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烨城感觉自己的肩胛骨差点被折断。“老不死的东西……”罗行洲咬牙切齿的咒骂,狠狠推开俞烨城。俞烨城踉跄后退中,急忙转开脚步,小心的避开自己身后的晋海川。“你们还不滚?!”罗行洲喝道,又甩了一个暗卫一巴掌。那暗卫竟直接被甩趴在地上,他们一声怨言也不敢有,手脚并用爬起来就往暗处逃去。俞烨城横抱起晋海川,不卑不亢地向罗行洲微微欠身,大步走向幔帐深处。罗行洲扶着额头,脸色被笼罩下来的阴影更加可怕,一双血红的眼睛紧盯着紧闭的殿门,闪烁着浓浓的杀气。不多时,殿门从外面推开。圣人与皇后相携跨过门槛,进入殿中。“你怎么在这里?”圣人一眼扫到立于殿中的男子。罗行洲微垂着头,转过身,恭顺的向他们的行礼,“父亲,母亲。儿子来看看太子,说一说贴心话。”圣人牵着皇后的手,从他面前走过去,看也不看他一眼,在供桌前停下脚步,抬头望着画像,问道:“都说了什么贴心话?”罗行洲面露忧伤,“儿子想起第一次见到太子,就十分喜欢这个弟弟。奈何后来各有各的事,儿子这个做大哥的未曾好好照顾疼爱过他,也不曾像普通人家的兄弟那样把酒言欢过,总觉得人生还很长,会有个空闲时候的,哪里想到……如今儿子满心遗憾,却只能对着画像吐诉衷肠……”说着,他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哽咽的说不下去了。“早些回去休息吧。”圣人没回头看他一眼。“父亲,母亲,儿子不打扰你们了。”罗行洲行了礼,蹑手蹑脚地退出去。皇后靠在圣人肩头,望着画像淡然笑道:“川儿,良媛的身体好转不少,孙奉御说她腹中的孩子也安康,再过几个月你要做父亲了呢。只是还不知道男女,所以我与你父亲打算多取几个名字,下回带来给你看看,看你属意哪个,好不好……咳咳……”她捂着嘴,轻轻地咳嗽几声。圣人抚着她后背,“太子良媛身边那么多宫人细心照顾呢。你还要处置宫中各种事宜,不要太操劳了。”皇后吸口气,平缓下胸口的不适后,笑说道:“有道是家和万事兴,我为耘郎打理好后宫,照顾良媛和自己的孙儿,再累也是开心的。”“阿宁!”圣人加重的语气里,满是宠溺,“可我会心疼你。”皇后会心一笑,“我懂了。”“嗯?”皇后在圣人的肩头蹭了蹭,“以后我把心思都分给耘郎,行了吧?”圣人笑了,搂紧妻子,心中一片温馨安宁。纵然成婚二十多年,期间发生过许多摩擦,日渐疏离,但今时今日,又感受到了新婚时的甜蜜。天下人依然会赞颂他。圣人稍感满足,与皇后站了会儿便返回正阳宫。嘉德殿中,一片寂静。“好了,”晋海川拄着拐杖,慢悠悠地从幔帐后面走出来,伸了个懒腰,“颖王殿下在那方面上嫌弃你太脏,俞将军你可以安心了吧?”俞烨城没接话,望了一眼画像上红衣卓绝的太子殿下,就像刚才说那番情深义重的话时,他眼里根本没有罗行洲的存在,而是在看他背后的画像。他愧疚的眼神躲闪,心中惶惶。“回家睡觉啦!”晋海川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我们再不会去,那两位衙役大哥怕是要以为我们偷偷跑出城,要去禀告林府尹了。”俞烨城回过神,又抱起他,“走了。”趁着夜色,他们悄无声息的离开东宫,罗行洲的马车早就不见了,幸好阿牧带着陈荣、熊仁守在附近巷子口。一路沉默,回到海园后,陈荣和熊仁不在旁边了,晋海川才开口:“当时,你为了我,会杀了罗行洲吗?”烛光明灭,俞烨城专心致志的剪烛芯。晋海川见他装作没听见,兀自说道:“你不要冲动,当时嘉德殿中,远远不止那三个暗卫,如果你对罗行洲下手,先死的人会是你。”俞烨城动作一滞,冷不丁地想到前不久在成懿皇太子陵,他站的地方恰好能够避开他与罗行湛的剑锋,当时以为那是巧合,亦或是他对他们的信任,可现在一听这话,感觉没那么简单。他放下剪子,问道:“你认为有多少人?”“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觉到了第七个人的气息。”晋海川悠然地摆弄着床帐上的穗子,“阿烨,原来我在你心里重要到,可以不顾后果,背叛罗行洲?”