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虫为之一颤, 明芮话里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为了控制我,你让我成了个残次品,不得不依赖于你手中的解药。”明芮语气平静, 口齿清晰, 像说的不是自己, “我成了你的爪牙,为你解决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事。”他语气一顿:“直到我重伤无法恢复正常状态, 我被你放弃了。但, 我遇上了一只虫,他是戴伦奇的手下。我被带到黑姆星进行第二次融合才得以摆脱药剂。”虫皇不可置信盯着他, 慢了半拍才反驳:“你这是纯粹的污蔑, 你的一言之词不能当成真相。”明芮扯着嘴角一咧。他抬手露出手腕上的光脑,手指一划,光屏上出现了很多任务记录, 上面的刺杀名单赫然是前些年无故身亡的官员, 以及虫皇下指令的视频。“身上留着你的血, 我嫌脏。”虫皇见事实无力反驳, 沉着脸:“就算你是我的暗卫不假,这又有什么错?那些官员都是帝国的蛀虫, 我是为民除害!”“我都是为了帝国好, 有损帝国利益的事情我没做过, 反倒是——”他意味深长看向一边看戏的戴伦奇, 带着满满的恶意, “三十年前利用平民制造战争武器,三十年后, 暗中输入变异种扰乱帝都, 勾结黑姆星人残杀虫民, 恶行累累。”“弟弟,我没想到你还不知悔改。”啪啪啪!“说得好!”戴伦奇笑着走近手掌拍得响亮,连连赞叹,“没想到这么多年了,皇兄的表演不退反进,我看得是酣畅淋漓呀!”虫皇被他这阴阳怪气的语气气得胸口一梗,戴伦奇从小就有这种让虫心梗的能力,讨厌至极。“不过嘛,虽然我爱看戏,但眼睛可是雪亮得很。”他扭头朝手下说了什么,回过满脸笑意。“我知道皇兄一直为自己A级的等级自卑,唉,可惜我是S级,要不然就能和皇兄感同身受,阻止皇兄以至于不让你走上不归路。”“不过是一只雌虫多得很!皇兄倒也是痴情,绑了另一只的情郎得了个雌君,又接连搜寻许多各自角度像白月光的虫,生了很多虫崽。”“不过我也是理解的,毕竟,莱因是什么人物,当时百分之八十的雄虫都想娶他。”戴伦奇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可惜道,“结果被喻俨这颗茅坑里的石头给横刀夺爱,啧啧,皇兄哪里比不上他?”他海水汪蓝般的眼闪过暗光,唇角微扬:“自然是——皇兄永远无法抵达的S级等级,所以,就这样咯!”他无奈摊手。虫皇听着他面上友善实则遍藏冷芒的话,脖子一节节红起来,捏着扶手的手嘎嘣嘎嘣响。虫群让开一条路,一只棕发碧眼的雄虫走进来,眼角褶起的皱纹暴露了他不年轻的事实。卡所里看着熟悉的面庞,脱口而出:“院长。”温利一手放在他肩上,动了动唇:“我早已经不是科研院的院长了。”语罢,擦肩而过,反倒多看了明芮一眼。虫皇看着温利的脸,心里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猛地站起身。“大皇子,好久不见。”“你——!”他循着周围看了一圈,振声道:“我是基因研究的背后操手,虫皇的虫崽就是明芮是我经手的。”“二皇子失败后我被关进摩黑塔,突然有一天大皇子说要同我做一个交易。他要进行基因研究,破解基因衰退的秘密。”“我和他说太难,他给我在地下建了研究室,派给我足够的人手和实验体。”“温利,你胡说!”虫皇再也抑制不住拍案而起,哆嗦的手指指着他。戴伦奇适当插入一句话:“那些祸乱帝都的半成品是你做的?”温利不屑冷哼,锐利的目光从过虫群穿过,落在后面的非娅身上:“自然不是,我还不屑于做这种低水平的作品。就是那边那只漂亮的亚雌,第一次见我很惊讶,太年轻了,但知道他是卡所里的虫崽后我就不意外了。”“不不不,也可以说更意外了。实在想不到端方如卡所里这样的虫,居然会有这样急躁的虫崽。”还沉浸在震怒情绪中的非娅突然被点到,他茫然的抬头,对上卡所里惊愕的目光。是什么在破碎。他从没见过对方如此失望透顶的目光,心中一片恐慌。