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海川又问:“哪间茶楼,哪几个杀猪匠?”“城东逍遥茶楼,杀猪匠是赵大武和他那几个兄弟,”矮子偷偷盯着晋海川的脸色,舔了舔嘴唇,“他们说的可精彩了,说你比青楼里的……哎哟!”脚踝忽然一阵剧痛,矮子发出杀猪似的叫唤。陈荣和熊仁立刻上前阻止,怕俞烨城生生踩断矮子的腿。“无用的话,不必说出来。”俞烨城冷冷警告,靴子在矮子的脚踝上碾了几下。矮子立刻求饶,“不敢了,绝对不敢了。”晋海川忧伤的摸着下巴,“为什么我掐他俩脖子,你们不阻止我?”“你那副样子,连掐死一只蚂蚁都费劲,一头纸老虎罢了,也就这俩蠢货会被你吓着。”熊仁嘲笑。晋海川不服气的冷哼。“什么?!”矮子惊呼,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现在想一想,这都是第二回 了!上一回,晋海川满身是血,半死不活的,他俩被他一石头拍晕。这一回,被晋海川掐住脖子,怂得跟鹌鹑似的。“你竟敢骗我们!”矮子火冒三丈,想报复回去,可一来身体动弹不得,二来俞烨城如同吃人的恶魔,他想想怀里的银票,安慰自己,“算了,我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晋海川道:“所以,麻烦你再说说看还知道些什么?”“不知道了,真的啥也不知道,其它的事,霍老爷从不和我们说,你想知道的话,去找张县尉。”矮子哭丧着脸,不敢提自己是为了上回破庙的事而报复,可怜兮兮的哀求道:“我也是迫于生计,再说了霍老爷是什么人物,那气汹汹的找你们算账的架势,我们不听他的话,怕不得跟蚂蚁一样轻轻就被捏死了?你要算账,找他好好算账去,放过我吧?”“我明白你的苦衷,不要怕。”晋海川笑得温和,“来东都路上,霍永富见过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吗?你们看到霍夫人跳江了吗?”矮子看着他的笑容,心不由自主地平和许多,“就昨天你见到的那些人,至于霍夫人嘛……我们都瞧不见的,连房门口都不许我们靠近。哼,这么嫌弃我们,有本事不要带我们来东都做伪证啊?”“好好想一想,还有什么能说的。”晋海川拍了拍他的胸口,提醒他那张银票的分量,“到时候,这里可就不止一张两张银票了。”一听有更多银票可拿,矮子皱紧眉头,苦思冥想,然而脑子里空空如也,除了那些,只能张口胡诌了。可是看对方的眼神,给他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真没了……我们这种小喽啰,哪能知道那么多啊?霍老爷也不放心,是不是?”“你呢?想发财吗?”晋海川转向旁边的高个,拿掉他嘴里的布团。高个欲哭无泪,能说的都被矮子说完了,他哪里还有钱挣?一个激灵,他哈巴狗似的冲晋海川谄笑,“要不,我给您盯着张县尉他们?”“行吧。”晋海川向阿牧打手势,“我已将你们所说的话记录下来,既然你们得了好处,麻烦二位按个手印。”阿牧上前,将纸和印泥摆在两个乞丐面前。“啊?”矮子害怕自己会被晋海川坑了。晋海川道:“麻烦两位大哥跟他们说说?”陈荣仔细看过一遍证词,对矮子道:“确实是你刚才说的话,没多添一笔,也没少写一个字。”“真的?”矮子还是担心。熊仁操起那几张纸,“不信的话,咱们去找林府尹!”见他真要去找林府尹,矮子怕路上被张县尉他们瞧见自己和晋海川在一起,忙叫起来,“别别别,我哪可能不信呢?您这要是去找林府尹,被霍老爷知道我把实话都和你们说了,我还有活路吗?”俞烨城给他俩解穴,矮子抢先按上红手印,高个一肩膀顶开他,手掌在印泥里搓了搓,然后使出全身力气,狠狠地按在纸上。高个急吼吼的问道:“我的钱呢?”晋海川拿到证词,看了看,交给俞烨城,“你这不是还没告诉我一些有用的事吗?等告诉我了,定然少不了你的好处。不过啊……”他示意两人看看那份证词,“记得做事小心点,别被霍老爷知晓你俩背叛了他,否则……我听说霍夫人死的蹊跷,可别你俩也把命搭进去。”