俞烨城听他一再试探,解释道:“我没想杀他,只是阻止他罢了。”晋海川瞥他一眼,顺着他的意思笑道:“你看起来太凶,容易令人误会。”俞烨城在他身边躺下,握住他的手,一阵后怕,“万幸圣人与皇后来了,否则……我真不知道颖王会不会……”晋海川晃了晃相握的手,得意道:“我瞧罗行洲那小样儿,真被你吓着了,最后不过是垂死挣扎。他吃瘪,看着好好笑。”他又长长的叹息一声,“总之,虽然办法脏了点,但你不愿意做的事,罗行洲不会再强迫你。”“海川。”俞烨城唤道,侧身搂住他的肩膀。为什么他和太子那么像,永远先在乎别人好不好,不知道心疼一下自己。他不由地将人揽入怀中,抚摸着他的头发。闭着眼,细细感受着怀中的温暖,就像冰冷与孤寂组成的世界里,燃起了一丝光火。他义无反顾的扑进火光里,沉溺其中。“……川,行川……”夜色深沉,虫鸣蛙叫交织成一片,淹没俞烨城的低喃。此刻,颖王府内正鸡飞狗跳。美艳娇柔的侍妾们捂紧嘴巴,争先恐后地涌出屋门,还没来得及为劫后余生而喘口气,就被护卫揪住胳膊,粗暴的推搡着,统统揪进隔壁院子。从头到尾,就算再害怕、紧张,也没人敢出声,生怕自己与屋中那具血淋淋的尸首一样的下场。罗行洲一脚踩在一张美丽可人的脸上,拔出她胸口上的匕首。“无趣。”他冷冷的说着,舔了口匕首上的鲜血,然后嫌恶的皱起眉头,“呸”一声吐掉,“一点用也没有。”护卫们赶紧把尸首抬出去,免得碍着这位殿下的眼,更不高兴了。罗行洲随手从幔帐上撕扯下一片,漫不经心地擦拭着匕首,“去告诉她们,不管用什么法子,如果一个月后还没有身孕,王府从来不养闲人,等着喂狗去吧。”“是。”守在门口的王府长史深深作揖,从院子出来后,擦了一把额头冷汗。自从长子夭折,十年来颖王那一堆娇妻美妾看过无数名医,天天吃各种补药,愣是一点好消息也没有。那么,问题只能出在一个人身上。然而谁也没有那个熊心豹子胆,明示暗示颖王不行。如今成懿皇太子死了,更不能提了。能怎么办呢?长史无奈叹口气,又得发愁从哪里弄一批相貌好身段妙的女人了。屋内,雪亮的匕首划过一道闪光,扎进俞锦城耳边的门扇中。俞锦城按住颤抖的腿,一脸担忧的向罗行洲求助,“求殿下指点个办法吧?下官父亲卧病在床,母亲被气得头疼病犯了,侯府里都乱成一锅粥了。俞烨城是下官的兄长,下官这个做弟弟的真不好拿他怎样,可也不能眼见着侯府因为他的荒唐事蒙受污名,在圣人面前抬不起头,成了整个东都城的笑话啊?!”罗行洲闲庭散步般的来到他面前,轻轻地一弹匕首。刀刃晃动,“嗡嗡”声钻入俞锦城的耳朵里,听得想吐。“殿下!”俞锦城带着哭腔叫道。罗行洲又弹一下匕首,这回匕首直接掉下来,砸在俞锦城的肩膀上,差点划出口子。俞锦城动也不敢动,卑微又虔诚的望着他心目中的“神”。罗行洲拾起匕首,在指间把玩着,“你说怎么办才好呢?”俞锦城惶恐道:“下官不敢胡言乱语……”“没关系,说吧。”罗行洲笑得温和善良。俞锦城费力地咽下一口唾沫,边琢磨着,边小心翼翼的开口,“下官认为……应当快刀斩乱麻,侯府尽早撇清与俞烨城的关系,若是处置得当,还能得个大义灭亲、公正无私的美名。再者……”他小心翼翼的觑着罗行洲的脸色,没从上面找出半点不悦的痕迹,这才放心的继续说。“俞烨城到底与罗行川相伴十几年,心思深沉叵测,与其日日担心他会不会背叛您,不如干脆的疑人勿使,免得哪一日真坏了您的大事。不过,他对您还是有个绝妙的用处……之前的人不是都不称您的意,俞烨城可不同,他武功高强,身手敏捷,定能让您玩得尽兴。”罗行洲晃了晃匕首,刀光在俞锦城的脸上闪来闪去,“这个主意不错。”俞锦城心中雀跃起来,表面上仍然担忧又惶恐,“殿下,下官在金吾卫做那劳什子参军事没什么意义,等侯府与俞烨城断绝关系,下官去做龙武将军,定当令殿下一万个放心,为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好好好。”罗行洲拍手,欣慰的看着俞锦城,“为我着想的人里头,果然是你俞锦城排头一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