无妄圣僧过来做客。”左澜就不太欢迎凌烨然了，鲲鹏也不欢迎他，都催着他赶快走。凌烨然几人和鱼西告别之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地离开帝都了。王大师带着凌烨然和无妄圣僧前往清虚派的时候正巧路过万安寺，无妄圣僧的脚步微顿，他站在门口看着寺庙的大门。王大师是一声都不敢吭，无妄圣僧的气质太过清冷和纯净，让他在这位面前压根不敢大声说话。按理说，他是不可能怕一个鬼的，以往都是鬼怕他，但是王大师知道这位的身份，只要对方想，完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反向将他超度了……而且他是真的没想到，不止千年前的凌祖宗还活着，竟然连早就圆寂的无妄圣僧竟然都出现了！这两人一起出现，在修行界不知道会掀起怎样的风浪，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也算是人族的一颗定心丸了。凌烨然站在不远处看着无妄圣僧的背影，他们从小相识，自然知道万安寺对于无妄圣僧的意义非比寻常，如果不是他现在这副会被“超度”的模样，他是不会选择去清虚派的。凌烨然想起在封印鲲鹏那日，他轻声对无妄圣僧的询问，然后问他“你呢？”，当时的无妄圣僧一直没有回话，是他拉着鲲鹏一起封印时心中最大的遗憾。时隔千年，凌烨然看着无妄圣僧的背影，再次问了一遍：“我心悦你——你呢？”无妄圣僧轻轻转过身，金色的袈裟在阳光下闪烁着流光溢彩的光芒，就算现在早就变成了鬼，但是他身上的佛性和圣洁的气质却一直不曾变过。他回道：“我已心悦你千年。”……鱼西刚送完凌烨然和无妄圣僧，还没到公司就接到了王红库的电话，电话里的王红库声音洪亮：“鱼先生，您今天有空吗？我有个朋友出了点事儿，您能抽空来看一下吗？”还没等鱼西回答，他又添了句：“有钱，肥客，好宰。”本来打算婉拒的鱼西立刻接道：“在哪里？”王红库报了个地址。黄一天手上还有另一个单，他将鱼西和左澜送到目的地后，开车去处理他接的单，说等鱼西和左澜这边处理好后他再过来接他们。鱼西对他挥了挥手，看着他开车远去才看向不远处正在施工的建筑地，这个建筑地在五环之外，看起来刚开始施工没多久，只是站在门口都能看到里面是漫天的黄沙和灰尘。王红库戴着安全帽大步走了出来，他身旁还跟着一个有些胖，但是同样戴着安全帽的中年男人。王红库对鱼西和左澜热情说道：“两位来啦？我旁边这位是江老板，这次就是他这个施工地出了问题。”江老板在裤边擦了擦自己的手，有些紧张地和鱼西握手：“鱼先生，久闻大名。”然后他又看向左澜，左澜没和他握手，只是轻轻颔首。江老板察言观色有一套，看出来左澜不喜和外人接触也就没有故意往左澜身旁凑。他将鱼西和左澜邀请进工地，边走边说：“我这正在开发一个商业楼，但是现在刚动土没多久，就遇到了麻烦。”左澜的目光落在这个建筑地，他眯了下眼睛，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鱼西嗅了下周围的空气，浑浊的泥土气息让他呛了一下，但工地上除了泥土的气息之外，还隐隐有一股其他的味道。鱼西问道：“工地开工的时候有做法事吗？”“害，做啦。”王红库嘀咕道，“我就是吃了工地没做法事的亏，老江开工的时候我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他一定要记得敬畏鬼怪神明，再加上老江本来就信这些，专门找了大师来做法事。”鱼西莞尔：“也不用太过封建迷信。”江老板抹了下脑门上的汗：“做我们这行的，一个比一个信玄学，就怕一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他小心翼翼地看着鱼西和左澜，心中暗想这两位虽然年纪轻轻，但是脸上的情绪却一丝一毫都没泄露出来，让他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鱼先生有没有看出来他背着他媳妇藏起来的两千块小金库……鱼西对上他的视线，对他眨了眨眼睛。江老板心里一跳，脱口而出一句：“我藏的那两千小金库是为了给自己买烟，绝对不是用来做坏事的。”