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行川为天下苍生付尽心血。他身边的人,亦是如此。对上眼神只有一瞬间,如今回想起来,在晋海川的脑海中成了静止的画面。俞烨城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海川。”甪里大夫来了。晋海川垂下眼帘,与甪里大夫进屋,阿牧在窗边一边煮药,一边把风。甪里大夫把着脉,说道:“张贵妃不再因为鬼神之事,惶恐失常,但我调整了用药,虽无性命之忧,但整个人昏沉懒怠,无法处理后宫事宜,颖王妃难成大器,纵有人从旁协助,依然一团糟,后宫怨言渐起。”“嗯……”甪里大夫看他一眼,“你怎么也蔫蔫的,没精神?”晋海川淡淡一笑,“没睡够吧。”“多亏你,我得以进入太医署,翻找出一些古籍……”甪里大夫从药箱里拿出一枚药丸,“吃了。”晋海川接过,直接丢进嘴里,“甪里大夫斗志满满啊。”甪里大夫冷哼,“你最好给我活久点,让我好好琢磨琢磨。”“一定。”晋海川笑得灿烂,“眼下,我的身体是在好转吗?”“你当我是庸医啊?”甪里大夫叮嘱道:“继续按时吃药,泡药浴,静养,勿操劳过度。这些话,你听的耳朵都要生茧子了吧?”“嗯。”晋海川若有所思。“那就给我老老实实记着,别瞎折腾严重了,怪我没治好。”甪里大夫又从药箱角落里翻出一颗用白蜡封住的药丸,“这枚药,是给张贵妃吃的。”晋海川眼皮子一抽,脑海里又浮现出俞烨城的眼神。“先等一等。”他一把抓住甪里大夫的手腕。“嘶——”甪里大夫倒吸一口冷气,“你怎么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晋海川松开手,“等我的消息,再给张贵妃吃下。”甪里大夫不解,“你不会是忽然心生不忍了吧?”“哈,”晋海川摆摆手,“我可没这么善良。”甪里大夫收拾东西,“走了。”等到甪里大夫起身,晋海川眼底的犹豫变得更加凝重,忽然叫住他,“您没看出来吗?”“什么?”甪里大夫不解的转头。晋海川捂住右眼,歪着头,直勾勾的盯着他,“我看不见您了,甪里大夫。”甪里大夫脸色大变,甩开药箱,扑到晋海川面前,捧住他的脸,好像要一头钻进他的左眼里,“……怎么可能?”这只墨玉一般的眼眸,清澈明亮,他竟然看不出一点问题。“难道是……”外面,练武场上,俞烨城瞥见一道人影靠近,故意不收起剑势,凛凛剑光挟带刺骨寒气,直逼来人。周围响起惊呼声,来人原本巍然不动,但在剑尖逼近三分后,终是扛不住扑面而来的杀气,仓皇后退中,左脚绊到右脚,狼狈的摔倒。“对不住,剑没长眼睛,不知道来了人。”俞烨城毫无歉意,挽了个剑花,长剑背在身后,才上前向那人伸出手。孟棋芳捂着嘴,连咳数声,眼圈儿都发红了,惹人怜惜。俞烨城冷冷看着,见他不抓自己的手,干脆的收回来,示意旁边两人把他扶起来。“烨城,你今日心情不佳?”孟棋芳喘了两口气,弱弱的开口,“往日不曾见你这般鲁莽。”俞烨城点头承认,“确实。”“怎么了?”孟棋芳假装关心。一个病弱之人还那么关心别人的心情,他这番姿态令旁边的人都隐隐心疼。俞烨城道:“始安公主想要我的人。”“……”孟棋芳一愣,“谁?”“不劳挂念。”俞烨城岔开话题,“你来找我?”孟棋芳长眉蹙起,一脸哀愁,“我约了行湛,我们三人去阿川那里坐坐吧。”“为什么?”俞烨城看起来完全没兴趣。孟棋芳道:“我有些话想说。”“不能在这里说吗?”“不方便。”“什么时候?”“现在。”“我去换身衣服。”俞烨城猛地转身,剑光闪到孟棋芳的脸上,他下意识的踉跄后退几步,旁边人赶紧扶住他,免得再摔倒了。“俞将军怎么回事……”等俞烨城进屋了,才有人敢小声抱怨,“你们一起做了那么多年太子伴读,怎么对你跟我们差不多……”“都比不上他屋里那人一个手指头!”“屋里那人?”孟棋芳掩嘴轻咳,“是什么样的人?”俞烨城刚进屋,就看见甪里大夫要走。“放心,死不掉。”甪里大夫没好脸色,头也不回的出去。俞烨城去换衣服,晋海川问道:“你要去哪儿?”“龙栖山。”“我也要去!”晋海川积极的抓起拐杖,起身。俞烨城把人按回椅子上,“山路崎岖颠簸,你是觉得最近活得太舒坦了?”“我想开开眼界嘛……”晋海川一脸向往,在俞烨城即将开口之际,变脸了。他担忧的揉着额角,“你放心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吗?”这么一说,相比较于去龙栖山,晋海川独自待在官署,让他隐隐不安。哪怕一丁点的意外,他都不愿发生。“如果不舒服,尽早说出来。另外,有一件事需要你配合……”“一定一定。”晋海川满口答应,欢欢喜喜的拾掇去了。孟棋芳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俞烨城出来。不知怎地,他的视线越过俞烨城,落在他身后的一人身上。正巧,那人也看过来。含笑的眼波风情流转,但透着轻浮油滑,怎么看都不是正派人。在罗行川身边,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他都不甚在意,可眼前这个叫“晋海川”的人无端端的给他一种冷森森又恶心的感觉。他下意识的转开视线,等出了官署才发现俞烨城身后的尾巴一直跟着。“他……”俞烨城道:“我的随从,带着有问题?”一张冷脸,说着不容置疑的话,孟棋芳淡笑的像个楚楚可怜的风中小白莲,“你高兴就好,但是我的马车不够……”俞烨城往前一指,阿牧赶来一辆宽敞的马车,足够他们三个大男人坐,还有空余。孟棋芳眼睁睁的看着俞烨城熟练的抱起晋海川,大步一跨,钻进车厢。他的眼中透出难以置信,压着翻涌的猜疑,默默的跟在后面上车。“慢些赶车,宁愿多花些时间,也不能有半点颠簸。”俞烨城嘱咐负责赶车的阿牧。“俞将军放心。”阿牧应道,真就慢悠悠的赶着马,仿佛他们是去龙栖山郊游踏青的。孟棋芳道:“这么慢的话,怕是回来天都要黑了……”“海川身体不好。”尽管俞烨城依然冷着一张脸,但是嗓音中显露出温柔关怀,孟棋芳都不曾见过他对罗行川有过。难道这些年隐隐的感觉,是莫名可笑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