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住了, 周围的空气快速降温,让赵婶感觉比在冰窖中还要寒冷。赵婶寒毛直竖,她牙齿轻轻打颤, 在安静的深夜中发出异常清晰的声音。一根绳子从房檐上垂下, 绳子尾部轻轻垂在赵婶的脖子间, 让她忍不住放声尖叫起来,只不过外面的狗叫声比她这声音还要大, 将她这声音完全遮掩住。雪晴从房檐上倏地掉了下来,那双惨白的脸贴在赵婶脸上,她猩红的眼珠缓缓地转动了下,将那根吊在房檐上的绳子尾部拽住在自己手上绕了几圈,然后一点点, 慢条斯理地缠上赵婶的脖子。赵婶毫无抵抗的能力,她怕到腿软手软,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她瞪大眼睛看着雪晴, 口中不住地求饶:“雪晴, 我错了, 你别杀了, 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烧给你, 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死了小志怎么办?他会哭死的!”雪晴歪了歪脑袋, 除了眼睛很红之外, 她的唇也很红, 不知道是不是死的那日喝多了烈酒。她一字一句问道:“我死了, 小志也会难过, 你怎么没想着放过我?”雪晴说完这话, 不顾赵婶痛哭流涕地求饶, 将系在赵婶脖子上的绳子猛地收紧。她如今是鬼,力大无比,不仅将绳子收紧,并且那根垂在房檐上的绳子挂着赵婶的脖子将她整个人从**拉起拽到了半空中,让赵婶只能无力地晃**着脚,喉间发出含糊的说话声,双手死死地扒着脖子上的绳子拼命地挣扎。在房檐上的绳子在雪晴的拉扯间发出摩擦的声响,随着一道咔嚓的骨头断裂声,赵婶的脖子耷拉在肩膀一侧,竟是被绳子活生生地将脖子扯断了!在临死前,赵婶看到雪晴那种死白的脸露出一抹笑,甚至脸上浮起了一丝潮红,似乎在高兴终于有人下来陪自己了。剧烈的疼痛让赵婶从噩梦中惊醒,她身下的被褥都被她的冷汗浸湿了,她从**坐起来,大口地喘着气,借着月光看向窗外,院子里的狗和她噩梦中一样在狂叫着。她手指颤抖得不行,心惊胆战地抬头看向房檐,这一看之下,她陡得松了口气。还好,只是个噩梦而已!她四肢发软,但是跟噩梦中完全无法动弹不同,这个时候的她拥有身体的控制权。她喘息了一会儿后,从**爬起身,走到外面的桌面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流了那么多汗,她现在渴到不行。正当她仰头喝着水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幽幽的女声:“婶婶。”她手中的杯子砰地掉落在地上,她僵硬地扭头,随着她的动作,她脖子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根长绳从她头顶的房檐处垂下,轻飘飘地垂在她眼前。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女孩,她步步逼近赵婶,口中不停说道:“婶婶,下来陪我吧。”随着身后那道无声脚步的贴近,赵婶的脖子又被那绳子缠住,这绳子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和生命,死死地卡着她的脖子,麻绳粗糙的表面很快就将她脖子磨出血,然后又陷入肉里。这疼痛是个人都忍不住,赵婶发出一道痛不欲生的嚎叫:“雪晴,我错了,我错了!”雪晴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手上的绳子依然沉稳有力的收紧,没过多久,又是一道脖子断裂的声音。赵婶从噩梦中惊醒,院子外的狗声依然在叫,她浑身抖如筛糠,在**颤抖了好一会儿才连滚带爬地从滚到地上,地面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冷颤,然后猛地抬起手摸着自己的脖子,并不光滑的皮肤没有裂开,完好如初!她被这两个噩梦吓得呜呜呜直哭,不敢在房间里继续待着,她跑到院子里,左右张望了下,跑到狂吠的狗身旁,那狗看到她叫得更凶了,背部的毛竖起,冲着她龇牙恐吓着。赵婶愣了下,满心的恐惧让她对着狗破口大骂:“你对我叫什么?!认不清谁是你的主人?”