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他是林白

凌峰生有些懵，他不明白林白这些话的意思。但他下意识地还是不想让林白跟着一起去，林白的身边已经没有了背景来历神秘的白猫，他去实在是太危险了。可当林白提出请求后，凌峰生又莫名地完全拒绝不了。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和林白刚见面的时候，那时他刚义正言辞地说要保护林白，后脚便在灵山上奄奄一息地被林白救了命。凌峰生嘴唇抿了又抿，在短短的时间内，他细细地盘算了下他身上还有哪些可以保命的东西，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他很认真地道，“要是哪里不对，可一定要尽快撤离。”见林白点头应了，凌峰生方才将掩盖了气息的悔心草放在不起眼的一枚储物戒中，循着印记重新返回了他们摘走悔心草的地方。刚一过去，在感受到异常浓重的魔气后，凌峰生的面色便变得异常凝重。不过很快，凌峰生警惕未减，眼中却闪过了一些疑惑。因为这里的魔气只有一道，而且魔气的来源不是魔烨。这和他想象中浩大的阵仗完全不一样，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凌峰生快走几步走到林白的面前，率先踏入目标区域。也是下一秒，凌峰生的脸上就浮现了意外。里面空空****的，确实只有一个人。魔烨竟然不在。林白的视线跟着凌峰生望了过去，面前是他的熟人，是他还在走原主剧情的时候，原主父亲用尽一切为他铺路，拿了原主慧根又该拿走原主根骨的苏然。自从在大世界断绝关系后，林白在小世界里曾见过苏然一面，也知晓了苏然重新走火入魔的状况。时隔这么久再见面，苏然变得完全不一样了。此时的苏然已经完全看不出往日温和俊秀的模样了，他的面容变得极其丑陋，皮肤跟老人一样满是皱纹，眼睛一片赤红，里面全是癫狂暴躁，只剩下一点点的理智和清醒在苦苦挣扎。他全身上下都长着一种很奇怪的窟窿，他整个人就像是在漏气一样在不断漏着黑色的魔气。他看起来马上就要疯了。苏然这幅样子让凌峰生都怔了一下，要是别人在这里绝对会把苏然当成怪物的。林白眼眸微抬，看出了苏然此刻的状态。走火入魔一向是修真界最不齿的事情，除了这是对道心的背叛外，还因为走火入魔的人修最终都走上了祸乱人世的道路。人修入魔和生来就是魔的魔族完全不一样，人修在被魔气侵染后，情绪和理智也会跟着一点点被侵蚀，要是想让自己继续保持理智并减少魔气和灵气相撞带来的痛苦，走火入魔的人修就必须通过杀戮来安抚体内不安分的魔气。但就算没有进行屠杀，在魔气的侵蚀下，人修的理智也会越来越弱，慢慢疯掉，最后还是会沦为只具有杀戮本能的怪物。苏然现在就处在一直没有杀修士而快要被魔气彻底逼疯的状态下。但仅是这样，他的身体还不至于异变成这幅样子。林白能够感受到苏然的身体极其虚弱，他身上寄存着的转生阵已经吞噬掉了他的根骨和修为，就连他的寿命也几乎要吞没了。要想改变他现在这种状况，就必须将藏在他体内的转生阵催发出来，但即使这样，苏然也活不了多久了。“悔心草在你们那里？”苏然沙哑的声音里难掩着痛苦和挣扎，他的眉头紧紧皱着，似乎想要借此来抵抗要彻底疯掉的结局。“是在我们这。”凌峰生知道苏然是促成复活林白的转生阵的关键人物，在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按照原计划道，“但是让我把悔心草给你有条件。”“什么条件？”苏然的声音很快，他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不想浪费时间。“我希望魔族能给人族一定的生存空间——”凌峰生还没说完，苏然便哑着声音打断了他，“我答应不了你，这种事情只有魔尊能够决定，你也看到了，魔尊不在这。”苏然不过是稍稍多说了几句话后，他的皮肤下就因为用力克制而暴起了一根又一根的青筋。他一说，凌峰生忍不住发问，“他为什么不在这？他不是很想复活林白的吗？”“我也不知道，魔烨他之前确实很想复活林白的。但就在前不久，他忽然就停止了关于转生阵的一切事宜，而且性情大变，悔心草成熟后我就找了他，但他对此完全不关心。”苏然说话的语气越来越艰难，“所以我只好自己过来了，并且准备好了催使转生阵的一切事。再然后，我就发现悔心草不见了。”苏然现在情况变得这般糟糕，有一部分原因就是魔烨停止了对他的支持，完全不理会他。而他为了能让原本的计划顺利进行下去，只好靠自己强行继续。