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烨真是观察细致,”晋海川看着他,笑嘻嘻的解释道:“我刚才没睡着,才剪的,不然我能听见你在外头说话?”“头发呢?”“给我顺手扔床底下了。”晋海川见俞烨城要趴地上,忙拽住他胳膊,“那位方参军在门口等我们,霍家也还在公堂上闹着,我们不能再耽搁了。”正在门口偷听的方参军索性喊了声,“俞将军,您好了没?”“你看,人家都等不及了。”晋海川挪动双腿,赤脚踩在地上,就要起身。俞烨城来不及多想,急忙扶住他的胳膊。这时,阿牧回来了,与另一名杂役一起搬来一张木轮椅。晋海川记得这张是回东都的船上用过的。后来,他嫌木轮椅妨碍自己到处溜达,借口“木轮椅无法展示自己的玉树临风”,拒绝继续用。坐着被人推来推去,好似命运也掌控在别人手里,晋海川不喜欢这样,但这一次他没有拒绝,只是提了一个要求。“我要阿烨抱上抱下,推着走,不能其他人来,让龙武军之外的衙门,也瞧一瞧咱俩感情有多好。”俞烨城抱起他,轻轻放在木轮椅上,又拾起鞋子,给他穿上。“这官司本来就牵涉我和你,不由我还能是谁?”“那就麻烦阿烨了。”晋海川笑眯眯,从阿牧手里接过折扇,悠闲自在的扇风。俞烨城帮他梳好头发,两人这才不紧不慢地出来。方参军已站在廊下,不动声色地打量一遍晋海川,心想能被始安公主看上的人果然不同一般。他略微感慨着收回视线,问道:“可以走了?”俞烨城“嗯”了声,神情自若的推着轮椅,走向官署大门。已知晓东都府法曹找上门的龙武军众人一边假装闲聊,或练武,一边偷看他们的一举一动,趁着俞烨城不注意,交头接耳,小声议论两句。“你们看,我说的吧,早晚摊上事!肯定是那姓晋的在外面惹祸了。”“谁能想到咱们俞将军铁树开花居然开出事儿来,脸面要往哪儿放?”“呵,人家是圣人跟前的红人,须昌侯的宝贝儿子,啥事都不叫事儿!”方参军伸长脖子看了眼,心里头“啧啧”。这桩丑事若处理的不妥当,很快会传扬到东都城的各个角落,换作是他,早和“嫌犯”撇清关系了。这到底是情比金坚,还是有恃无恐?正琢磨着,前面的俞烨城忽然停步,他差点撞上去,抬头一看,原来是新上任的龙武将军庄道之拦住了他们去路。“烨城这是要上哪儿去?我寻思今日难得有空,想着和你比武切磋呢。”庄道之边说,边目光飘到方参军身上。俞烨城道:“一点小事,不劳庄将军操心。”庄道之十分热心,“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没有。”俞烨城拒绝的非常干脆。庄道之笑笑,飞快地扫了一眼晋海川,让到一旁,“那就不耽搁你们了。”俞烨城道:“许大将军不在,日常操练更不能松懈,烦请庄将军多顾着些。”意思是让龙武军上下别有闲心议论他俩?庄道之道:“我不会忘的,烨城放心。”俞烨城当即推着木轮椅继续往前走,出了门,他先将晋海川抱进车厢,又和阿牧一起把木轮椅搬上来,用绳子固定好。总算能上路了,尽管半路绕道去了一趟北市,俞将军说是要买药,不过好歹还算顺畅的来到东都府所在的宣范坊,望着前方府廨大门,方参军暗暗松口气,缩在马车上,等那两个人先露面。一大早,姓霍的就跑来府廨大闹,又把尸体摆在门口,折腾出的动静不小,尽管是烈日当空的夏日,依然阻止不了周围百姓和路人们的好奇心,纷纷聚集在远处的树荫下,想要一探究竟,好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众目睽睽之下,晋海川安然的被俞烨城抱下马车时,闻到一股浓浓的腐臭味。这味道仿佛一双无形的手,从口鼻进入身体,翻搅五脏六腑,让人恨不得把这辈子吃过的饭都给吐出来。他放眼望去,果然一副破旧棺材堵在府廨大门口,从棺材底部的缝隙渗出乌黑的**,甚至有白胖的蛆虫一道滚落出来,在地上蠕动。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带着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趴在棺材上,哭哭啼啼。东都府的衙役们不敢动上了年岁的老妇人,怕出了好歹,加上尸臭味儿浓到令人作呕,纷纷捂住口鼻,躲得远远的,那些百姓就算再看热闹心切,也不敢靠近。俞烨城微簇眉头,“果然不应该带你来。”晋海川慢悠悠扇着折扇,“阿烨,我们可是说好了的。”来时的路上,他问俞烨城,“不如我们之间早做了断,免得因我使你名声有损。”俞烨城没有半点犹豫,一口拒绝。他又说,“我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吗?”俞烨城答:“这种诬告,拿出证据讲清楚,府尹是明白人,自有公断。”他叹道:“从前你我之事在外流传,说来说去,也就是俞将军年少风流的逸闻罢了。但这件事绝非如此简单,流言蜚语以讹传讹,假的说成真的,白的说成黑的,届时想要平息谣言,难如上青天,你龙武将军俞烨城的名声可就臭了。”俞烨城道:“不管有多困难,只要怀抱决心,必能披荆斩棘,踏平艰险,迎来曙光。”“是吗?”他又从俞烨城身上看到过去的影子。因为这话,是罗行川说过的。俞烨城反问道:“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你,会怕区区谣言吗?”他笑道:“那说好了,这条路,咱们一起走到头。”眼下,在府廨门前。俞烨城把晋海川放在木轮椅上,看着他似乎浑然不觉熏天的尸臭,问道:“你鼻子还好吗?”“我啊,早被药腌入味了,满鼻子药味。”晋海川对俞烨城招招手,“你离我再近一些,给你也熏一熏。”俞烨城不由自主地牵动一下嘴角,差点笑了。这心态,世上唯有一人如此相似。“你这天杀的畜生,还我儿媳的命来!”咒骂声和冲过来的身影,让他们回过神。先前趴在棺材上哭泣的老妇人,凶神恶煞的冲上来,就要揪住晋海川的衣领。俞烨城出手阻拦,手却先碰到晋海川的胳膊。就是这么一挡,让老妇人顺利的抓住晋海川,一副恨不得当场把人勒死的架势。“怎会有你这般畜牲不如的恶毒混账,明明是你害我霍家在先,我们有苦难言,忍气吞声,不与你计较,你怎么有脸反过来害我们?害死我儿媳?是不是害死霍家所有人,你才肯罢休?!”晋海川被勒得快喘不上,更说不出话,所以他干脆的捂着嘴,连连咳嗽,然后“噗”一声,一口血喷在老妇人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