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江行抬眼, 撞进他淡淡戏谑的目光里,所有悲伤的情绪就这么硬生生停止。雌虫这是直接点破了,他们不用再装作不认识。“您——?”“您什么您, 当初你胆子还挺大的。”威加尔笑。“看来, 当初我的祝福真的应验了。”喻江行突然无言, 对着突然卸去冷漠面容的雌虫有些难以适从。一个功高志伟的元帅的确具有很耀眼的偶像光环。“……”“您这些年怎么样?”“在边疆守着。有时候挺无聊,不无聊的时候几乎都受了伤, 中途回帝都几次。”他突然顿住, “没见过你。”“看来你是将我的话听进去了。”他并没有把自己一回来,就遇到雄虫被虫皇关禁闭的事情说出来, 生怕对方脸皮薄不好意思。“您身体没事吧?”年初威加尔重伤病危的消息他同样有所耳闻。“还能撑撑。”他眸光微闪, 话里略有深意,“希望能有只虫赶紧接替我,要不然撑不住就没命了。”兀地他勾了勾唇, 不过笑容有些凄凉。喻江行脸色难看起来, 他知道受了这么多大伤……怎么会好过。, 在虫族缺少人才的情况下, 即将到来的联赛中他怎么也得上场。以往年的经验看,联赛前后, 帝都都不会安宁到哪去。……“明芮, 有虫找你。”一道背对着里面的高大身影斜斜依靠在墙上, 通过全透明的玻璃防护墙将里面的场景一览无余。只有一张简陋的床, 桌子上还有一个水杯, 剩下的就什么都没有了。看守虫一把拉开探视窗,暴力地拍了拍墙, 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里面的虫很快就被惊到了, 那纹丝不动的身躯一动, 几秒后转过身来,露出那张有些邋遢的脸。这几天都没有搭理,下巴冒了短短的一截青茬,神情有些倦怠,只有那双看过来的眼还是明亮得可怕,像是一道能穿透漆黑洞穴的火炬。原本态度极为顽劣的看守虫更过分的话被噎在喉咙里,脸上的心虚一闪而过。他以手抵唇咳嗽了几声,抬头后有些不自然道。“听到了没,有虫来看你了。”明芮头撑在墙上,没休息好眉一片阴沉,听看守虫再重复了一遍后,有些惊讶地一挑眉。他实在想不到有谁会来看他?安拉多加,还是他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兄弟?可他们昨天被他吓了一次后腿抖得都站不直了,不会继续送门来。他又想到了一个名字,神情随之一僵,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还是起身往后面的探视门去了。喻江行站在探视窗前,身边围着两个战战兢兢的工作者,他黑曜石般的眼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光,眼眸一点白光,周围的光晕遮掩了他的眼底的思绪。垂在身侧的指尖贴着裤缝,微微曲折,有规律地敲击。嘴唇平直,眼眸半合,流露出疏离,以至于跟在他身后的工作虫请他坐了两次,雄虫不理后就没有再敢开口,和雄虫一并站着,身形僵硬像是在罚站。灯光落下将喻江行的脸分为两半,一边光亮一边黑暗,高挺的鼻梁顺着眉心往下,在唇峰前戛然而止。立体深邃的五官瞬间就冰冷起来,没有一点表情的脸令虫发虚。玻璃墙里原本紧闭的门开了一条缝,很快,一个身影从里面走出。一身纯白色的T恤套在那健壮的身躯上,白发随意垂落至胸腔,对方脚下一顿抬起头来,桀骜的眉眼依旧,看见了雄虫后微微眯着眼。喻江行的目光不动声色落在雌虫身上,缓慢移动着,很快微蹙眉,雌虫明显瘦了一圈,精神状态也很困倦。明芮舌头顶了顶腮帮子,阴沉着眼,在防护墙里面椅子上落座,还没坐热直接甩了一句没好气的话。“你来干嘛?”喻江行居高临下睨了他一眼,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双手撑在膝上,也不看他那张难看的脸。他回头,对后面那两个跟班似的工作虫道。“我要和他独自谈谈。”“阁下,这绝对不——!”他话还没完全出口,就被雄虫看似淡淡实则暗藏威压的眼神定住了,喉结一哽,就这么堵在喉咙里。最后弱弱嗯了一声,退下前还担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喻江行重新将目光放回明芮身上,对方此时已经摆出了不耐烦的姿态,零零散散靠在椅子上,那对眼神冷飕飕的。“你为什么要来。”他再次出声。喻江行单手撑在桌面,身体微微往前倾,身上的西装还是十分整齐看不出一点褶子。“明芮。”他唤。刚才还一脸不耐烦的雌虫脸上明显一僵,微微移开目光。喻江行见到他躲避的反应,心下一沉,但面上仍是云淡风轻,眼眸里流光转动。“你乖点好不好。”