鱼西和左澜：“……”王红库：“……”鱼西委婉说道：“我不是想问这个，我是想问，你这工地上是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说着，他扬了扬空气中的灰尘，走向一块正在施工的土地。江老板连忙让所有人停下施工，今天下午先休息。他走到鱼西身后快速说道：“鱼先生，我这个工地刚开始施工就诸事不顺，开工第一天就有个工人摔了一下，严重倒是不严重，就是得休息几天，我让他好好养病，工资和补偿金照发，这事就算过去了。当时我就很不安，总感觉开工第一天出事不吉利，后面果然……麻烦事更是一个接一个。”“第二天上午的平安无事，但是下午的时候开挖掘机的手一抖，那挖掘机跟长了眼睛一般冲着我而来，好在最后开挖掘机的师傅经验老到，将挖掘机一个及时停在我面前！就差一米啊！要知道挖掘机不是小车，哪里会突然改变方向？我当时都吓傻了。那师傅也说当时的感觉很玄乎，就像是有人操控挖掘机似的。”“紧接着后面第三天、第四天都出了各种意外，到第五天的时候，我家里的花瓶忽然碎了，当时大半夜的，我全家都被吓了一跳，我女儿更是抱着我哭了好一会儿。”江老板倒了一通苦水之后，叹了口气：“我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法事我做了呀！”鱼西一听江老板的描述，感觉对方的手段还算温和，没有不管不顾地闹出人命，只是接二连三的警告，一般会这样再三提醒江老板让他停工的存在，应该不止是在工地上作妖这么简单的提醒。鱼西问道：“除此之外，你还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吗？”江老板摇头，又点头：“好像有，又好像不是，我梦到了一只老鼠，但是它在那吱吱吱的我也听不懂……”他说到这，忽然神色一变：“该不会这是只成精的老鼠吧？”他表情紧张地看着工地，就担心从哪里窜出来一只老鼠。要说这种工地动物托梦的事情在他们圈子里也算是时有发生，只不过人间托梦的动物都能说话啊！口吐人言！他这梦到的就是普通的白老鼠，让他完全没往那方面想去，再加上他女儿最近买了一只花枝鼠在家养着，他闲来无事还逗弄了一番，他还以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来着。鱼西若有所思地看着工地。此时的工地在停工后，那漫天的黄沙也少了很多，鱼西也终于闻清楚那股掺在泥土里的味道到底是什么了。那是一股微弱到几乎察觉不了的妖力！鱼西顺着这妖力走向工地的一个方向，江老板和王红库跟在鱼西身后，看到鱼西停在一处角落中。左澜在几人身后慢吞吞地走了过来，鱼西扭头看向他，用眼神示意着——“鼠妖？”这次的左澜和他心有灵犀，秒懂他眼中的意思，轻轻地点了点头。这种还没化形的妖做出这种提醒的事必有原因，极大的可能是心存善心的那种。鱼西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这个工地，忽然对江老板问道：“你打算把商业楼建在哪里？”提起自己擅长的领域，江老板指着一处方向，侃侃而谈：“我准备建三栋商业楼，因为我爱人的名字字面有个M，我打算把这三栋建筑连在一起建个M的造型。再加上我有个女儿，这三栋楼又代表着我们一家三口，左边和右边那栋会建的高一些，代表我和我爱人，中间那栋会矮一些，代表我女儿。到时候商业楼建好了，就在商业楼上挂上M的大牌子！”鱼西啪啪啪地鼓掌：“很有创意。”江老板谦虚说道：“哪里哪里。”“就是……”鱼西委婉说道，“你看你要建的商业楼后面有一条小湖，左边还有一排槐树，这两个都是招阴的存在。”江老板大手：“这个我考虑到了，等建成之后我打算把槐树给砍了，小湖给填了。”鱼西又啪啪啪鼓掌：“不愧是江老板，还是很了解风水的。”江老板继续谦虚：“哪里哪里，远远比不上两位。”“不过……”鱼西再次委婉说道，“你有没有觉得M这个字母不太好，上实下空。你盖好的商业楼再挂上这个牌子，从风水来说，商业楼会被M这个字母从上往下压住。通俗来说，就是本来就阴的这片地方更阴了。”鱼西的解释简单易懂，让王红库恍然大悟：“我懂了，就是那牌子会把这商业楼压到接地府嘛。”鱼西拍了拍他的肩膀，表情欣慰：“孺子可教也。”江老板听傻了：“那怎么办？”他脑子转得快，痛定思痛，无奈说道：“我女儿名字还有一个字母W，鱼先生，您看这个字母如何？”