凌峰生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他不像林白知道魔烨可能也恢复记忆了知道林白并没有死，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筹谋了这么久却是这样一个局面。凌峰生的眼神中闪过一些迷茫，但更多却是慌乱和自责。他该怎么和其他人解释这一切，人族真的就要这么灭了吗？凌峰生前所未有地挫败，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天做的事情毫无意义。苏然没心思关注凌峰生的状态，他强撑着继续道，“如果你的条件是这个，你不用那么着急，如果林白能成功复活的话，他肯定会说服魔烨放过人族的。”说话之间，苏然的瞳孔已经越来越红了，那里面的暴躁和疯狂触目惊心，他顿了顿，好像回忆到了什么，语调变得很慢，“林白是个很好的人。”凌峰生没有说话，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些挣扎。“你可以换个我能答应的条件，但希望你能快点。”苏然继续道，“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等我死了，我体内的转生阵也会跟着一起消散，到时候悔心草就没用了。”听到这里，凌峰生的表情微变。他本来还在想会不会是苏然在骗他，要不要再等一等，等彻底探明魔烨的态度再说。但听到这句话，他却来不及多想了。他不可能真的毁了林白的复活。哪怕他同样无法确定苏然这句话的真假，但他不能赌，也没有资格去赌。“我给你。”拳头微微攥起，凌峰生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悔心草拿出来，破开了上面的禁制，递给了苏然。他虽然给了，但面上却一片颓然和无措。凌峰生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不管是没有完成目的，不知回去怎样说，还是一会儿怎么面对林白。而且——凌峰生看着身旁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少年，他表情愈发苦涩。他最不想看到他恶毒不堪一面的人就是林白了。眼看着苏然长松了一口气，痛苦的面容上终于浮现了一丝笑容，无数奇特诡异的光纹在苏然脚下蔓延，并不断交织勾勒什么的时候，凌峰生忽然想起了什么。凌峰生有些慌乱地将一枚储物戒递给了林白。这是早就准备好送给林白的，里面有他之前在秘境中找到可以助人突破元婴期的破镜丹，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凌峰生原本想着是在和林白告别的时候给林白的，但当时林白忽然说要和一起来的举动打断了他这个念头，他没有成功送出去。“为什么要送我礼物？”听到林白的声音，凌峰生更加无措了，他总不能说自己要死了，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吧。凌峰生磕磕绊绊地随便找了个理由，“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送礼物很正常的。”凌峰生说完就有些后悔了，他这样说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他们好像还没有到朋友那个地步。就在凌峰生嘴唇张了又张，试图补救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发现林白沉默地看了一会儿那枚储物戒，旋即点点头接了过去。甚至还朝他微微弯了弯眉眼。这抹笑容一下子就让凌峰生心跳急速加快，嘴角也跟着傻呵呵地勾了起来，直到周遭忽然涌现出了一股强大灵力波动，他才回过了神。一个蔓延数百里的阵法已经在他们脚下形成。苏然要施展的转生阵即将催动！先前的心情一扫而光，凌峰生忐忑不安地看着苏然和面前这震撼人心的阵法，他就像是凡人里等待被定罪的犯人紧紧抿着唇，身体僵直到不行。只是很快，凌峰生就怔住了。站在阵眼里催动阵法的苏然也呆住了，他被期待和无措取代了的瞳眸变得一片茫然。转生阵的光芒已经消散，脚下的光纹也已褪去。转生阵的催动并没有带来任何变化！如果不是先前几乎要引发天地异象的强大灵力波动证实了转生阵确实启动了，他们甚至会以为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换句话说，林白并没有因为转生阵而复活！“怎么会？”凌峰生喃喃地道。他看向苏然，试图在苏然那里找到一个解释，却发现对方眼神中仅剩的一点光亮都要黯淡了。