明芮脸色蹭地红了,又气又羞,但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和喻江行打嘴仗。他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你说个屁,恶心谁呢。”那对眉毛竖起来,怪凶的。喻江行并没有生气,还因为雌虫恢复了一点活力松了口气,看来没事。“你要一直呆在这吗?”明芮眯着眼目光沉下来,在打量雄虫,最后吐出一句话:“你也觉得那混蛋是我杀的?”喻江行甚至连犹豫都没有,斩钉截铁:“没有。”明芮没有注意到自己因为雄虫的话表情都松弛了些,那天他是想杀了奈达德的,但是他自己有数,对方躺个几个月都算轻的但不至于当场毙命,毕竟他不想因为这恶心的东西将自己赔进去。想到安拉多加出现后,倒地的雄虫就了无生机,明芮的目光沉下来,眼底汹涌着暗光。雄虫他现在是杀不了,但搞死一只亚雌还是绰绰有余。昨天安拉多加带着他的几只虫崽来雄虫保护处哭诉,说是要明芮给个公道。哭哭啼啼了大半天,在得到句乌雅说要严惩雌虫后眼里闪过一道亮光。明芮一见就知道对方恨不得他快点死。在他企图耀武扬威彰显自己的成果时,被明芮装着即将发狂的状态,对方立刻吓得瘫倒在地,半拉半拖着他那几只虫崽灰溜溜跑走了。“你,你等着,你迟早会遭报应的,明芮!”明芮肩膀斜靠在门板上,唇角噙着抹嘲讽的笑,如果真有报应的话,他早遭到报应了。奈达德也是自己酿的苦果,怪不得谁。……“你知道你来这里代表的意义吗?喻江行。”明芮收敛了满身的刺,难得认真一回。喻江行沉默,他知道,但他无法坐视不管。不论是因为虫蛋还是明芮个人。“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再不把握——”明芮伸出舌尖,习惯性舔了舔发干的唇角,红眸压下来,意味深长道。“你就别想跑了。”喻江行手肘撑在桌子上,袖子下滑露出那截清瘦的腕骨,那不经意流露出的易碎感和面上的生硬形成剧烈的反差,勾虫得要命。“难道不是你想跑吗?”“明芮。”喻江行目光干净得跟块镜子一般,让雌虫所有潜藏的情绪都原形毕露,无处可藏。“我从来没有想过赶你走。”明芮表情一怔,显然是被震惊到,唇角还没来得勾起他便很快收敛了神情,微抬下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似是对雄虫的话嗤之以鼻。“你逗虫崽呢?”他的话像含在嘴里一样,含含糊糊的十分不正经。喻江行眼神不躲不闪,反而用沉着的目光去追捕雌虫的目光,硬要对视,明芮的目光一闪,不想失了威风他只得迎上去。两目相触。没想到雄虫反而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出乎意料的平静:“真的,明芮?”明芮心里一颤,紧接着懊恼地暗骂,靠!对上雄虫不偏不倚的目光以后,明芮仿佛被看光了一般,直接输彻底。“你在里面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明芮眼睛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说不上喜怒,嘴皮一掀:“怎么,你在外面手还能伸到里面?”喻江行一听脸色微变,他以为明芮眼已经受了什么不公平的待遇,冷着声音:“他们对你做了什么?”目光死死盯着他的略显苍白的面庞。“没有,有吃有喝。”明芮刚进来时以为凭着句乌雅那小人心腹,再怎么也得给他穿小鞋,但想到除了没用刑,连吃喝都没断。但他在句乌雅一次又一次的审视后注意到,对方注意力所在地,那是他尚未显怀的腹部,瞬间疑团就解开。居然是因为他肚子里,那个说不定还没成形的那颗蛋。他愈想愈发觉得荒谬,一颗蛋居然就成为了一道免死金牌,他的思维逐渐发散,不仅是他连喻江行都是。雌虫脸色愈发难看。想着喻江行今天种种过于直白的关切,明芮心里愈发觉得不对劲,直到雄虫的视线若有若无掠过他的腹部,他手一僵,然后便是扑天而来的怒火。几乎是同时,喻江行就察觉到明芮的心情变了。果然,下一秒,雌虫就喑哑着声线道:“你是不是又是为了你的种?”一听到这说了无数次的话喻江行就头疼,他不知道雌虫为何如此执着于,是为了虫蛋还是他。明明不管答案如何,总会被他通通归为一切都是为了虫蛋。他盯着火气直烧的明芮,也只得耐着性子道。“不是。”“喻江行你说谎也不照照镜子!你心里没有鬼才怪!”语罢,直接猛地起身,将椅子往后带离。椅子一时不稳,直接摔倒在地,发出一声巨响。瞬间,这声音像是横亘在他们之间逐渐扩大的裂缝。喻江行心中仿佛呼呼吹着冷风,心中发寒,但他也没有给明芮甩脸色,他知道对方已经很不好受了,要是连他再插上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