她的模样可能有些可怕,让狗叫得更大声了,这狗弓着身子,冲着她凶狠地叫着,看起来如果不是有狗链拴着着,随时都会冲上来咬她一口。赵婶瞪了这条狗一眼,颤颤巍巍地走到大门处,打算去隔壁人家躲一会儿,但是她发现门怎么都打不开,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阻止她出去似的。在她急得不成样子的时候,那道熟悉的女声又响起了。“婶婶,你要出去吗?”赵婶推着门的手一僵,这次她连回头都不敢了!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神色绝望中又透着忏悔:“雪晴,婶婶真的错了,婶婶当时只是鬼迷心窍,在做了那件事之后每天都寝食难安,我真的很后悔对你做出那种事!”“是吗?”雪晴的声音带着些疑惑,“婶婶,我好像死了三年吧。”背对着她的赵婶牙齿打颤:“是,今年是三年整。”雪晴的声音幽冷幽冷的:“那为什么小志每年冬天回来都知道给我烧香,但口口声声说着知道错了的你却一次都没去过我坟前道歉呢?”短短一句话让赵婶贴在地面上的脑门上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她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连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口。雪晴看着她说不出话的模样冷笑了一声,然后解开了拴着那条狗的链子,站在一旁看着那条狗。那条狗冲着她龇牙,口水流在地上看起来凶恶无比,但是一边凶狠地叫,又一边发出呜咽声,看起来好像很怕雪晴。雪晴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往赵婶的方向投掷,那狗被转移了注意力,又对着赵婶的方向龇牙。然后它权衡利弊,发现自己虽然干不过雪晴,但好像能干过赵婶。它在地上磨了磨爪子,然后一个猛子冲向赵婶的方向对着她的后背狠狠地咬了一口。在赵婶发出凄厉惨叫的时候,雪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只不过她这笑声无比诡异,不像是在笑,更像是她当时被赵婶勒住脖子时发出的垂死挣扎声。赵婶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身,虽然浑身还在抖,但她依然怒视着这狗:“你疯了?!”这狗压根不理她,又一口咬在赵婶的小腿,赵婶大声嚎叫了一声,伸手按住这条狗的狗头,但这狗转头就给她的手也来了一下。雪晴旁观了一会儿,手上的绳子轻飘飘地飞到赵婶身边缠住她的脖子,这绳子在她脖子间转瞬间就变成了一个死结,接着她又将另一头丢在那流着口水的狗身前。“叼住。”然后雪晴从厨房拿出一块肉,飘在前面逗着狗,让这狗跟在她身后追着那块肉。这狗拖着背部都是伤的赵婶在地上疯狂跑着,赵婶的指甲死死地抠着脖子处的绳子,一边疯狂骂这连主人都不认识的狗,一边对雪晴苦苦求饶。雪晴置之不理,她目光阴冷,看到赵婶这个样子只觉得讽刺,让她想到自己当时苦苦哀求的绝望模样。赵婶再次从噩梦醒来的时候目光发直,她缓了好几秒,只觉得自己后背还残留着那股火辣辣的痛感,她从**翻滚下来,跑到厨房摸了把刀,然后走到前院举起菜刀对着那只依然对她狂叫的狗疯狂砍了下去。“让你叫!让你拖我!”一道道呜咽声传进她的耳中,赵婶双目赤红,一连砍了十几刀才停下手。然后她又气喘吁吁走到大门处,这次依然推不开门,她也没打算走门,弯着腰从狗洞钻了出去。当她离开那个恐怖的家时,她喜极而泣,拿着菜刀恐惧又警惕地打量着周围好几秒,在确定没看到雪晴的鬼影后,她疯了一般大步跑向李婶家。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身后又传来了狗叫声!不过今晚邪乎事太多了,她现在也考虑不了那么多了,她在李婶家门口大声喊着:“李家婶子!”但是一连喊了好几声都没人搭理她,这时候身后又传来雪晴的熟悉声音。“婶婶,你要躲到哪里?”只要雪晴一出现,赵婶就浑身僵硬,感觉四肢的力量都被人抽走了,她强忍着惧怕,强迫自己一步步走到李婶的家门口拼命敲门。但下一秒,她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李婶家的门。