既像是迷了路的小孩，又像是在不断地自我怀疑，他呆呆地看着面前光秃秃的地面，茫然无措的眼神开始渐渐变得空洞。他的气息微弱到不行，不知是催动转生阵耗掉了他最后的生命，还是结果的打击让他放弃了挣扎，凌峰生明确地感知到苏然快要死了。苏然好似失去全身气力般地瘫软在地上，他迷茫地看着面前。看到一个快要死的人露出这样失魂落魄的表情，凌峰生忽然觉得他有点可怜。在修真界中，如果修士自己在将死的时候都无法对自己释怀解脱，给生灵全新一世机会的六道轮回便也不会选择收他，会彻底消失于世间。不过很快，凌峰生便怔住了。因为他发现身边的少年忽然走到了苏然的面前，轻轻唤了句，“苏然。”苏然好似没有听见这道声音，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我复活不了他，我为什么复活不了他，我复活不了他了。”凌峰生有些疑惑林白为什么找苏然，但他还是准备走上前带走林白，苏然这状态很不对，万一魔气突然爆发开始伤人了就糟了。但就在凌峰生脚步往前迈的时候，他忽然顿住了，他的眼睛微微睁大，不可思议地看向林白。而他的转变是因为林白刚刚的又一次开口。长相跟谪仙似的少年轻轻地道，“转生阵是复活不了一个没有死的人的。”转生阵复活不了没有死的人！这句话暗藏的意思很简单，但凌峰生却有些不敢相信。林白没有死的换句话不就是林白还活着吗？凌峰生艰难地吞咽吞咽口水，但他知道，以少年的性格，对方是绝对不会说谎的。凌峰生张张嘴，刚想问林白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但就在话语要落出去的刹那，他的身体忽然颤了一下。林白没死的事没人知道，张不为，宗齐，白文，魔烨都不知道！整个世界都不知道。这样一想，能够清楚这件事并且如此笃定说出来的只有——凌峰生全身一颤，他的脚步微微踉跄。他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个猜测让他完全不敢相信，可隐隐间，好多他之前觉得奇怪的事情都被解释了。林白，白林。为什么白林明明这样出色，但之前却在大世界毫无名声。为什么天机老人莫名地对他如此恭敬。为什么因为林白死亡的宗齐会忽然现身。凌峰生怔愣地看着林白和苏然。苏然也怔住了，他速度极快地看向林白，他茫然的眼神中带着一些忐忑，他的声音在发抖，“你为什么会这么说，难道你，你是——”苏然好似要说些什么，但那两个字却怎么也吐不出来。就在苏然的面上露出前所未有的着急和慌乱的时候，林白再度开口了。“对，我是林白。”白林就是林白！虽然心里已经早就猜测，但真的听到这句话后，凌峰生却还是觉得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能力，他的瞳孔开始缩聚。他这才想起，在刚进入秘境的时候，自己体内的根骨在暴动，他当时险些就要因此而重伤，但当林白轻轻碰上他后，这种异样就消失了。现在看来，这完全是根骨真正的主人安抚了它！凌峰生这才想起自己当时被林白救的时候还庆幸林白没有走到宗齐的禁制范围内，现在回想，林白可能已经走到了，并且就是因为他走进了，和外界毫无沟通的宗齐才会突然选择重回修真界！林白之所以没有像他那样凄惨是因为他是林白啊。他们经常觉得林白能有白猫这样厉害的宠物很幸运，但细细想想，真正厉害的完全是林白。要是林白没有真本事，他怎么可能让白猫认他为主。从白猫把妖族逼到原形那里，他们就该意识到白猫不是个好脾气的，它的性格绝不会让它轻易地认人为主！凌峰生怔怔地回想着一切，他呆呆地看着林白出神，知道白林就是林白后，他变得更加无措了，他甚至都在害怕。凌峰生惴惴不安地想，林白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偷走了他的根骨的小偷啊，他肯定很讨厌自己。在凌峰生思索事情发呆的时候，听到这句回答的苏然怔了怔。他眨了眨眼睛，要是之前，他做这个举动会特别可爱，但现在的他这样却显得瘆人极了。苏然黯淡的眼睛再度生其一丝光亮，渐渐地，他竟然打败了那些折磨他很久的疯狂和嗜血，他的眼睛被开心装满了。“你的根骨和修为都已经回来了吗？”他小心翼翼地问。林白看着他脸庞上刚刚因为误认为复活不了他落泪而留下的泪痕，点了点头。“真好。”苏然虚弱的声音里藏着发自内心的开心。苏然脸上扯出一抹笑容，过了片刻，他忽然又开了口。“对不起。”他喃喃道，但很快，他又摇摇头，苦笑道，“不过我感觉我应该没有资格这样说。”“其实在我知道事情的真相后，我刚开始虽然很后悔很难过，但后来我也时常在想，明明我也不知道，我也什么都不知情。