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烨城!”晋海川喊道。俞烨城的笑意转瞬即逝,平静问道:“怎么了?”“……”晋海川却哑口无言。俞烨城那么会藏心事,有如此奇妙的机缘在此,都能忍着不为所动,哪会对他坦露真言。他拽紧俞烨城的衣袖,示意快走,“我饿了。”俞烨城依言,扶着他出去。回到街上,晋海川小心的看一眼店门,鬼头鬼脑的凑到俞烨城耳边,低声道:“我看啊,那姑娘就是个胡言乱语,骗钱的,她的话,你可别当真。你瞧,她说我两个月前就死了,可我不是好端端的活着吗?果然啊,这种东西只能听着玩儿……”他还没说完,俞烨城忽然把他推进陈荣怀中,大步返回店中。“俞烨城!”他下意识的迈步去追,腿脚一阵抽痛,只得作罢,唤熊仁道:“快去瞧瞧吧,他武功那么高强,万一从后门溜了怎么办?”熊仁忙不迭地跟进去。晋海川倚着拐杖,揉揉腿,没几下就见俞烨城回来了。“不会是觉得被戏弄了,砸摊子去了吧?”他故意用玩笑的口气问道。俞烨城这回倒是坦率,“我问她,说你两个月前就已经死了是什么意思。”晋海川垂眼,掸衣摆,“她怎么说?”“天机不可泄露。”“装神弄鬼。”晋海川心里松快了,笑着摇头,“故意勾起你的兴趣,好让你三天两头的往这儿跑,多送钱。”俞烨城心中空****,眼神也黯淡下去。晋海川觑着他神色,后悔不该这么试探他,于是岔开话题,“阿烨,我饿了。”过了会儿,俞烨城才问:“你想吃什么?”晋海川抬手一指不远处的店铺,“老远就闻到了肘子香。”“你不宜吃那么油腻的东西。”俞烨城扶着他,进了隔壁的粥店,要了菜粥与几碟清淡小菜。晋海川脸比黄连还苦,慢腾腾扒拉菜粥,等阿牧回来了,偷偷吩咐他去隔壁买最大一只肘子。“二位,”肘子买回来,他有了精神,对陈荣和熊仁拱拱手,“你们不单单监视我俩,也能为我们所做之事作证,对吧?”陈荣道:“自然。”“那一会儿,我俩做了什么,烦请二位一定要看个仔仔细细。”“啪”的一生,晋海川将一只酱肘子摔在桌子上。尽管被荷叶包裹得严严实实,但挡不住诱人的肉香。“不愧叫香百里,”他赞叹道,“就算在滑州,也能闻到香味吧。”“你买这个做什么?”俞烨城皱眉,伸手就要没收。“我不吃,但是……”晋海川双手环住酱肘子,“证人之中,唯有那两个乞丐最好上钩,这可是上好的鱼饵。”他可爱得像个护食的小狐狸,就差一条蓬松的尾巴在身后甩啊甩。俞烨城忍不住摸摸他头发,顺毛。掌心里有了东西,心中便不空虚。他沉甸甸的心,恢复了些活力,“先歇会儿,快到午饭的时候,我们再过去。”陈荣和熊仁默默的转开头。晋海川转头问阿牧道:“婆婆怎么样了?”阿牧道:“小人送她回到家中,幸好左右邻里十分热心,帮忙照顾。小人留下银钱,先回来了。”晋海川瞟眼俞烨城,“说明东都发生了命案,眼下却无人知晓,仅凭神婆的说法,不足以请法曹彻查此事。不是说天子脚下,一向太平的么,怎么会出这样奇奇怪怪的事。”俞烨城问道:“阿牧,婆婆可有说过什么?”阿牧注意到晋海川的眼色,低头说道:“婆婆说自家儿子以帮闲为生,前些日子与朋友一起出门做事,据说做成这一笔,可以好几年不愁吃穿,谁知道一去不复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俞烨城没有接话。晋海川摸着下巴,装出思考的模样,沉吟半天,“不会是……遇上爱好杀人的疯子了吧?”“砰”,陈荣恼火的一拍桌子,“若真有这样的人,我们一定要将他绳之以法!你们不要慌,等会儿去府廨,我会转告陈参军,请他查清楚!”晋海川用无比崇拜的眼神看着陈荣,“陈大哥,您真了不起!”陈荣冷哼,“你也是,一旦露出狐狸尾巴,我一定会牢牢揪住。”“好呢好呢。”晋海川笑眯眯的点头,又去看一直默默无声的俞烨城。他好像在沉思。让他好好想一想去吧,晋海川抱着酱肘子,趁机休息会儿。临近晌午,一行人来到东都府外的巷子里。府廨中,有两处院落,供重要的证人或到访的官吏暂住。除了霍永富一家四口,证人们都住在此处。晋海川揭开荷叶,掐着嗓子说道:“阿爹,你看,地上有包酱肘子,好香啊!”他的声音如同几岁的孩童,清脆活泼,能够跃过高墙,让里面的人听见。“快点……”他对俞烨城打手势。俞烨城轻咳一声,压低嗓音呵斥道:“地上的东西不要捡,快走!”“阿爹,我要吃肘子!我就要吃!”晋海川半掩上荷叶,放在墙边,稍微沾上些尘土,伪装成不小心掉地上而被人丢弃的。“再胡闹,我揍你了!”俞烨城凶狠威胁。两人一唱一和,声音渐渐低下去,接着几个人躲到一堆杂物后面。不多时,一高一矮两个人急匆匆地出现在巷子口,贼眉鼠眼的四下里张望。“这里!”