大半夜出去上厕所的李婶打了个哈欠,她刚刚还听到外面传来汪汪汪的狗叫声,伴随着狗叫声的,似乎还有一道若隐若现的尖叫声,不过这一会儿那道尖叫好像恢复平静了。想到那疯狂的狗叫,她联想起村里的老人说狗看到不干净的东西就会叫。想到这点,这大晚上的她感觉身边凉飕飕的,她有点怕,连忙解决完就钻进了房间。天老爷的,希望不是有什么脏东西!不过不是脏东西,可能是哪家缺德的在打女人!穿门进来的赵婶站在她面前,愣愣地看着她一副完全看不到自己的模样,在这一刻,她好像隐约明白了什么。难怪家里的狗一直对她狂吠,难怪那么怕她的模样。原来她早就死了。她……是从第几个噩梦死的?她死了小志怎么办?她今年还准备了很多腌鱼腌肉等着小志回来一起吃呢!怎么会就这样死了?身后的雪晴还在喊她:“婶婶。”赵婶在发现自己死了后,一股怒气从心间蔓延至大脑,她突然就不怕了,她提着菜刀冲向雪晴,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你个贱人!”反正她都死了!都踏马是鬼!谁比谁高贵?!然而下一秒她就被雪晴连鬼带刀的踢到了墙边,疼得好半天都没能站起身。看来雪晴比较高贵。雪晴蹲在她身边,将那菜刀从她手上拿出来,然后狠狠地砍向她的脖子。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之后,赵婶又从噩梦中惊醒,不过这次不同的是,在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不是躺在**,而是站在床边!她看到“自己”挂在房檐上,脖子歪在肩膀处,尸体的死状看起来极其怪异。原来她在第一次噩梦的时候就死了,那不是噩梦,是真的。她怔了许久,直到谁家的鸡鸣声响起才让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她扑在**,看着自己的尸体,放声大哭着。“小志——”没过多久,赵婶家门口就聚了一群人,大家都在问赵婶家的狗是怎么了,叫了一晚上,到一大早上还在叫。李婶挤进人群,多嘴说了一句:“可不是吗!我昨天听着狗叫了一晚上,都不带停歇的!整整叫了一晚上!我还以为有什么脏东西或者谁家在打女人呢!没想到是赵婶家啊?”一众村民互相看看,一副想进去又不好闯进赵婶家的模样。李婶在门口大力敲着门,不过里面除了狗叫声之外,好像赵婶并不在。此时赵婶家门口聚得人越来越多,连住在村子后面的张婶都听到动静走了过来,她也敲了敲门,还对里面喊了几嗓子,回应她的只有狗叫声。村民都在议论纷纷:“赵婶该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这没人开门也不是事啊!要不我翻墙进去看看?”张婶和赵婶有亲戚关系,做事没其他村民那么多的顾虑,她对其他村民招手,语气带着焦急:“赵婶该不会真的出事了吧?都这个时候了,还翻墙做什么?直接把这门踹开!”能让狗叫一晚上,怎么想都不是什么小事。村民们也是真的担心赵婶出事,于是从人群中走出来两个中年男人将赵婶家的门撞开。被拴着的那条狗看到一群人进来反而安静下来了,它叫了一晚上嗓子都嘶哑了,此时恹恹地趴在地上,尾巴无力地甩了甩。张婶走进院子打量了一下,没看出和往常有什么不同,睡觉的房间门也是关得好好的。她快步走向赵婶的房间,敲了几下发现没人吭声后她直接一脚踹开门,但是当她看到屋内的景象时,不由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发出一道声嘶力竭的尖叫。她身后的村民们都被她吓了一跳,大家也纷纷挤进屋子,然后也发出一连串的惊叫声。“赵婶上吊了!!”“这人都僵硬了!!”“好吓人!!怎么好好的上吊了!”村民们都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尤其李婶,她瞪圆了自己的眼睛:“我昨天碰到赵婶她还好好的啊!她还跟我说小志马上毕业了,她就能去大城市享福了!怎么就无缘无故的就上吊了?!”“是啊,她提到小志都一副自豪的模样,说自己总算快熬出头了,怎么可能会自杀?”“我也觉得不可能是自杀,赵婶整天过得滋润得很,咱们谁自杀,她都不会自杀!”在一众猜测声中,只有张婶脸色煞白,她盯得赵婶的尸体,口中喃喃自语道:“是雪晴来报复了,是雪晴!闹鬼了!闹鬼了啊!!”