两人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冷颤,忙说不会。“在外奔波半日,该回去了。”俞烨城提醒道,扶住晋海川的胳膊,就要把人抱起来。晋海川仍注视着那两个乞丐,温和的劝道:“善恶终有报,还望二位经此一事后能够好好做人。”俩人面面相觑。有脸劝他们做好人?晋海川不是疯了吧?他们嘴上连声答应,心里只有那张五百两的银票。“走吧。”晋海川转到俞烨城身后,趴在他宽厚的后背上,“咱俩四五十岁的模样,搂搂抱抱多瞎眼睛,对别人好点吧。”俞烨城淡笑摇头,背起晋海川,回马车上。巷子里,两个乞丐推推搡搡半天,高个想从矮子手里抢到银票,“咱们兄弟多年,说好的有福同享!这银票,咱们得一人一半!”“你还有脸说,刚才的肘子怎么不分我一半的呢?”矮子不客气的抱怨。高个捡起地上的酱肘子,塞进矮子的手里,“给你,都给你。”“我不稀罕了!”矮子把肘子砸在地上,高昂着脑袋,目中无人,“老子现在就要去青楼快活去……”他跑到外面街上,人来人往的,高个也不敢硬抢,腆着脸跟在后面。“大哥,我喊你一声大哥还不行吗?就带上我吧,我保准以后再也不跟你抢东西了……”话还没说完,矮子忽然刹住脚步。“晋海川你个王八蛋!”怒骂声响彻整条街,回应他的只有远去的马蹄声。“咋啦?”高个不解的望向他手里的银票,准备出手抢走时,愣住了。确实是五百两的银票没错,可抬头黑黢黢的四个大字——地府银铺。下面画着一对牛头马面,面目狰狞阴森,手中锁链仿佛要穿出这薄薄的一张假银票,勾走他们的魂魄。矮子吓得立马撒手,正好一阵风吹过,假银票如枯叶乘风而起,飘向远处。马车里,晋海川从袖子里抽出真银票,得意的对俞烨城晃了晃,“我这招偷梁换柱,玩得不错吧?”俞烨城道:“小心收好你自己的钱。”晋海川听话的塞进荷包里,“我们手里有按了手印的证词,又有两位衙役大哥作证,他俩有胆子找我来抢回银票?”俞烨城拿出帕子,擦去他额头上的汗水,又拿出水囊,“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天太热了,我身上里三层外三层裹那么多,哪能和你们比。”晋海川喝了几口水,递到俞烨城面前。俞烨城握着他的手,就这么喝了。马车出了宣范坊,从崇业坊门前经过时,游魂低吟般的的哭声传来。听着有些耳熟,俞烨城掀开帘子往外看。霍永富的老母和两个儿子真坐在坊门内,一边哀哀戚戚的哭着,一边逮着一个路人就哭诉自家遭遇的不幸。“……须昌侯府不做人了,把我们害惨到这般境地,我儿媳妇的命都搭上了,可怜我两个乖孙儿小小年纪没了母亲,然而须昌侯府大少爷搂着那小贱人,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快活,谁能给我们做主伸冤啊!一天不给我们霍家一个交待,老婆子我就哭死在须昌侯府门口!”有人有兴趣驻足听几句,有人嫌吵得脑瓜子疼,匆匆走了。两个须昌侯府的仆妇矗在旁边,绞尽脑汁的劝说他们去别的地方。霍母尖叫道:“我不走,你们肯定是想杀人灭口!”天子脚下,众目睽睽,仆妇不敢动粗,一脸无奈。马车自坊门前安然经过,绕了一圈,来到东都府后门。那俩乞丐不知踪影,陈荣先进入府廨,通报林府尹。没一会儿,林府尹亲自出现在后门。从晋海川手中接过证词,尽管在来的路上,已经听陈荣说过,他仍仔细看过,捋着胡须沉吟片刻,“我明白了,会再审问张县尉等人。”俞烨城问道:“林府尹可有再派人去查验过霍夫人的尸首?”林府尹道:“昨日就派人去了,霍永富哭哭啼啼半天不愿意,怕我们伤到他娘子,好不容易今早才说动了。仵作看过尸首,并无可疑之处。昨日我通报三司之后,刑部与大理寺会再去勘验,这两天御史台也会找您问话。”这是惯例,俞烨城并不惊讶,“谢林府尹。”“我只想尽早查清此事,”林府尹上下审视一眼俞烨城,“圣人为此震怒,希望不要因为你而玷污了太子的英名。”俞烨城沉默。晋海川挤过来,趴在车窗上对林府尹挥挥手,“提到成懿皇太子,让我想到一件事。林府尹是否知晓当时为太子打理遗容的人都有哪些?有名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