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别跑,今天非得和我比武不可!”外面的喧闹声,盖住了那个名字。“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晋海川懒洋洋的打个哈欠,泪花模糊了眸光,俞烨城回过神。刚才的动作,让他草草披在肩头的中衣滑落,露出在重重纱布包裹下依然略显消瘦的身躯。“你坐在这里干什么?”俞烨城反问道,掩去自己一时的失态。晋海川抱怨道:“我被药膏腌入味了,在这儿吹吹风,散散味。”俞烨城拾起地上的中衣,重新披在晋海川的身上。晋海川按住他的手,阻止他合上中衣,“天热了,燥的很,能否麻烦俞少爷帮我擦擦身子?反正你也要沐浴的吧?”掌心的微热,将俞烨城的记忆带回到过去。初次相遇,包扎好膝盖后,太子亲自为他擦去身上的泥巴,小心翼翼的避开伤口。那是他自有记忆起,第一次有人对他好。没有戏弄,没有欺骗,只有最纯真而温暖的善意。再后来,天热时,他们一起下池子里玩水,司淮活泼好动,向他们泼水,飞溅的到处都是,连在岸边看他们嬉闹的孟棋芳都不得幸免。太子急忙为孟棋芳擦干净,生怕他着凉,染上风寒。他清楚的记得,一颗水珠自太子光洁的额头滑过,挂在细密的睫毛上,在日光下晶莹闪耀,好看极了。还有他们一起策马于郊野,飞扬的发丝与衣衫,恣意洒脱。夕阳西下的时候,衣衫已被汗水浸透,太子踩着冷冷的河水,一步步走向深处,长□□浮在水面上,随着细波飘然散开。他忍不住,伸出手去。发丝轻扫过指尖,痒痒的,撩动他的心间。他好想抓在手心里。“俞少爷真心急。”在耳边炸响的话语,让俞烨城视线瞬间清晰。不知何时,他翻过手掌,握住晋海川的手,将人拉进自己怀中。他下意识的要把人推开,窗外有说笑声由远及近,他另一只手顺势搂住晋海川的腰身。说笑声戛然而止,几个人见鬼似的从廊下跑过去。待脚步声远去,俞烨城深吸一口晋海川身上苦涩的药味,轻叹道:“想得美。”晋海川叹气,“那你抱我做什么?”俞烨城轻轻地把人推回到椅子上,叫来杂役,“阿牧,你一会儿给晋海川擦擦。”阿牧应下。俞烨城另外吩咐人送来热水,自顾自的去屏风后沐浴。晋海川重新靠在窗棱上,对阿牧使了个眼色。阿牧心领神会,默默的打扇子。待俞烨城沐浴过,换上干爽的官服前往贞观殿值守后,阿牧才开口,“今日,进入佛堂的有三名面生的工匠,他们身上有不太寻常的香火味。”终于耐不住了……晋海川扬起唇角。无论有没有鬼,罗行洲都会用尽各种办法来填补自己空虚的内心。“按计划行事就好。”他吩咐道,抬眼望向湛蓝的天空。罗行洲啊,就算罗行川死了,也不会诸事遂愿的。佛堂内,罗行洲从怀里摸出两个小小的牌位,凝望着上面的两个名字,眼中流露出哀伤。他细细抚过两个名字,然后小心翼翼的将牌位藏在观音菩萨像后。回想起那个雨夜,罗行洲胸中又翻涌起滔天恨意。雨夜中,他揪住罗行川的头发,迫使他面向西方的京城跪着,一下又一下将他的额头砸向地面。“向他们磕头认错,罗行川!给他们磕头……说你是罪有应,你落到这般田地都是你自找的啊罗行川!”没几下,额头渗出的血流了满脸,他毫不觉得满足,动作越加疯狂。直到他发现罗行川已经晕过去。手下人立刻掏出一把药丸,强行灌进罗行川的嘴里。他抓起一把膏药,胡乱的涂抹在罗行川的身上,在摸到一处血肉翻开的伤口时,手指恶狠狠地插///进去搅动。“唔……”昏过去的人惊醒。“我不会那么轻易的让你死去的,罗行川……我会让你清醒着,看看你自己是怎么被折磨的,然后哭嚎着,卑微的哀求我杀了你!”罗行川沉静如海的眼眸对上他的视线。“将行沧……与叡昕的死,怪罪到我头上,会让你好受一些,是吗?”这一瞬间,他忘却呼吸,觉得自己好似只配活在阴暗地底的蝼蚁。“啊——”他暴怒吼叫,拔出罗行川肩膀上的断箭,毫无犹豫的扎进他的左眼。左眼流下血泪,他仅剩的右眼,悲悯的看着他。“可是,都是你的错啊行洲。”“错的是你,罗行川……”他受不了罗行川的眼神,反反复复念着同一句话,想捅烂了他另一只眼睛,但在拔出断箭之时,他克制住自己。他要让罗行川生不如死,要让那只眼睛里的光芒消失,只剩下痛苦绝望,然后像蝼蚁一样丑陋又卑贱的匍匐在他脚边,哀求他给一个痛快。可是……他用了各种狠辣的手段,罗行川没有说出一句他想听的。天快亮时,他精疲力尽,精神都要崩溃错乱,甚至求他:“反正你就要死了,说一句都是我的错,不行吗。”“都是你的错啊行洲……”“都是你的错。”温柔润朗的嗓音,说出最残忍的话,像刀子一样将他的身体也割裂。将罗行川扔进枯井里,十天十夜里,他还是没有听见。当人们终于找到罗行川的尸体,他知道自己内心巨大的空虚与惶惶永远无从弥补。他更加憎恶罗行川。罗行川,不论生前死后,都在折磨着他。这位在人前永远明煦柔善的太子殿下,为什么总是对他那么残忍。罗行洲一拳打翻供桌上的果盘,在银盘落地的当啷声中,颜色漂亮的果子滚落一地。身后的侍从心惊胆战的低低唤道:“颖王殿下?”罗行洲拾起果子,“不太新鲜了,拿去换了。”“是。”侍从忙不迭的捡起银盘和果子,怯怯的偷瞥一眼罗行洲。成懿皇太子死后,颖王殿下越发暴虐了,他害怕自己稍微做的不好就会当场毙命。他甚至有一丝丝怀念从前被成懿皇太子压制时,好歹和善些的颖王殿下。可不能这么想……侍从被自己一瞬的念头吓了一跳,收拾好东西,逃也似的跑出去。“都准备好了吗?”罗行洲阴沉的问另一个侍从。“是。”罗行洲向观音菩萨双手合十,像个最虔诚的信徒,“行沧,叡昕,你们看着吧,我要让罗行川永生永世陷在十八层炼狱中,不得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