她说完这话,连滚带爬地跑出赵婶家,在村民们不明所以的视线中,她将三年前的事原原本本的说出。什么赵婶早就看雪晴不顺眼了,因为雪晴影响到小志找城里的大小姐了!还说赵婶打算把雪晴卖给人贩子,但是去卫生院检查发现不能生孩子这事只能作罢,不过这事过去没多久雪晴就上吊了。张婶边说边哭:“我就知道雪晴的死不简单!我听赵婶提过,她说雪晴在知道自己不能生孩子后就不想着嫁给小志了!她说以后就当小志的妹妹,还说要给赵婶养老送终!她自己都想开了,怎么可能会上吊自杀?而且雪晴下葬的那天!大家都那么难过,只有赵婶!她笑了!她当时笑了,你们知道看起来有多瘆人吗?”她这么一说,李婶也一拍脑门,像是回想起什么似的:“我就说怎么那么不对劲,那时候我见雪晴白天的气色虽然不是很好,但也没有不想活的那种感觉!就是赵婶一直跟我念叨着雪晴半夜发疯,但我家跟她家离得这么近也没听到什么动静……”村民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这事是真还是假,但是两个人都站出来怀疑当时的事,很难让人不多想。有个村民动了动嘴皮:“那阵子我看到赵婶逢人就说雪晴不想活了……而且我看她的神色也没有难过和想要劝雪晴的模样,有次我从厕所出来,看到赵婶还一副挺高兴的模样,哼着歌回家呢!哪像家里有个人打算寻死觅活的样子?”“说起来。”一个抽着烟斗的老头子吐出一口烟,“三年前赵婶不是从我儿子的棺材铺里面买了一个棺材给雪晴下葬吗?我听我儿子说,赵婶当时还托他找了个井盖。”他说到这,抬起头看着众人:“我儿子不懂,但是我是懂点这些东西的,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村民们纷纷摇头。他抖了抖烟灰,视线透过院子看向房间里吊着的赵婶,感觉周围吹来的风都是阴风,他压低了声音说道:“把在棺材里的尸体面朝下,然后将井盖压在尸体上的背面上,能让那人的灵魂永世不得超生!多阴损呐!我在书上看到过,这都是做了恶事怕被鬼魂报复才用这招!”村民们齐齐地抖了下身子,有胆小的都怕到快要哭出来了。张婶的哭声变大,她先是看到赵婶那可怖的尸体,然后又被村民这么一说更加确定这是雪晴过来寻仇了,她崩溃地挠着自己的头发,没两下就成了鸡窝头,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脸惊惧:“把雪晴卖给人贩子的主意还是我出的,雪晴会不会来找我报仇?!”那老头子笑了下:“赵婶和雪晴是同样的死法,狗也叫了一晚,这要真的是雪晴回来了,那她的怨气得多浓重才能掀开那井盖呐?你啊,自求多福吧。一天天的,不想些好,尽把主意打到小辈身上,出这种主意脸上不觉得臊得慌?”张婶被这老头说得脸色发白,白中又透着羞耻的红,但是她连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这附近几个村就只有这么一家卖棺材的,虽然说现在不需要这玩意,只有丧事才需要,但是谁家在几十年后不要用这玩意?这老头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样,万一到时候在棺材上动点手脚影响下葬人的子孙三代可咋整?所以张婶就算被骂,也只能老老实实听着!村民们都一副不赞同的表情看着张婶,有脾气暴躁的直接就开骂了,一些往常跟张婶关系好的村民也不由互相对视了一眼,打算以后都离张婶远一点。本来好好的一家子人愣是被这个搅事精弄成这副家破人亡的模样,这不是造孽这是啥!管好自己家的事不就得了,还想着插手别人家的事是得有多闲?跛不跛脚、配不配的上,那都是人家小年轻自己的事,不说盼着点别人好,竟然还给别人出这些馊主意!赵婶也是脑子糊涂!一众村民现在连去把赵婶尸体放下来都推三阻四的,大家都不愿意去,都感觉赵婶做的不是人事,抬这种人的尸体多晦气啊!最后还是猜拳决定,被选中的两个倒霉蛋儿啐了一口,还瞪了张婶一眼才去把赵婶的尸体放下来。村长急匆匆地赶来,他年纪不小了,听闻事情的经过后睁大了眼睛,大骂:“糊涂!一群心眼比芝麻还小的女人!雪晴那孩子机灵能干!就算不能生,人家不是也说不和小志一块过日子?怎么就糊涂到非要把人搞死?”张婶一边怕得抽泣一边说:“还不是小志那孩子,说毕业后要赚钱给雪晴治病,还说要供她读书,赵婶气不过才……”“不是我说你们,人家小志自己赚的钱!就算给雪晴花又怎么样了?而且雪晴不是说了以后当他妹妹吗?!