我不知道师父只是想把你当我的挡箭牌，他那段时间确实对我很差，我也不知道我引以为傲的天赋是因为师父拔了你的慧根给我，我不知道师父一直都准备把你的根骨给我，我也不知道你才是师父的亲生血脉，是我抢走了你的一切。”苏然的声音虚弱到不行，“我明明也不知情啊，是师父他这样做的，他从来都没问过我的想法。我也是到你被拔根骨的那天才知道一切的，我也是到了那个时候才知道，我那段时间鲜少的几次使性子会造成那么严重的后果，会把你逼到那样的绝境，会让师父厌恶我至极。我经常在想，如果不是我们的情况太过特殊，我那几次的耍性子应该不会让事情到了这般无法回转的地步，应该有很多人也耍过类似的小性子吧。”苏然很快就又苦涩地道，“你看，我真的是一个很卑鄙，很会给自己找借口和理由的人。我连自己的错误都没有认识到，又怎么好意思跟你道歉，去要你的原谅呢。”苏然似乎并不想听林白说什么，又像是怕林白说什么，他继续道，“你离开大世界的那天跟我说，希望我能变回我们初相见的样子，说我当时笑起来很温和友善，还说我让你内心欢喜。”“可是我已经变不回去了啊。”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已经变不回去了。”苏然又道了遍，他神情有些落寞。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明明刚开始的他也是人人称赞性格极好的。苏然看着林白，他强撑着扯出来个笑容，“你看，我现在是不是笑起来很丑，小孩子都会吓哭的吧。”虽然转生阵已经离体，不再让他的身体继续异化，但先前的影响却已经无法改变了。苏然虽然也没有继续漏魔气了，但之前的那些缺口却都变成了骇人的黑斑。苏然还是没有给林白再开口的机会，他用仅剩的力气开了最后一次口。他明明先前说了那么多，那最后他还是在道，“对不起。”他还是想要得到林白的原谅。在苏然说完后，他被魔气侵蚀已久的身体开始瞬间枯萎，肌肤，血肉，就连骨头都被侵蚀得一干二净。不过是数息，苏然的身影就彻底消失，他原先在的地方什么都没有留下，连一点点的骨灰都没有。不知过了多久后，凌峰生终于回过了神。到了现在，他终于明白林白在来之前说的那句他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你一早就知道了吗？”凌峰生发现自己的声音在抖。“嗯。”林白看向他。“我——”凌峰生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不知怎么开口。忽地，他意识到什么，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左肩上，准备将属于林白的根骨还给对方。不过他只是刚动手，林白就阻止了他，“不用还我，你留着吧。”凌峰生怔住了，他呆呆地看着林白。“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你刚刚才送了我礼物，这个就当回礼吧。”林白说得轻松，凌峰生却愣住了。凌峰生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害怕担心已久的场面会是这样，他想象过很多次会发生什么，林白觉得他是小人，魔烨他们要将他千刀万剐，其中最好的结果就是林白接受他的原谅。但凌峰生怎么都没有想到林白会选择将根骨送给他。他是送了林白礼物，但那不过是破镜丹啊，怎么能和林白的根骨比？这要是说出去，整个修真界都得羡慕死他。虽然这个大馅饼砸得凌峰生不受控制地心跳加速，但他还是觉得不能要。林白的声音再度响起，“我现在的身体里有根骨，一个人要两个根骨也没用。”凌峰生依旧想要说什么，但下一秒，他彻底怔住了。林白的声音还是平平淡淡的，但在凌峰生听起来却温柔极了，那一瞬间，凌峰生都忘记自己要说的话了。“它在你这里很有意义，你救了很多人，我觉得你还会带它做出更有价值的事。”心脏砰砰砰地跳个不停，凌峰生彻底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他继续听着林白道。“况且你还帮了我的忙，如果不是你，我应该不会选择离开那个村落，那样的话——”剩下的话林白没有说出来，他继续轻轻地道，“我要走了，我们以后有缘再见。”“你要去哪？”凌峰生这才回过神，有些着急地道，“我可以跟你一起。”林白摇摇头，“你应该去做你真正喜欢的事。”凌峰生心里的开心瞬间被失落淹没，他怔怔地看着林白的身影越来越远，听着林白最后的话。“我要去找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