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烨城匆忙回到屋里,扫视一圈地上,一阵风似的快步来到床榻前。晋海川抱着被子,睡得正香甜。他怕惊醒他,轻手轻脚地在被褥和枕头下翻找,一无所获后,又趴在地上,仔细看床底与脚踏的缝隙,终于在床榻与脚踏之间找到锦囊。打开锦囊,确认东西还在里头,他不由地松口气,很快又疑惑的皱紧眉头。怎么会从怀中掉出来?是无意,还是……他看向晋海川。罢了,就算发现了,他也不会知道这束头发真正的主人是谁。他放好锦囊,用冷水洗了把脸,回到院中继续练剑。午饭的时候,随着阵阵雷声,瓢泼大雨倾泻而下,砸在房瓦上劈啪作响,站在廊下也会被风裹挟的雨淋个透心凉。阿牧带陈荣、熊仁二人去西边的厢房避雨,吃饭,门开着也能看见上房的动静。如此一来,方便俞烨城说些他们不能知道的事,“我今晚去东都府找一找名单。”“我知道该怎么做,你放心。”晋海川扒拉着粟米粥。俞烨城把一块去了刺的鱼肉放进他面前的小碟子里,“今日的菜不合胃口吗?”“没有。”晋海川夹起鱼肉吃了,“不要顾着看我,练了大半天武功,你肚子里唱的空城计,城西都能听见了。”俞烨城失笑,捧起饭碗。晋海川歪头望着他,“谢谢你,阿烨。”俞烨城不解其意,“突然谢我什么?”“愿意陪我吃这些清淡的。”晋海川眨眨眼,夹起一片翠绿的菜叶子,“等我好一些,咱们去仗剑纵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吧。”在俞烨城的脑海中,勾勒出的是与太子策马山野间的时光。“需要一些时间,”晋海川含笑问道:“你会等我吗?”“会。”几乎不用思考,答案脱口而出。俞烨城道:“不管多少年。”晋海川“啧”一声,不高兴道:“什么多少年,甪里大夫听见了,非拿针戳死你。”“是我失言了。”俞烨城忙道歉。晋海川扬起眉梢,“得赔罪吧?”“是。”晋海川放下筷子,轻轻地掐住他嘴角,扯出个有些难看的笑容,自己先被逗笑了,“那就多开心的笑一笑。”短短的话语,俞烨城感受到了深深的关怀之意,所以在他的手抚向鬓角后,不由地稍稍牵了下嘴角,又故作严肃道:“哪有嬉皮笑脸的龙武将军,怎么吓唬人。”晋海川垂下手,抱住他,脸贴在他胸口之上,“不会吧,连我也要吓唬吗?”“当然不会……”俞烨城下意识地贴近他一些,揽住腰身。晋海川闭着眼,细细的体会着他的气息,他的心跳,他手掌的温暖,所带来的心绪变化。他有些迷茫,但依然坚定。“阿烨……”他抬起头,“我听见你肚里的空城计唱的更响亮了。”俞烨城轻咳一声,“好像是你舍不得撒手。”明明是腰上这双手扣得更紧,晋海川自然明白他的心思,心存感激,也有诸多愧疚,所以自己更要慎重的对待这份珍贵的感情。他扭动两下,俞烨城才撒开手。吃过饭歇了会儿,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俞烨城扶晋海川坐在床边的软榻上,正好可以欣赏一池的荷花,又喊阿牧送来茶水和糕点。晋海川看着给自己揉捏腿脚的那双手,力度刚刚好,有些疼,却很舒服。“疼吗?”俞烨城观察着他的脸色。晋海川道:“不疼。”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俞烨城仍然小心的控制着力道,“我问过甪里大夫,这样的手法有助于你腿脚康复,早日行走。”晋海川“嗯”一声,瞟着一旁的阿牧。“你看他做什么?”冷不丁地,俞烨城发问。晋海川道:“我忽然好奇,阿牧是否已经定亲或成婚。要是家中有妻儿,天天困在这里,我会不好意思的。”