村子里有女孩子早早辍学去城里打工供家里哥哥弟弟上学,家里弟弟哥哥就不能出息了也支援妹妹一下?小志做的没错!重情重义!不管以后是和雪晴结婚在一起还是当兄妹都让人挑不出错了!反倒是你们……”村长气得直摇头,他看了眼赵婶家,对村民们说道:“小志那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心思单纯又一根筋,要是知道他妈是这种人还对雪晴做出这种事,他能到雪晴坟前自尽给雪晴赔罪!这事咱们别跟小志说缘由,就说赵婶想老伴了!下去陪他了!”再后面就是从商海市赶回葬礼的王远志,他茫然又手足无措,一时间难以接受赵婶的自杀。他在学习上聪明的脑子在这时却仿佛卡机了,他不知道为什么雪晴没等到他,他妈也没等到他。是他还不够努力吗?都怪他大学期间赚得太少了,要是能早早把雪晴和妈都接到商海市享福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他抛弃了自己对于学术的理想,放弃了继续读研读博。在00年出头的那个年代,他转而投身到生意场上,用自己在大学时赚的钱在炒股中赌一把,要么身价上万,要么倾家**产。他赌赢了,赚了人生的第一桶金,然后又利用这桶金钱生钱,变得越来越有钱。但是一直到现在,他依然孑然一人,每天伴随他的只有无尽的孤独。而在生意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二十年前的单纯也早就烟消云散了,他再回想起当年的事,隐隐察觉到了好像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只是他不敢深想,他怕打破自己心中对于“母亲”那慈爱的印象,到时候浮出水面的会是一张让他接受不了的真实面容。直到老家拆迁,他才终于痛定思痛,决定打碎二十年前的镜花水月,了解这迟到二十年的真相。王远志以为自己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但当一切呈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低估了人性,更低估了他妈对他的“爱”有多么恐怖。王远志呼吸急促,他伸出手将镜子扣在桌子上,指尖都在颤抖,看起来难以接受这二十年前的一切。“鱼先生。”王远志眼睛泛红,他声音沙哑,抬起头看向鱼西,“您刚刚在院子里的时候说雪晴就在这,我……想见见她。”鱼西看向雪晴,如果雪晴想,自然能显形在王远志身边,但是她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却一直不肯见王远志,此时她见鱼西看向自己,对鱼西摇了摇头。“我不想见他。”鱼西将这话转述。王远志的睫毛颤了下:“因为我没能遵守诺言带你去商海市吗?”雪晴侧过脸不肯看他:“不是。”鱼西跟传话筒似的,又将这话说给王远志,他在这时候突然明白了上次遇到那只小白鼠,负责传话的左澜为什么表情那么冷了。王远志的表情有些茫然,他低声问道:“那是因为什么?”雪晴这次没说话:“可能因为你迟迟不敢回来面对这一切吧。”没等鱼西将这话说给王远志听,赵婶的鬼魂就表情狰狞地开口了。“不是!是因为她在骂你为什么不好好读书去考研考博坚持自己的理想!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再找一个知心人陪在身边!为什么明明不敢面对二十年前的事却又一直放在心里跟自己过意不去。”她说了这一长串话后,又大哭起来,鬼哭声吵得涂然都捂起了耳朵。“我错了,小志,我要是知道当年的事会让你单身到现在,就算我死都不会对雪晴动手!”当年难以怀孕的病症放在如今已经不算什么大问题了,雪晴只是月事来的时候血少,只要能耐心治疗和调理身体,怀孕肯定不成问题。“婶婶。”雪晴幽幽地唤了她一声,“你都死这么多年了,话还是这么多。”鱼西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将这话转述,他想了想,还是将赵婶的那几句话说了出来。王远志的眼眶陡得红了,他摘下眼镜,一滴眼泪在镜片中。“考研还有什么用?我当年因为实力不够失去你,我不会让自己再读下去了,我只想赚钱!”他声音压抑到仿佛乌云盖顶,沉重到让人喘不过气:“还有,你让我怎么再找其他人,我从十五六岁就和你在一起,从情窦初开你就是我的初恋。