不过是基因研究。刚成年的他就被虫皇秘密任命为核心成员,他以为终有一天他大获成功,卡所里会为他骄傲更甚于为喻江行自豪。“雄父不是——!”卡所里闭上眼,没有任何开口欲望。非娅就这么僵硬在原地,除了寒心到不愿看他和他说话的卡所里,他对上了喻江行眼底不加掩饰的冷漠。“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亚雌奔溃地边摇头边后退,笑得撕心裂肺,原来,他真地没开玩笑。他想杀了我。非娅无法忍受这么多虫责怪的目光,如众目睽睽下赤身,什么傲气,什么成绩,都没了!他握紧手,长长的指尖陷入手心里,心痛到麻木。他要逃离这里!刚扭头想跑却发现全身无法动弹,他低头怔怔望着附在身上的精神力丝,他看过去。不是喻江行。刚才还有兴致逗虫皇玩的戴伦奇摊开左手,自然形成抓握状,他看着已经半死不活的虫皇,笑意盈盈扔下一句话。“皇兄你先看着罢,我先和这个小家伙玩玩。”面上温文尔雅,走过去的步伐却生风,在非娅震惊的目光下绅士的虚搂住他,手上却猛然抓紧了亚雌的头发。“嗯,听说你之前很想把艾亚当成你的实验体?”戴伦奇见他不说话,凑到他身边柔声道,“回答我。”非娅头皮要被扯出来,美眸含泪,疼地要去抓雄虫的手,呼吸艰难:“我,我——”他想起来了。地下实验室最深处被铐在用刑架上的雌虫,血肉模糊、瘦骨嶙峋,在得知对方居然是大名鼎鼎的前元帅艾亚后,他的确动了心思,却被温利拦了下来。年近百岁的雄虫双眼犀利,没情绪道:“我劝你最好别动他。”非娅当时不知为什么背后发凉,放弃了这个念头。“答不出来?”戴伦奇还在笑,仿佛细细雕刻出来的五官比非娅还要漂亮上两分,好看的唇型却吐出残忍的字眼,自顾自下了定论,“答不出来,那便是承认了。”瞬间,修长的手掌扣在亚雌的后脑勺,丝丝缕缕的精神力渗入,非娅难耐地仰起头,惊恐至极,他发现自己的神经正在被一点点敲碎。此刻,他才清醒地认识到,不管是喻江行还是明芮都算对他留了情。最令他骨子发冷的是,卡所里就这么无动于衷看着,很快,非娅的眼神涣散,五官都在流血染脏了他美丽的脸蛋。他在以为他就要死的时候,波澜不惊的卡所里突然开口。“殿下,饶他一命。”卡所里压着嗓子补充,“求您。”“每只虫都说你这只虫古板到无趣,没想到却是最心软的,罢了,给你个面子。”戴伦奇惊讶看了他一眼,沉思了一小会儿,倏尔收回手好笑道。非娅没有防备被松开直接跌倒在地,半张脸贴着地面。他从下往上看,瞧见卡所里那张越发近的脸,瞬间,委屈得要死。卡所里蹲下,怜爱般将他落在耳边的碎发勾至耳后,他的手渐渐移到亚雌的头部,对方却应激反应般瑟缩了一下。雄虫没有反应,自顾自说着。“我答应过你雌父,好好护着你。即使绝情的话说了一次又一次,但我还是无法坐视不管。”边说,温润的精神力就透过头皮渗入,春风化雨般那些剧痛的神经瞬间缓解。非娅难耐的脸逐渐放松下来,在雄虫的治疗下,他宛如躺在柔软的棉花团上,心中却空落落的。“所以,这次是我做为父亲最后一次管你。”“以后……我们两不相欠。”非娅闻言睁大了眼,几乎是同时,血液从卡所里的眼口鼻耳流出来,他却还不收手。亚雌好像隐隐约约知道了什么,带着哭腔大喊:“我不要,你停下,我不要两不相欠!”“停下——!”五分钟后,满头白发的卡所里起身,无视身后亚雌的呼喊缓缓朝最角落的威加尔走,笑着朝对方伸出手。仿佛穿越三十年的时光,他们重回年少。威加尔也伸出手,两只手相扣。“对不起。”卡所里靠在雌虫的肩头,虚弱的声音响起。他这一生没对不起谁,只有威加尔。威加尔摇摇头,哑着声音贴着雄虫的耳边:“阁下,现在……我们一起私奔吧。”目睹了全程的虫皇眼里满是胆寒,见唯一可能会保护自己的虫要走,忙不迭出言阻止:“威加尔,你是我的雌虫!”威加尔闻言偏头,神秘的紫眸里满是平静:“陛下,我为您战至您投降的那一刻,我们早已两不相欠。”语罢,和卡所里相互搀扶着往外走,上前阻拦的复仇军也不由得让开了路。一个精神力耗尽,一个重伤,已经没什么好活了。“威加尔!”戴伦奇眯了眯眼,将目光从他们身上收回移到地上的非娅身上,冷嗤着。“当真以为卡所里欠你什么?别再自我感动了,小家伙。