鱼西心想他还挺执着，不过W倒是没这么多讲究。“用吧。”跟江老板说完这些话后，鱼西蹲下身，轻声问道：“洞里的小鼠妖，你在吗？”面对还没有化形甚至都不会说人话的妖，他的声音相当柔和，尤其还是这种存心提醒江老板的好妖，更值得他温柔以对了。地下传来一阵动静，似乎有吱吱吱的声音传来。鱼西的声音更加轻柔了：“你是怕人不敢出来吗？”听到小鼠妖三个字的江老板瞪大了眼睛，他连忙说道：“那我去另一边？”地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地面上也冒出一个包，很快这个包被地下的东西顶破，露出一个小小的鼠头。它吱吱吱地叫着，从洞中窜了出来。它浑身雪白，一双红色的眼睛羞涩地看着鱼西，还抖了抖腮边透明的胡须。王红库夸道：“通体雪白，双眼血红，一看就不是凡品，难怪能成为鼠妖。”鱼西瞥了王红库一眼，就在他以为王红库的马屁已经够厉害的时候，江老板也大声夸赞道：“瞧这柔顺的毛发，充满灵气的眼神，鼠妖在上，请受小人一拜！”鱼西：“……”小白鼠更害羞了，它吱吱吱了好几声，只不过没人能听懂它的动物语。鱼西悄无声息地转头看向左澜。正抬头凝望天空的左澜装看不到鱼西的眼神，鱼西锲而不舍地看着他。左澜叹了口气，充当起翻译的机器：“它说这一片很阴，这个商业楼不能盖，盖了后容易出事，到时候会有人死亡。”小白鼠吱吱吱地点头，它继续吱吱吱着。左澜面无表情地翻译：“它说它全家十八代都在地里，非要动工的话，得等它全家都迁移走，不过它家最近有十个怀孕的母鼠，暂时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全家十八代……鱼西陷入沉思。王红库和江老板也陷入沉思。小白鼠看到几人的沉思，害羞的一连吱吱吱了好多声，几乎要重新钻回地面中。它直起身子对着鱼西和左澜的方向拱了拱手，爪爪小小的，看起来特别可爱。左澜继续翻译：“它说感谢鱼先生你过来，商业楼顶端换成W的大牌子就可以动工了，后面的湖水和槐树也要解决了。”鱼西摸了摸小白鼠的脑袋：“谢谢你提醒江老板。”小白鼠飞快地看了江老板一眼，它目光中闪过一丝什么，又吱吱吱地说了些什么。左澜：“它说江老板的女儿在长大以后会造福一方，它算是提前结一个善缘。”江老板有些受宠若惊：“她今年才刚到十岁。”他脸上带着些自豪的表情：“不过我女儿很聪明，去年上学连跳两级，大家都说她以后一定有大出息。”小白鼠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忽然蹦到他脚下，直勾勾地看着他。江老板身体僵硬，小白鼠不离他这么近他还能安慰自己这只是一只老鼠，但此时小白鼠站到他身前，红色眼睛盯着他的时候，让他莫名感到惊惧，腿都开始打颤。这可是妖怪啊！小白鼠看出他的害怕，往后退了几步，不过它的几步对于人类来说，约等于没有动。小白鼠吱吱吱地叫着，它看了看左澜，目光中有些害怕，心想自己说了这么多，这位苍蝇妖不会不耐烦吧？左澜倒是没有不耐烦，而是继续翻译着：“江老板，它问你愿不愿意供奉它。”江老板愣了一下。王红库露出羡慕的表情：“我愿意啊！在我老家那边大家都喜欢供奉五大仙，老鼠就是其中之一，大家都称呼为灰仙。”鱼西点头：“并且灰仙的本事很厉害，它们通常可以预知未来，让人财运亨达。”江老板还在发愣，王红库倒是恍然大悟：“难怪它说商业楼盖起来后会出人命，原来是提前预知。”他这么一想，不由更羡慕，忍不住对小白鼠说道：“灰仙呀，您看我怎么样呀？我来供奉你吧！”小白鼠瞥了他一眼，没吭声，无声地拒绝了。王红库表示自己十分悲伤，他大力拍了下江老板的肩膀：“你还愣着做什么？！有这种好事还不赶快答应！”江老板这才回过神，他扑通一声跪在小白鼠面前，扬起一阵灰尘：“灰仙大人，我当然愿意！”小白鼠被呛了满脸的灰，一身白毛愣是变成了灰毛，成了名副其实的灰仙。江老板紧张又忐忑：“灰仙大人，我不是故意的，您没事吧？”小白鼠对他挥了挥爪子，大度的没有记仇，它飞快地嘀咕了一句什么。左澜：“它说自己不是五仙中的另外几个喜欢记仇的，这种小事它不会放在心上。”王红库对自己家乡的事很了解，嘿嘿笑了一下，接道：“五大仙分别是狐狸狐仙、黄鼠狼黄仙、蛇是柳仙、还有就是刺猬白仙和老鼠灰仙。”“我家那边都传，白仙性情温和，是最不记仇的……而最记仇的就是狐仙、黄仙以及柳仙。”