这些年我不是没遇到其他合适的人,我也试着接触过,但是我连和她们吃饭看电影都觉得难以接受,我会想着我身边为什么不是你?我二十年前答应过你的,以后要带你去大城市,现在陪在我身边做这些事的应该是你,不是其他人。”“我说供你读书,你没等到我,这些年我帮助了不少读高中的孩子。每当他们考上大学的时候,我总在想,如果你在,你也该考上大学了,也该毕业了,也该……和我结婚了。”雪晴的眼中倏地流下两串血泪。鱼西在心里轻轻叹息了下,看来镜子里的村长说王远志一根筋是对的,这么多年了,他变了很多,但是那股执拗劲儿又似乎完全没发生变化。王远志强压着自己的情绪,他捏了下自己的眉心缓解情绪,他声音低沉:“我妈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你,这些年我猜到了一点当年的真相,但是我不敢相信我妈会真的那么做。你是我喜欢的人,她是把我从小抚养大的人……”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更加沉了几分:“她对你动手,作为她的儿子,我也没有颜面出现在你面前。我一直在想,如果真的见到了你,我要说些什么,我又能做些什么。”王远志说完这话后,顿了足足有三秒才继续开口:“我下去陪你,好不好?”“陪个锤子啊!”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响亮的女声,来人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的走了进来,她年纪看起来比王远志要年轻许多,她身上有一股成熟女人的韵味,但脸蛋看起来又相当年轻。说她四十岁可以,说她三十也可以,二十大几也不是不行。她烫着波浪大卷发,烈焰红唇,还踩着恨天高,进来就对王远志指指点点地说道:“不是吧?你都这一把年纪了,还想老牛吃嫩草陪18岁的雪晴呢?”王远志有些诧异:“尤雪,你怎么来了!”雪晴见到她眼睛一亮,对她抿唇笑了下。在这些年漫长的鬼生中,她发现自己会回想起很多人,但是有个人明明在她的生命中没出现多久,但却一直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海中。那个自信优雅大方的尤雪,那个让她留在商海市工作或者读书的“姐姐”。原来从那么早开始,她就想要拉她一把了,可惜当年的她不懂,又心软觉得婶婶一个人在家做农活辛苦,把尤雪的好意弃之不顾。现在想来,她真是个笨蛋!“别提了,我去你公司谈合同,你助理说你回老家拆迁有一段时间了,我一琢磨就算拆迁也不至于待那么久把商海市的公司都丢了。”尤雪表情犀利,“除非你不想要这一切了。”王远志没说话。尤雪瞪了他一眼后,目光又放在鱼西身上,然后她对鱼西热情地笑了一下:“鱼哥!”鱼西轻咳一声,这、这,被成熟大姐姐喊鱼哥让他有点扛不住。尤雪的性格非常开朗,她拖了个凳子一屁股坐在上面,视线扫了眼桌子上的镜子,露出些遗憾的表情:“我是不是来迟了?”鱼西点了点头。尤雪吐出一口气,她脑子比王远志还要聪明,一看到这镜子就明白了许多:“既然你们才看过这镜子,是不是代表雪晴现在就在这儿?”她很直白地说:“我想见见雪晴。”说着,她瞅了情绪低落的王远志一眼,没好气地说:“王远志肯定也很想见雪晴。”鱼西委婉说道:“主要雪晴不太想见到王老板。”他看了眼还在哭天抢地的赵婶,对王远志说道:“不止雪晴,你妈也在。”王远志一愣:“我妈也在?”难怪他刚进院子的时候感觉胳膊传来一阵凉风,雪晴对他有怨,自然不会这么亲近他,原来是他妈。提到赵婶,王远志的神色复杂,他想要说的话太多,这时候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而赵婶听到鱼西提起自己,她哭声一顿,接着竟然不是请求鱼西让儿子见自己一面,而是往院子里飘去,一副羞于让儿子见到自己的模样。雪晴也没管躲在院子里的赵婶,她定定地看着王远志和尤雪,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以为你们会在一起呢。”鱼西将这话转述。王远志苦笑了一声:“哪能呢?她当年喜欢的是你啊。”雪晴一愣。尤雪的表情很无语:“老王,你这人就不地道了啊,这都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还要拿出来说?