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城考虑的周全,真叫我放心。”罗行洲强按下心中的火焰,冷笑一声,不轻不重地拍俞烨城的肩膀三下,“好好表现去吧。”“是,殿下。”俞烨城欠身。罗行洲的手指划过俞烨城的肩膀,视线在他健硕的身躯上飘忽两下,揣着心事往嘉德殿前去,到了人前又是一副心痛悲伤的好哥哥模样。俞烨城再看向殿内,孟棋芳仍站在书案前,后背稍稍弓着,看起来身体不太舒服。顾定懿正在书架前踱步。他见有机可乘,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取下几本字帖,“这是太子殿下写的,您看看是否用的上。”他交到顾定懿手中时,偷偷地卷起最下面一本,转身塞到怀中。“俞烨城,从阿川的地方滚出去!”身后,响起孟棋芳粗哑的吼声。俞烨城已达成目的,本该赶去贞观殿,但他好奇罗行洲与孟棋芳关起门来做了什么。他转回去,冷漠的望去。案上的书册纸张有些杂乱的堆放着,笔架上缺了一支毛笔,应该是今年初司淮学做毛笔,唯一成功的那一支,镇纸旁边隐约有一道浅浅的鞋印……再看孟棋芳,大约是怒火上头,脸颊诡异的发红,眼角沾着泪痕,脖子一侧的衣带松松垮垮的系着,可他素来讲究,衣袍要干净整洁,连衣带都系的端端正正。“滚出去啊!”俞烨城的目光令孟棋芳感到不适,手支撑著书案,艰难的挪动一步,好挡住那些杂乱的书册以及上面的痕迹,然后操起砚台就砸过去,“滚!”俞烨城单手接住砚台,轻轻地放在地上,“你倒是会爱惜太子的东西。”孟棋芳眼中闪过一丝难堪,“要你管!”“你也管不着我。”俞烨城看向顾定懿,“叫顾大师见笑了,不知道还有什么晚生帮得上忙的地方。”孟棋芳气得浑身发抖,酸疼的双腿更难支撑身体,他只能死抠著书案,免得当着俞烨城的面摔倒,嘴上不客气的骂道:“你不想为阿川报仇,还厚着脸皮来东宫,表现深情的模样给谁看呢!我会告诉圣人,你是个有多薄情寡义的畜生!”“去吧。”俞烨城不以为意。孟棋芳咬牙切齿,“我一定会去的!你这个混账畜生还不快滚!”“怎么了?”卫司则听见骂声,惊诧的快步进来。孟棋芳身形摇晃两下,无力地跪坐在地,掩面哭泣。这场面,仿佛他刚刚被俞烨城狠狠欺负了。卫司则十分心疼,招呼两名宫人上前去搀扶他,一面回头对俞烨城说道:“俞将军晓得棋芳自小身子骨弱,太子殿下费尽了心思才暂且安稳些的。二位若有什么误会,还请俞将军让一让棋芳。”宫人搀扶孟棋芳时,衣带彻底松开,左右襟软软的分散垂下,露出的不是整齐的中衣,而是他的胸膛。孟棋芳一胳膊肘推开宫人,匆忙掩上衣襟。俞烨城在孟棋芳瞟来之前,移开视线,“顾大师,我还有差事在身,先走一步。”顾定懿把字帖放回书架上,“太子殿下一手好字,秀逸非凡之中,蕴含苍劲锋锐之气……我大致明白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了,这就去作画。”两人自顾自的一前一后,出了偏殿。“俞将军!”卫司则追出来,有点不依不饶的意思,“棋芳如今孤苦无依,夜夜为太子伤心,这样的身子骨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他常说干脆就这样随太子去了算了……他多苦命一个人啊,请您务必顺着些棋芳,不要再让他难受了。”俞烨城冷笑,“卫司则快些请大夫来吧,不然孟棋芳真要死了。”卫司则吓得一回头,只见孟棋芳刚走两步,就往地上栽去。宫人们没反应过来,被一同带翻在地。“棋芳?!”她惊叫冲过去,顾不上别的了。俞烨城抬脚走人。午间,圣人前往正阳宫,陪皇后用膳,俞烨城抽空回了趟官署,将字帖交给晋海川。“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他发现晋海川苍白的面容上透出一些绯色,仿若春风里的浅粉桃花,俊秀中带着几分艳丽。他不由地想到孟棋芳的脸色。晋海川假模假样的展开字帖,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今日格外念想阿烨,春心萌动,所以……”“够了。”俞烨城阻止他说下去。晋海川忧伤的叹口气,“去东宫,那位孟公子没赶你?”俞烨城不屑,“他又不是东宫的主人,没这个权力。”晋海川怪笑两声,提笔写字。俞烨城为他磨墨,看着他一笔一划书写出最熟悉的字迹,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晋海川看到他磨墨的手停顿了一下,问道:“有话要说?”俞烨城立刻否认,“没有。”话音未落,墨块碎了。晋海川没停笔,怪里怪气的抱怨道:“阿烨又有我不能知道的心事了。”俞烨城丢下手中的碎墨,抱住晋海川的肩膀,脸贴在他的发顶,深深的呼吸一口气,吹灭心中升腾一上午的火焰。“我也不问你缘由,若这样能让你好受些……”晋海川垂下眼帘,轻抚过俞烨城的胳膊,“反正我才是占便宜的那个。”他就像见着肥公鸡的老狐狸,垂涎三尺。俞烨城心头不禁更轻松了些,松开他,问道:“字帖看好了?”晋海川点头,原本就没看的必要。俞烨城收起字帖。晋海川故意咋呼,“你不会准备还回去吧?被孟棋芳骂,会让你很身心愉悦吗?”俞烨城小心卷起字帖,塞进怀中,“又不是骂到你头上。”晋海川捂心口,“可我会心疼你!”“那你好好心疼吧。”俞烨城调头,扬长而去。俞烨城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晋海川瞬间收起嬉皮笑脸,凝重的望着满纸的黑字。傍晚,晋海川正和俞烨城吃饭,外头传来消息,孟棋芳匆忙出宫,去了位于城北清化坊的私宅。当年,带着孟棋芳从庭州死里逃生,回到京城的管家,无法适应宫中生活,罗行川出钱出力,先是在京城置办房产,后来圣人常住东都,又在距离东宫最近的清华坊买下一座宅子,雇了仆从,照顾管家,也方便孟棋芳随时回去看看。如今管家到了耄耋之年,身子骨大不如从前,据大夫说也就这一两年能活了,叫他们有个准备。俞烨城起身,“我出去一下。”晋海川猛地抓住他的胳膊,力道之大差点把人拽到自己身上。俞烨城发觉不对劲,及时一手撑住桌面,避免撞在他身上,“怎么了?”晋海川捂着脑袋,一脸痛苦的弯下腰,“头……快要……裂开了……”俞烨城脸色一变,急忙吩咐阿牧:“快去请甪里大夫过来……海川?”晋海川艰难地喘着气,半个字也说不出来,虚软无力地靠在俞烨城的肩头,好像随时都会死去。俞烨城的心顿时揪成一团,低喝道:“晋海川,你给我撑着,甪里大夫马上到!”他抱起晋海川放在**,想去外头派人做件事,刚一动身,后背一紧,低头发现晋海川的手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衣襟。他只好招呼人进来,“你去清化坊的孟宅盯着,都有哪些人出入。”晋海川一边痛苦的哼唧,一边眼睛微微睁开一道缝隙,瞧了眼俞烨城喊进来的人,旋即又紧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