俞烨城皱了下眉头,“没有。”“喜欢的人也没有吗?”晋海川期待的望着阿牧。等到的回应是“没有”,阿牧道:“小人想多攒些钱再娶妻,将来能让妻儿过好日子。”晋海川鼓掌,“祝你早日觅得佳人,和乐美满。”阿牧有些脸红,“谢公子。”“到时候,别忘了请我喝喜酒……”“是我们。”俞烨城盯着晋海川。“是是是,我们。”晋海川笑着附和。俞烨城对阿牧道:“你去煎药吧。”阿牧应声退出去。晋海川一手支着下巴,看着默默忙活的俞烨城。他肚子里揣着的疑惑,最该问的应该是罗行湛两口子,奈何罗行湛在外对敌,他不能拿这些私事打搅,去问嘉王世子妃又显得唐突。那只剩一个人了。“今天甪里大夫来吗?”俞烨城偏头看他,紧张问道:“你哪里不舒服?”“我要不舒服早跟你可怜兮兮的博同情了。”晋海川拿起一块糕点,掰成两半,“我是想和甪里大夫闲聊几句,打发时间。”俞烨城问道:“有什么话,不能和我聊?”晋海川哑然失笑。现在,诸如此类的霸道话,再听来有种微妙的感觉。他吃下半块糕点,把另外半块送到他面前,“我想问问他,以后药丸里能不能夹上红豆馅儿,甜丝丝的更容易入口。”话音未落,他眼前人影一晃,紧接着指尖掠过一点温热。俞烨城就着他的手,吃下糕点,“就这个?”晋海川点头。那些话唯独无法和俞烨城说起,他怕自己会分辨不清,最后伤害了他。俞烨城道:“你想见他,我喊人请过来。”晋海川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又看向俞烨城,“麻烦你了。”俞烨城总觉得他的目光说不上来的古怪,“我脸上有东西?”“有。”晋海川十分认真的点头。“有什么?”晋海川神神秘秘的说道:“好看的东西。”俞烨城不禁和他打趣,“你终于觉得我比你好看?”“这不可能!”晋海川虎着脸,拍着软榻,“绝不可能!”俞烨城淡淡笑着,摇摇头。晋海川支颐不语,望着他。在这难得的闲散时刻,他的眼里好像一时装不下旁的人和事,只想专注在俞烨城一个人心上,回忆着从须昌侯府接走他后的点点滴滴。他都记得,想用心再回忆一遍。俞烨城大大方方的任由他看着,按摩完一条腿,换另一条。雨渐渐停了,清风徐徐,空气中弥散着清新的气息,沁人心脾。俞烨城洗了手,换一壶新茶,轻轻放在软榻边。榻上的人又睡着了,可是今天眉间有细微的痕迹,会不会是自己的手法不大行,弄疼了他,但他一贯的隐忍着,只有极其细微的地方才能找寻到不适的痕迹。手指抚过眉间,没入柔软的发丝间,随即一个吻落下来。俞烨城起身,拿起剑又踏入庭院中。还没练几招,靴子踩过积水的声音传入耳中,不是园子的管事或仆从,也不是请来护卫此地的镖局之人。他迅速收起剑,丢进一旁的荷花池里。随着“噗通”一声响,几道人影穿过月洞门。为首的是罗行洲,带着温和的笑容,全然没有昨日自讨没趣的尴尬。他冷着脸,上前作揖,“颖王殿下,您怎么来了?”罗行洲环视一圈,夸赞道:“景致不错,你原来还有这样的巧心思。烨城,你不会不欢迎我来看看你这金屋藏娇的好地方吧?”“殿下谬赞了。”俞烨城确实很不欢迎他,所以堵在小路上,“您有什么吩咐?”罗行洲问道:“你的可心人儿呢?”“受霍永富诬告一事影响,心力交瘁,喝了药,睡下了。”俞烨城冷冷的盯着罗行洲,“殿下,请随下官到书房谈事。”罗行洲被他盯得后背发毛,骨子里发寒。以前罗行川在时,没觉得过这么阴森。看来真是把那人放在心尖上宠着。越是如此,他越想挑衅俞烨城,多有乐趣不是吗?所以,他迎着那可怕的目光,眉开眼笑,“这般惹人疼惜,不光你,想必邓刺史也会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