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海川掏了掏耳朵,嘟囔道:“说多少遍了,当然是去东都、做大官、赚大钱。”俞烨城觉得好笑,“你以为我会信?”他心里应当有更深的执念。晋海川翻白眼,“对于出身须昌侯府的你来说,靠着祖辈荣光,有点小本事就能在朝中谋得一份体面的差事,自然不会明白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对做官赚钱、光宗耀祖的执念。”看来,他是不会说实话的,俞烨城便不再问,低头继续处理伤口,上药包扎。一身的伤,他虽然有经验,但也花费了半个多时辰才做完。“好……”俞烨城抬头,发现晋海川已经靠着柱子睡着了。清俊的眉眼安宁,没有一点点的防备,与平日里嚣张任性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同,也不像个拥有坚不可摧的意志力的人。人不可貌相这点,在晋海川的身上体现了个淋漓尽致。俞烨城想把他喊醒,可是伸出去的手快按在他肩膀上时,又顿住了。晋海川既然能模仿顾定懿的手笔到无人能分辨出真假的境地,那么他也能模仿任何人的笔迹。想从笔迹上分辨出什么,不过是又惹一茬让他嘲笑的机会。夜风有些凉,可是受伤的人没有喊疼,也没有喊冷。俞烨城拿过他的衣服,动作轻轻地给他穿上,末了略想想,将人抱起,放回到大通铺上,又盖好了被子。被子十分轻柔的,像雪一样落在晋海川的身上,像是怕再重一点会让他伤口疼痛。做完这些,俞烨城一言不发,背着手离去。他来的悄无声息,去的也毫无动静,像是从没出现过。翌日,小厮来到俞烨城的厢房,伺候他洗漱吃饭。“你去买来这些东西,都要最好的。”俞烨城先递过来一张单子。小厮惊讶,少爷看起来起了已经有一段时间。这两日为了赶来郓州,路上都没怎么休息,好不容易有一张舒服的床,大家都想多休息一会儿的。他扫一眼单子,全都是药材和膏药,治疗各种伤口的。少爷习武多年,最清楚治疗刀剑伤最好、最快的办法。小厮眼珠子一转,明白这些东西会用在谁身上。他嘟了嘟嘴,刚想表达两句不满,结果迎上少爷冰冷的眼神,赶紧转头就跑。俞烨城简单的梳洗过,吃了早饭,起身往外走去。还没走几步,就听见吵闹声。一个捕快打扮的壮汉举着一张通缉令站在院中,喝道:“伤人嫌犯晋海川在何处!”不知是谁叫道:“人在这儿呢!”捕快冷喝:“还不快将他拿下!”话音刚落,几个捕快飞快上前,死死摁住刚走出屋门的晋海川。晋海川抬眼看过去,眸色毫无波澜,像是早已料到有这一天。捕快对比了画像,“就是他!通报过郓州司法参军后,押回滑州!”郁麟勾起唇角,也是天无绝人之路,他刚寻思着怎么给晋海川使绊子,就遇到滑州来的官差搜捕晋海川,罪名还是天大的杀人。杀人,可是要偿命的。晋海川看向俞烨城,喊道:“我这般模样,哪有气力伤人?”捕快冷笑:“事主告上衙门,有人证物证,你这龌龊东西休得狡辩!”他使了个眼色,手下人按住晋海川的后脖颈,逼使他弓下身子。这副屈辱的姿势落在俞家随从眼中,说不出的畅快。然而,就算是此时此刻,晋海川的目光依然是平静冷淡的,更别说有半分的惶恐了,与他的姿态格格不入。俞烨城上前一步,“慢着!”郁麟皱眉,少爷何必趟浑水?捕快打量他一眼,虽然打扮普通,但气势不凡,还是从州衙客房出来的,必定不是普通人,于是客客气气的说道:“您有何指教?”俞烨城道:“他所犯何罪?”去通报司法参军得有些功夫,这会儿巴结巴结上头的人物,没有坏处。捕快狠狠一脚踹在晋海川的膝盖上,迫使他跪在众人面前,其他捕快依然死死的压着,使得他整个人几乎像狗一样趴在尘埃中。俞家随从们差点要拍手叫好。晋海川闭上眼,一动不动。俞烨城觉得刺眼的很,温润如玉又坚毅更强的人不该得到这样的对待。他目光阴沉了三分,“不必让他如此,站起来问话。”郁麟嘴角抽搐几下,听见阿贵说道:“少爷,他是杀人嫌犯,您要是起了怜悯之心,那可是……”要被人笑话的,他想这样说,但是看见少爷锋锐冰冷的目光,顿时收口。捕快谄媚的“嘿嘿”两声,“这位老爷,这人是个重犯,别脏了您的眼睛。”俞烨城道:“让他起来。”他的声音和气势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压迫力,捕快愣了愣,回过头向地上的人啐了口痰,“拉他起来。”捕快听令,揪着后领就要把人拎起来,却发觉瘦弱的身子沉了几分,再仔细一看居然昏了过去。他抬手就是两个响亮的巴掌,“装什么死?!”被捕快拎着的人毫无反应。捕快骂了句“废物”,对俞烨城拱拱手,“此人在七日前于滑州城外的破庙中,因口舌之争,伤了两个乞丐,差点要了人家的性命……”晋海川静静的听着,他只是装作昏迷罢了。他现在人微言轻,谁会信他?俞烨城则不同。反正俞烨城知道他伤势有多严重,昨晚他还从他的眼里看到钦佩之意,知道俞烨城一定会帮他摆平。七日前,死去的他再次睁开眼,以为自己到了阴曹地府,谁想两个笑嘻嘻的乞丐凑到眼前,听他们交谈,方知自己在一个连乞丐也鄙夷唾弃的秀才身上,借尸还魂了。那时候浑身重伤疼痛,手脚也动弹不得。两个乞丐唾骂一顿之后,竟对着他那副血淋淋的残**子起了邪念。污言秽语何其刺耳,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拿起手边的石块,狠狠地砸在正低头解裤腰带的两人头上。到底是重伤虚弱,只将乞丐打晕过去。他不愿、也不能像死了一样躺在地上,什么都做不了,拼尽全力拿了乞丐的手杖,去溪边简单的清理了伤口,敷上顺路摘的药草。原主应该是受尽折磨后活活疼死的,他却撑下去了,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在荒郊的树林里躺了三天,靠啃食身边的野草活命,攒了些力气便凭着原主的记忆,去问霍家要伤药费,只为了活下去,也为了心中所愿。俞烨城问他心中执念是什么。他的执念,就是杀了俞烨城和那些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