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洗洗睡下的时候,晋海川才发现胸口的纱布染上了一抹暗红。阿牧为他重新上药包扎。晋海川摸了一手指的血,不甚在意。他更在意孟棋芳真正的目的。直到俞烨城回来,晋海川仍未睡着。“怎么还没睡?”俞烨城一边脱去铠甲,一边随口般的问道。晋海川道:“白天睡多了,睡不着了,索性等你回来说说宴会上的趣事。”俞烨城道:“你不是不感兴趣?”“兴趣又来了。”对于他的反复无常,俞烨城习惯了,“没什么趣事,只是圣人与宗亲们高兴的多喝几杯,都有些醉了。圣人说了句醉话,无论太子良媛生下的是男是女,都会册立为皇太孙。”“圣人真真是宠爱成懿皇太子啊!”晋海川假惺惺的称赞道。“另外……”“嗯?”“始安公主向我要一个人,是你。”晋海川得意的摇头晃脑,“瞧瞧,滑州的那些家伙多没眼光,到了东都城,我受尽达官贵人们的喜欢呢……”“你只会死得更惨。”俞烨城冷冷打断的话,“不要觉得自己凭着一张脸就可以为所欲为,做始安公主的男宠,没有好下场。”晋海川知道。始安公主是圣人长女,罗行洲的同母妹妹。公主下嫁驸马,住到宫外后,疯狂收罗年轻貌美的男宠,供自己玩乐。玩的花样太过火,曾闹出人命。圣人说,那是男女之间你情我愿的事,怪罪得了谁呢?男方的家人在得到赔偿之后,不再追究。罗行川曾拜托姑母宁国公主去劝一劝,结果始安公主直接回怼一句,“父亲能玩女人,我为什么不能玩男人?我都是跟父亲学的。要不姑母先去劝劝您弟弟少玩女人,多放点心思在朝政上,别累死了太子?”后来,在罗行川的一再要求下,始安公主方才收敛许多,没再闹出人命。然而,公主一旦玩腻了,男宠会被灌下不能人//道的药,赶出公主府,但是他们对公主有着执着的迷恋,又疯又癫,往后都不大能正常生活。有仗义之人拉着他们去衙门状告公主,男宠们要么死活不愿意,觉得那是背叛了公主,要么假装同意,只是为了在公堂上见到公主一面,然后大献殷勤或表忠心,搞得公堂上气氛十分尴尬。那日含碧楼前,是唯一一次男宠愤然报复公主,也令郓州刺史借机留在东都城,配合罗行湛行动。晋海川打哈欠,“你拒绝公主了吗?”“拒绝了。”俞烨城安放好铠甲和官服,回到床边,“我说,你是我的人。”一字一句,不容质疑的宣告他是他的所有物。晋海川忽然起身,抓住俞烨城的衣襟,猛拽到自己近前,含笑问道:“俞少爷,你想和我做点什么吗?”他问的直白又露骨,但他的眼睛里平静的连一丝涟漪也没有。“我看你是没睡好,犯癔症了。”俞烨城扯开他的手。晋海川跌回舒软的被褥中,捂着左眼,“嗤嗤”的笑。俞烨城发觉不对劲,伸手按在他的额头上。没有发烧。晋海川打开他的手,一脸认真的问道:“那你渴望和颖王做点那档子事吗?”罗行洲狂热的享受着征服罗行川身边人的快///感,他会不给俞烨城机会?两人各有所需,一拍即合的大好事啊!俞烨城的眼神瞬间阴沉得可怕,揪住晋海川的领口,“我留你在身边,不是为了听你胡言乱语。”晋海川一时间喘不上气,连咳几声,“是俞少爷令人误解。”俞烨城觉察到他右眼中出离的平寂,犹如深沉而遥远的夜空,不能触碰,无法捉摸。他不由地推开他的左手,指尖抚过左眼,顺着额头而上,插//入柔软的发丝中。温热的气息落在脸上,苦涩的药味越来越浓重,眼中的星辰越发的勾人心魂。魂牵梦绕的脸庞又出现在面前……“俞少爷,你看着我时,心里想着谁?”晋海川决定换一种问法。俞烨城猛然回过神。上回是一拳的距离,眼下只余一指,鼻尖都快要贴上了。俞烨城愕然,在晋海川的面前,他这些年的忍耐与克制真的要维持不住了。他跳下床,快步转到屏风后,抓起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哗啦——”水花溅开。沉陷在矛盾中,他好痛恨这样的自己。晋海川静静的听着屏风后的动静,惆怅的捋一把被俞烨城搞乱的头发。这个男人也太能藏心事了。只在他面前表露出脆弱,却也什么都不说。至多三个字罢了,很难说出口吗?这时,响起窗户被推开的声音,屏风后无声无息。再看到俞烨城,是第二日天亮,晋海川听见他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快到七月,天气渐渐热起来,但夜里风凉,看来他是在外面吹了一夜的风。如果风寒高烧了,说不定会在梦中胡言几句,套出真相。俞烨城迅速梳洗过,向许别告假。今日就不去贞观殿当值,免得把病气过给圣人。晋海川以为他会躺下来歇着,结果抽出长剑,去练武。回想从前,教授武功的老师给了一本新剑谱,俞烨城一个人冒着大雨练到半夜。如果不是罗行川看书看到肚子饿,独自溜达去厨房找点吃的,这家伙怕不是要一夜不睡。罗行川抓他回屋,给他擦头发,问他是不是想生病,不要命了。俞烨城说,只要他变得更强,就不会生病,不会丢了性命。他固执的眼神,坚定不移的语气,晋海川仍清楚的记得。罗行川问他,为了什么。俞烨城没有回答。罗行川习惯了他的沉默寡言,没有追问下去。晋海川猛然抬起头,他似乎忽略了什么。忽略了什么?他放眼望去。俞烨城矫健又飘逸轻盈的身姿从天而降,正巧落在他的面前。四目相对的一瞬,晋海川想起来了。“为了什么”之后,俞烨城的目光在倏忽间看向了罗行川,转瞬即逝,如夜空流星,不留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