当年要不是你雌父给他下药有了你,他们会分开?”他的眸光更加幽暗,危险至极,“以至于后来皇兄以卡所里威胁威加尔,让他为自己效力,我就不会失败。”“所以,罪魁祸首是你。”非娅犹如被一把大锤子砸到脊椎,像无骨的蠕虫软趴趴躺着,他哭着哭着就笑了,边咳边笑。耳边回**着戴伦奇那温柔却一针见血的话。罪魁祸首是你。是你!杀人莫过于诛心。哀莫大于心死。他像一只可怜的哈巴狗,咬了给他投喂的好心虫,对方也不打算再管了。“大人,我们在外面发现了一只雄虫。”戴伦奇奇怪抬眼,却还是让手下把虫带过来。句乌雅刚到门口,见到里面狼狈无比的非娅后脚步加快,直接冲过去扶起亚雌。“你怎么了?”非娅模糊的视野出现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他喘着气,用手推他。“我不是让你走得越远越好吗?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他大吼大叫,最后捂脸大哭起来。句乌雅双手捧起他的脸,在非娅知道自己的恶行会被揭开前就把他送走了,是他自己跑回来的。“我自认为这一生都在为我的理想而活,但现在我想已经足够了,我有了更想追随的东西。”雄虫虔诚地跪下,温顺而坚决,“……主人,您知道的,我愿意和您一起死。”非娅攥得对方手很疼,他哈哈大笑起来:“都疯了,疯了!”他用尽全部追随的东西都离他而去,而不屑一顾的虫却傻地要和他一起死,荒谬,太荒谬了!在他被水雾模糊的视野里,看到了冷漠的喻江行,那种年少的悸动已经记不清了,有的只是无尽的争执与追赶。一点都不美好。喻江行要走过来却被明芮拉住了手,对方向他摇头。没必要为了一句话让自己余生活在对另一只虫的歉疚里,非娅他不配。喻江行手上一使劲,蓦然又如流沙般自指尖流泻。非娅意识到雄虫刚才的念头后悔不当初,手在地下摸索着,指尖碰到一把利刃后蓦然握紧,他对着面前的句乌雅道,“你想清楚,如果后悔了……我会放你走。”句乌雅轻轻摇头,缓缓闭上眼,非娅握着匕首的手靠近他带着红痕的纤白脖颈,不断战栗的手在即将落下时突然转了个方向,在自己脖上一抹。啪!尖锐的物体落地的声音,接着手砸在地上,无力的指尖仍然美丽。迟迟不见疼痛的句乌雅睁开眼,映入满眼的血色,看着倒在血泊里的亚雌,亚麻色的长发凌乱,但容颜仍然美得惊心动魄。雄虫惨然一笑,抓起带血的匕首,闭上眼。“你终究是爱上我了,我也没有那么差对不对?”语罢,身体无力的侧倒在地,与亚雌呈交叠之势,血液交融。全场寂静,无虫出声。高台上的虫皇脱力跌坐在椅子上,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不久后的结局。在其他虫迟迟没有反应过来时,明芮已经掉头往台上走,手上握着刀面如白镜的大刀,拖在地上往台阶上走。虫皇咽了咽口水,不住后退却被椅背固定住,退无可退。“你,你想干嘛?我可是你雄父!”他见明芮眼都不眨,连连补救,“我是虫皇,你放了我,放了我你就是皇子了,要什么我都给你!”明芮将大刀砸在他脚下,厉声道:“别再给我耍花样,通通给我交代了!”“喻江行的雄父和雌父是不是你杀的?”“不,不——”明芮重重点刀,虫皇立马改口,“是,是我。”“基因研究是不是你指使的?”“是。”虫皇自暴自弃仰躺在椅子上,对明芮的问题无力应是。“当年也是你设计二皇子夺得皇位?”“不。”放弃反抗的虫皇突然强硬起来,他看向下面的戴伦奇,“是他自己无能,哈哈哈,明明离这个位置一步之遥,却被我轻而易举取代,你说是不是很无能?!”“我是喜欢莱因,但他算什么东西,喻俨这个S级就让他爱得死去活来,不如死了!”虫皇已经没有了理智,神情癫狂。“至于你,就算登上了皇位也会被打上弑君的烙印。不过一只雌奴交易所里的虫生出来的,凭什么坐上这个位置!”“S级,又是S级!”他气血涌向大脑,语句颠三倒四,“破等级,我就不信我找不到方法,如果我能是S级——”他眼前一亮,眼前出现美好的幻想,不过一秒扭头对着明芮就骂。“还有你!你和你雌父这些贱虫,我宠幸他不感恩戴德就不提,还觉得被玷污了威胁我?!我的身份、我的血脉,那可是全帝国最尊贵的!”