高个眼尖,最先发现酱肘子,一把推开矮子,抢先冲过去抓起肘子,不顾上面的灰尘,张嘴就啃。“不带你这样的,给我吃一口!”矮子急了,扒着高个的肩膀,急得口水都流出来了。难得有如此美味的酱肘子吃,高个哪里舍得分给别人一口,立马狼吞虎咽,随便嚼几口就吞下肚子,含糊不清的喊道:“要吃你自己找去!”“不带你这样的吧!”矮子努了,挥起拳头就要打人。“想吃肘子啊?和我聊几句,我买十个肘子给你们慢慢吃。”晋海川不急不慢地从杂物堆后走出来,笑得和善可亲。“啊?!”矮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感激涕零道:“大恩人,您是我的大恩人呐!”“我!我也要!”高个一屁///股顶开矮子,“别说几句了,聊上几年几十年都可以!”“是吗?”晋海川看着两人对自己点头哈腰,猛地出手掐住他们的脖子,趁他们不备,轻而易举地将两人推到墙上。两人后脑勺撞在墙面上,疼得一阵阵发晕,想要回击面前的男人,可是一对上那双阴沉寒冽的眼睛,感觉自己在反抗之前就会被掐断脖子,顿时吓得一哆嗦,只会哀声求饶了。“大爷有话好说!”“大爷饶命啊!”晋海川默默的吐口气。今时不同往日,只能装腔作势的把人压制住,若他们回过神来反抗,他半点儿也招架不住。俞烨城神色戒备,寸步不离的贴在他身边,令他可以放心对付这两个乞丐。“那就说说看,霍永富教了你们什么,为什么滑州那么多人指证我?”“……”俩人觉得声音耳熟,愣住。“你,你是……”“我啊,”晋海川笑得更温良,“是你们心心念念的晋海川。”“你!”在两人爆发之前,俞烨城抢先点了他们的穴道。晋海川一松手,他们如烂泥一样,顺着墙面,软软的跌坐在地。与此同时,俞烨城把拐杖塞回他手里。晋海川倚着拐杖,轻轻地拍了拍手,“这场官司了了之后,你们打算回滑州,还是留在东都?”高个骂道:“晋海川杀人啦!快来人啊,这俩狗东西要杀人灭口啦!”俞烨城塞了一团破布到他嘴里,高个“呜呜”几声,想挣扎,可是手脚不听使唤。晋海川不理他,看向矮子,“看来,发财的机会属于你了。刚才的几个问题,你能回答吗?”“你……你不会杀了我吗?!”矮子颤颤巍巍的问道。晋海川示意他去看陈荣和熊仁,“认得他们吧?”矮子看了又看,认出他们是东都府派去监视晋海川的衙役,登时松了口气。“以霍永富的抠搜劲儿,能赏给你几个钱呢?怕不是用不了几年,又得上街乞讨,饥一顿饱一顿,不知道哪天就饿死街头,被扔到乱葬岗喂野狗去。”晋海川从俞烨城那儿接过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银票,在矮子眼前晃来晃去,“这不仅是你的,而且会在东都城给你安排一份安稳的差事,这一辈子都不愁温饱。”矮子瞅着银票,从纸背上隐隐约约辨出面额是五百两的,眼冒金光,“真的?”晋海川把银票塞进他衣领里,“你看,这不是你的了?”高个眼里都快冒火了,“呜呜啊啊”的更大声,恨不得多长出几双手来抢走银票。矮子的眼前已经浮现出吃香喝辣,怀报美女的大好未来,急切的点头道:“好,我说,我说!”昨日,在林府尹面前,两个乞丐作证霍家的王婆子和家丁拳打脚踢晋海川一顿,根本没下死手,就走了。他们出去要饭一圈回来,听见有外地口音的人在虐打晋海川,把他们吓得没敢细看就走了。这一番证词,先给霍永富撇清干系——打人是霍夫人娘家下人私自干的,和他有什么关系?再来,坐实了晋海川结仇不少。“……霍老爷教我们这么说的,反正你这种人合该被打死……”矮子抱怨一句,正对上晋海川阴鸷的眼神,又是浑身恶狠狠地一颤,吹了声口哨,“我什么都没说……霍老爷说等告倒了你俩,就从赔的钱里拿出一些给我们做报酬,也没说到底给多少,一直给我俩说不会少不会少,所以啊……哪有已经拿到手的钱香啊?”如果可以,他真想好好的摸一摸银票。晋海川的手慢慢抚过衣襟,像是在整理衣服,问道:“那几百个红手印又是怎么回事?”矮子道:“说不上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有不少风言风语说你为了钱,和各种各样的人睡过,茶楼里的说书人说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有几个杀猪匠跑出来炫耀和你春风一夜有多销魂,接着你奸//污霍夫人,又设计害霍家的事在滑州闹得沸沸扬扬,本来你名声就不好,谁会不信呢?要不是霍老爷赶着上东都城告状,恐怕全滑州人的手印都送到林府尹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