狐狸、黄鼠狼和蛇，就算没有成仙，它们的记仇也是出了名的。至于小白鼠说自己不记仇……咳咳，其实灰仙还是挺记仇的。不过灰仙就在王红库面前，他当然没把灰仙也记仇这种事说出来。江老板是听过五大仙的，但是没想到五大仙会主动找上自己，这得多大的福气啊！他激动地看了眼小白鼠，又感激地看向鱼西：“鱼先生，这还得多谢您！”鱼西倒是觉得这事跟他没什么关系，小白鼠是看重江老板女儿未来的才能和气运，所以才和江老板结个善缘，非要说的话，江老板最应该感谢的是自己的女儿。小白鼠也看向鱼西，对鱼西抬起爪子，眨巴着自己的红色眼睛，对鱼西吱吱吱叫着。左澜的神色微变：“它说……你未来会改变妖族命运。”鱼西微怔，有点儿不明所以，他身为人族，如果说改变的是人族的命运倒是情有可原，但是怎么会改变的是妖族的命运？小白鼠继续吱吱吱着。左澜：“它说具体的未来它也看不到。”鱼西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没在这事情上过多纠结，而是又摸了摸小白鼠的脑袋：“去江老板家后要好好修炼，争取早日能说话化形。”小白鼠蹭了蹭鱼西的掌心，重重地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在一旁听到鱼西和左澜对话的江老板没敢说话，他耳朵竖着，一直在偷听，总觉得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竟然还有妖族！会不会他路边遇到的一个人都是妖怪啊！他看向鱼西和左澜的目光更加敬畏了。王红库的表现就直白多了，他恭恭敬敬地对鱼西问道：“鱼先生啊，都有妖族了，您看我是不是也能供奉一个五大仙啊！”他拼命地表现自己：“我人挺好的，勤奋刻苦赚钱还不在外面瞎搞，做过最过分的事情也就是看看美说了一会话后，王红库和江老板毕恭毕敬地将鱼西和左澜送到门口，门口处早就停着一辆来接他们的车。黄一天在驾驶位上对鱼西和左澜喊道：“我那边的事也处理完了，就来接你们了。”一直跟在江老板身旁的小白鼠听到他的声音猛地往后面一躲，看起来十分怕他。黄一天的视线落在小白鼠身上，哟了一声：“这谁家的小灰仙呀？巴掌大就出来干活啦？还不会说话吧？”小白鼠对他吱吱吱几声，藏在江老板身后，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好在黄一天也只是打趣一句，等鱼西和左澜上车后，他开车着扬长而去。江老板察觉到小白鼠对刚刚开车那人的惧怕，他有些惊讶，对着小白鼠问道：“灰仙，敢问那位的身份也不简单吗？”能翻译的左澜离开之后，小白鼠再说话就没人能翻译了，不过它好歹开了灵智，还是认识字会写字的。它用自己的小爪子，在满是灰尘的地上写了一行字。【他是黄仙。】江老板和王红库面面相觑，他们当然没怀疑灰仙这话的真实度，但是黄仙不是被人供奉的吗？怎么还当起了司机？！王红库是见过黄一天的，当初王犁带着鱼西和黄一天前来工地的时候，他还不知道鱼西的身份。当时的黄一天看到杨大师用来打生桩的祭品有黄鼠狼时显得异常愤怒……现在再一想，难怪愤怒啊！原来他就是黄鼠狼！王红库腿有点儿软，他刚刚还和鱼西嚷嚷着要供奉一个五大仙，但是真看到化为人形的黄仙在他面前时，他发现自己压根没那勇气供奉！江老板声音干涩：“看来鱼先生的身份比我们知道的还要厉害。”毕竟刚刚才听到灰仙说鱼先生以后会改变妖族的命运。王红库又想到那天晚上一脸愤怒的黄一天在鱼西的一句话中恢复平静，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以后一定要多做好事，千万不能得罪鱼先生。”而另一边，在万安寺门口刚和凌烨然表白的无妄圣僧正想继续说话的时候，忽然听到万安寺内一片沸腾，里面隐约传来一道道惊恐的声音。“天哪，圆寂千年普空大师的舍利子发光了！”“卧槽——普空大师的舍利子飞起来了！”“普空大师的舍利子飞到寺庙门口了！”无妄圣僧淡然的表情一变，拉着凌烨然就跑：“快跑，我师傅的舍利子要来超度我了！”追着无妄圣僧的发光舍利子如果能说话，恨不得张口骂道：“孽徒，哪里跑！”不去地府投胎天天在外面鬼混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