明芮血眸里翻涌着阴森森的狠意,握着刀柄的手不住发颤,竭力才能控制住拔刀的冲动。一直很平静的艾亚眼里也泄出了愤怒,咬着牙。他怎么敢!“你!”虫皇指向喻江行,“我对你不够好吗?为什么要破坏我的计划!”喻江行指尖深深掐入手心,保持自己的冷静,陈述。“你杀了我雄父雌父。”气氛凝滞至冰点,每只虫脸上都异常难看。戴伦奇抚平艾亚拧起的眉心,温吞笑着:“别气了,再气我就不知道去哪再去找只虫发泄了。”他看向高台,气势却分毫不输。“我知道皇兄你还能一直嘴硬是有恃无恐。”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喏,就不用皇兄担心了,在你死后我上位名不正言不顺。”“我有办法解决变异种的问题,勾结黑姆星人?那你可就错了。”他甜甜笑起来,带着不符合他年纪的意气风发,“黑姆星现在可是虫族的附属星,你猜民众是夸我还是夸我呢?”“不可能!怎么可能!”虫皇被他爆炸性的信息量炸了个透心凉,“连绿因星人都破解不了基因融合的困局,你怎么能!”“至于黑姆星人归顺虫族,你就别异想天开了。”“哎呀呀,皇兄爱信不信,说得我口干舌燥了,看点有趣的解解闷吧。”戴伦奇脸上挂着狡黠的笑,手指往光脑上一划,瞬间,空中的投影出现一个观看量爆满的直播间,飞快的弹幕刷着。他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说:“忘了说,我开了现场直播,刚才皇兄说的话大家都看到啦!嘻嘻,惊喜吧?意不意外?”虫皇直接从椅子上摔下来,全身开始颤抖,双手不断捂脸不让其他虫看到他的脸,神经质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肯定是骗我的。”戴伦奇朝着屏幕打了个招呼:“接下来的画面过于血腥,就不给大家观赏了。”说着,不顾无数观众的挽留直接关了直播。他走到喻江行身边,将盒子递过去。喻江行抬眼看他,接过。“这是什么?”“族原细胞。”“为什么给我?”喻江行黑白分明的眼带着打量。“看好你啊,继承尔父遗志。”他拍了拍喻江行的肩膀,不似假话,转头却对明芮娇嗔般道,“好啦,小明芮别跟他玩了,速战速决。”如深海之心的碧眼上翘,眼角却发寒。“你舅舅该吃药了。”得到首肯后明芮手起刀落,虫皇瞳孔紧缩,盯着自己缺了的右手尖叫起来。“这一刀是为被你伤害的无辜者。”“啊——!”左手断。“这一刀是为被你拆散的有情者。”“不要,杀了我吧!”虫皇双臂尽失。白亮的刀面上倒映出明芮阴寒的血眸。“这一刀是为被你欺骗的理想者。”虫皇盯着大腿根部喷涌的血液,尖叫不止。“这一刀是为被你利用的有能者。”明芮眯了眯眼,嘴唇上扬。“最后一刀——为了净化你自己。”他扔下浸泡在鲜血里的大刀,脸上溅满血渍,转身往台下走。同时一个头颅骨碌碌顺着台阶下滚,翻着白眼满脸惊悚,滑出一段距离落在戴伦奇脚边。雄虫笑眯眯弯下腰:“走好,皇兄。”明芮走到喻江行面前,原本阴森森的脸突然露出一抹笑。“我把他杀了。”喻江行盯着他,怀里的那些两只非但不怕还争先恐后伸手要他们雌父抱,明芮接过这两小只,分别在脸侧落下吻。下一秒,将两只虫崽一齐丢进西恩怀里,西恩眼睛一瞪刚要开骂。“所以,我能亲亲你们的雄父吗?”雌虫抬头眼巴巴望着,看着喻江行却用对虫崽的语气。喻江行见他顶着那个巴掌印还敢来讨吻,冷笑出声,不是糊弄过去就可以翻篇的,雌虫欺骗了他。彻彻底底。明芮却好像看懂了他眼里的话,不知从哪变出一把匕首,反手捅进左胸,眼里带着迷茫,似是觉得不够又往里推了一截,温热的**从伤口挤出。“是不是这样就可以了?如果不够我把心脏剜出来给你看,不生我气了好不好?”喻江行不可置信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对方自残的行为,惊叫出声:“明芮!”明芮最后倒在他怀里,撑着最后一口气,愈发沉重的眼皮下垂,渐弱的声音却透露出无尽的偏执。“……你,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