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诚心来请您占卜吉凶。”晋海川从俞烨城身后冒出来,双手奉上一只荷包。年轻女子没接,明耀的烛光映在眼眸中,却没有半分光彩,一眨不眨,幽幽的凝望着他。深邃的眼窝为这双眼睛添了一份神秘魔力,虽无法看见人世间的一切,但能看透凡人永远无法企及的境界,能够看穿他这副身体、这条魂魄早已不该存在于这明媚灿烂的阳光下。晋海川从容自若,微笑道:“这世间,有些人有些事,可遇而不可求,开阔眼界和见识,对您来说益处多多,对吗?”年轻女子“咯咯咯”的笑,纤细的手腕翻转,指向旁边的坐垫,“我叫阿莎尔,诸位稍等。”“海川。”俞烨城抓住晋海川的胳膊,压低声音唤道。晋海川道:“你一巴掌能掀翻整家店,有什么好担心的。”俞烨城觉得邪门,“你有没有发觉,这店里比外面冷得多?”“那咱们更应该抓住证据,解救那三个人。”晋海川冲那些妇人抬了抬下巴。俞烨城只好听他的。阿莎尔对妇人们点点头,“我们继续。”繁复难懂的念咒声再度响起,她捧起一件深色的粗布衣衫,在烛光中,绕着一口银水盆走了三圈后,猛地抖开,高呼一声“钱三郎,来”,紧接着将衣衫披在自己身上,原地旋转一圈后一屁股盘坐在地。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唬得两个妇人看直了眼,唯有钱母声音颤抖着发问:“怎么样了……”阿莎尔双眼紧闭,身体颤抖不止,叫人看着害怕她会不会忽然口吐白沫,倒地不省人事。钱母迟迟得不到回应,急得哭起来,“活半仙,我儿子到底怎么样了……”另两个妇人扶住他的胳膊,“你莫慌,不要打扰了活半仙施法,更找不到你儿子了。”钱母抹着泪,低声抽泣。对她来说,眨眼的时间都是煎熬,仿佛过去了无数春秋,阿莎尔终于停止颤抖,猛然睁开双眼,那灰白色的瞳孔里浮现出一些血丝,阴森可怖。钱母顾不上害怕,喊道:“三郎?”“我不是你儿子。”阿莎尔扯下衣衫,丢回钱母怀中,“心怀怨恨的孤魂野鬼,丧失身为人时的记忆与本性,无法将他的魂魄招到我的身上。”“啊?!”钱母张大嘴巴,却说不出一个字。“请把她带出去。”阿莎尔吩咐那俩妇人。两人连拖带哄,扶着钱母出去。很快,外面爆发撕心裂肺的痛哭声。晋海川垂下眼帘,就算早已知晓这样的结果,但听着那哭声,仍像一把刀子在切割着心。哭声戛然而止,俞烨城探头去看,是钱母哭晕过去。“阿烨,你去帮帮那位老人家吧,这里有阿牧陪着我。”晋海川说着,把自个儿的荷包塞进俞烨城手里。“不用。”俞烨城推回他的荷包,“但是……”他不放心。晋海川轻轻推他一下,“一个低调的生意人,能做什么呢?”俞烨城掏出自己的荷包,拿出一些钱交给阿牧,“你驾车送那位婆婆回去。”阿牧应声出去。俞烨城道:“这不就行了。”晋海川无奈,琢磨一下,问道:“必须得有死者生前之物,才能窥得其魂魄在何处,并使其附身吗?”阿莎尔点头,“是。”“真有鬼魂存在?!”晋海川还没问第二句,俞烨城抢先开口。“是。”阿莎尔神秘一笑,“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只是肉眼凡胎无法窥见罢了。”晋海川转眼望去,俞烨城的手按在衣襟处,心不由地悬起。他会拿出那样东西,探寻罗行川在哪里吗?“阿烨……”他想劝俞烨城机会难得,试一试,却在最好的机会到来的这一刻,心生一丝丝的怯意。没有亲眼所见,仅凭手感猜测,真的如心中所想那样吗?如果猜错了,他该有多可悲可笑。俞烨城的手指慢慢收紧,犹豫着,迟迟不能决定。晋海川默默的深吸一口气,到底是要查清楚的,不管是何种结果,他都会去面对,于是用轻快地语调说道:“阿烨,我看这位姑娘十分厉害,真能窥探天机,你若是有什么想问的,抓住机会快问吧。”“你先问。”俞烨城的手忽然松开。晋海川的心随着他的手跌落,惆怅的一笑,问阿莎尔道:“麻烦姑娘算一算,我能活多久。”“海川!”俞烨城一向平淡的语调出现高高的起伏。那是他一直逃避的问题。晋海川一手拍在他肩膀上,“莫慌莫慌,说不定是长命百岁呢?”阿莎尔递来一把精致的小银刀,“给我一些头发。”晋海川接过,割下一缕头发一并递给她。只见阿莎尔将头发放在烛火上燎着之后,丢进面前浅浅的银水盆中。灰烬在水中缓缓飘散开,她抚着盆边,脸庞几乎贴着水面。晋海川看着俞烨城的身体往前倾,额头的青筋微微凸起,脸色专注而严肃,比他还急切的想要知道答案,手掌摩挲几下他的肩膀,但是他一点儿也没注意到他的安慰。没多久,阿莎尔缓缓的抬起头,那双瘆人的眼睛注视着晋海川。“你在两个月前就已经死了。”晋海川含糊回应:“差不多。”阿莎尔阴恻恻的笑着,“所以,已经死了的人,如何算出能活多久呢?”晋海川愉悦大笑,“这么说来,我想活多久,就能有多久。”他晃了晃俞烨城的肩膀,示意自己想起身走了,“下回有空,再来找姑娘算一算。不过……姑娘应该还在这里吧?不会忽然搬走了吧?”“有缘可见。”阿莎尔移开视线,手掌抚过水面,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晋海川又晃动俞烨城的肩膀,催促道:“付钱走人,我累了。”俞烨城抬起手,犹豫了一下,从袖口摸出荷包,交给阿莎尔,“多谢。”“遇见这般有意思的人,果然是我受益更多。”阿莎尔的手指细细地摸索着银水盆边上复杂的花纹,“一定要好好珍惜啊……”起身后,晋海川问道:“你真的不问点什么。”“没有想问的。”俞烨城手按在衣襟上,“我已经知道了。”话音未落,晋海川发觉他的唇角似乎微微勾起,露出满足的笑。这是在满意什么?他心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