我现在可是有女朋友的人,以后可千万不能在我女朋友面前说这话。不过有一说一,雪晴是真的可爱。”雪晴瞪大了自己的眼睛,磕磕巴巴说道:“喜、喜、喜……喜欢女孩子?!”她震惊到连脸上的冷意都不见了,睁大眼睛的模样看起来可爱极了。鱼西笑道:“这么多年不见了,你不想跟她说说话吗?”雪晴点头,又摇头。“鱼先生,您是在和雪晴说话吗?”尤雪对着空气挥手:“雪晴妹妹!快点让我见见你!”王远志瞥了尤雪一眼:“她不会出现的,她不想见我。”“那你就滚出去啊。”尤雪一副女霸王的模样,她指着外面的院子,“你去外面,我单独和雪晴妹妹说话。”鱼西恍然大悟:“对哦。”他看了尤雪一眼,然后又笑眯眯地看着雪晴,“要不我们都出去,你和尤女士单独聊聊?”尤雪天真地歪头:“可以诶。”鱼西对涂然和王远志招手,几人离开房间,将空间留给尤雪和雪晴。在几人出去的瞬间,雪晴就在尤雪面前显形了,她眼睛是冰冷的红色,似乎怕吓到尤雪,她不太敢和尤雪对视。尤雪却哇了一声:“你的红色眼睛好可爱!就跟小兔子似的水汪汪的。”第一次见有人把厉鬼的红色眼睛形容为兔子的雪晴无奈地问:“……你不怕我吗?”尤雪点头:“怕。”她说着,往门口的方向走了两步,一副想要跑的模样。雪晴的神色黯淡了一下。但紧接着,就见尤雪推开门,眼疾手快地拉住站在门口还没走的王远志,扯着他的衣领将他拽进房间。然后她自己退出房间,声音很大:“我好怕啊,我是女的,阴气重,就让阳气重的老王跟你聊聊吧。”说完,她将门啪地关上,然后和身后的鱼西对视了一下,两人默契地笑了。被扯进房间的王远志差点摔了一跤,他还不容易站稳身子,目光对上雪晴猩红的眼睛。这双眼睛褪去了二十年前的单纯温柔,变得冷静阴沉。王远志没有一丝害怕的直视着她,还往雪晴的方向走了几步。雪晴往后退了两步,她低下头不让王远志看到自己的眼睛。等到她重新抬头的时候,眼睛恢复成了二十年前的黑色。“不用变。”王远志说,“不管是黑色还是红色,都是你。”雪晴沉默了一秒,忽然问:“恨我吗?”她问得没头没脑,但是王远志却一清二楚。“恨我自己,怪我没把话说清楚,是我当时的态度不够坚定,我应该让我妈知道我对你的心意。”雪晴又往后退了一步:“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她就是觉得你值得更好的。”她声音冷淡:“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她杀了我,我就让她偿命,就算你恨我,我也无所谓。”她在说这话的时候,身后蔓延起黑色的鬼气,这鬼气中夹杂着冲天的怨念和戾气。“我不恨你。”王远志看向院子外,开口问道:“我妈在外面,是吗?”雪晴嗯了一声,就在她以为王远志会将话题转到赵婶身上的时候,王远志继续说道:“我带你去商海市吧。”雪晴微怔。王远志顿了下,他看着雪晴的眼睛,眼神微柔:“我迟到了二十年的诺言也是时候该兑现了,我想带你去读书,去大学里逛逛,看看那些年轻朝气的学生和学校里的漫天枫叶,然后去图书馆看书,去食堂吃饭……跟我去看看这本该让你拥有的美好景色。最后还要跟我去我最喜欢的一家教堂。”“那个教堂是我打算和你举办婚礼的地方,我还给你买了婚纱,到时候试试吧?”雪晴再次陷入沉默,这次她很久都没说话,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二十年前土气的衣服,声音中有一丝压抑不住的哽咽:“好。”教堂、婚礼、婚纱……这是王远志的梦想,也是她活着时候的幻想。在院子里的鱼西摸着下巴对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赵婶问道:“你这么怕雪晴怎么不去地府?”赵婶恶狠狠地看着关上门的房间,视线像是能透过房门盯着王远志和雪晴似的,她咬牙说道:“我倒是想去地府远离这个恶魔,但是雪晴她爹在下面当阴差!我去了就要被她爹逮去无间地狱了!造孽啊!在阳间被雪晴揍,去地府还要去油锅里炸,鬼生艰难!”她说着说着,哭的声音更大了:“并且我打探了一下地府的消息,只有我下去后要去无间地狱遭受惩罚!而雪晴是个关系户,就算她去地府也不用去无间地狱受罚!”她悲痛欲绝地嚎了一声:“地府不公啊!雪晴这个可恶的官二代!!”鱼西心想,这不是挺公平的嘛,也省得他跟平妍打招呼给雪晴开后门啦T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