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海川听阿牧说完外面的情况,安心的松口气,抬起手,看着银色虎头轻轻摇晃。除了明面的东宫十率府外,他与行湛秘密网罗人才,建起“吞狼卫”,人手遍布东都内外,以备不时之需。他俩没有告诉身边任何人,约定非紧要情况,不会动用这支人马,毕竟要是被觉察到,定会参奏圣人,责问太子是不是做腻了储君,蓄养人马,打算逼宫夺位。圣人固然下令太子监国,但远没有大度到活着的时候禅位。那个雨夜,他轻信孟棋芳,且事关大周与西辽的两国之好,虽要他亲自出面解决,但根本不必动用吞狼卫,却造成无法挽回的境地。如今他两手空空的重回东都,万幸还有这些人。在万将军身亡之时,他意识到无形的矛头对上了其他人,于是派人火速去监视万将军最亲近的几个人,果然揪出了安排在柏卫家的钱和人,以及准备对李全出手的杀手。“俞烨城的人,觉察到了吗?”他问。阿牧摇头,“他们赶到时,人已经散了,假装人是李全自己抓着的。”晋海川的手抚过胸口,望向公堂的方向,“他们的黄粱美梦,也该醒了。”公堂上,俞锦城觉得自己一定是撞鬼了。真李全不仅没死,还抓住了杀手,向颖王殿下呈上伪造的遗书。在他的印象里,李全武功没多厉害,而且为了防止意外,他特意派了绝对吊打李全的杀手。更要死的是,霍永富忽然大叫“他比我见到的厉公子个子高,魁梧的多”,仿佛这么积极能将功赎罪似的。好了,这下好了,板上钉钉的有人诬陷万将军。他强打起最后的精神,给柏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揽下所有罪行,然后闭着眼缩着脖子,躲在焦将军身边,等待砍头刀切瓜剁菜一般把自己脖子一刀两断。等了等,砍头刀迟迟没落下,他大汗淋漓,备受煎熬。忽地,地上人影晃动。他抬眼偷偷去看,原来是林府尹他们得了颖王殿下的命令,押着嫌犯分开审问。“我先进宫回圣人的话,”罗行洲在俞锦城面前停下脚步,“焦将军身体不适,俞参军,你随我一起吧。不过……你这满身汗是怎么回事,这样面圣可不行,快去换一身衣裳吧。”俞锦城壮起胆子,飞快地觑一眼罗行洲的脸色,“下官……下官又急又气,故而出了一身汗,让殿下见笑了。”“没关系,快去吧。”罗行洲一脸和善,“别叫御史瞧见了,回头圣人责怪你。”还有心思关心他这些,俞锦城顿时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利索地爬起来,找地方换衣服去了。“俞将军。”罗行洲步出公堂,唤住走得很急的俞烨城,“提前恭喜俞将军洗脱罪名,可以继续回圣人跟前当差,想来须昌侯也可以继续安心养伤了。”俞烨城稍稍欠身算是行过礼了,没有半点卑恭,冷声道:“多谢殿下关心。下官不耽误殿下面圣了,而且下官受这荒唐官司百般折磨,需要静心休息。”罗行洲知道他在怨这些好事是俞锦城干出来的,但故意不接这茬。“诶,不着急,再说还要等你弟弟呢。”他左右看看,各人办各人的事去,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因为下面的人心怀怨恨,导致自己被害身亡,万将军之死真是令人唏嘘不已。”俞烨城道:“殿下放心,龙武军中一切太平,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是吗?那是最好了。”罗行洲拍拍俞烨城的肩膀,“这件事警醒我们这些身居高位的,一定要多多体恤照顾下属啊……所以,我现在反思起自己对待王府众人好不好,惊觉不够关心体贴我的手下。”俞烨城沉默不语。罗行洲靠近他一些,“你知道我现在最后悔的事之一是什么吗,忘了让他们轮流在罗行川身上发泄发泄,尝一尝大周最尊贵的皇太子殿下是个什么滋味,和女人有什么区别……啧,可惜现在不能炸开地宫的石门,把罗行川的尸体拖出来。等到我做皇帝,可以掘棺材的时候,罗行川已经烂的只剩白骨,那也太难为我手下人了。”一番污言下来,他没能从俞烨城的脸上找到半点异样,而眼底依然寒霜坚厚,好像个木头人,永远不会生气动怒。“烨城啊,”罗行洲长长的叹口气,又饶有兴趣的问道:“你既然喜欢男人,对罗行川没有动过一丝念头吗?看上去多光风霁月的一个人啊,虽说容貌比晋海川逊色一些,可好歹气质不输嘛,你真的没有动过一点心吗?”“殿下说笑了,若是个男人,下官就得喜欢的话,下官的真心哪里够分,况且下官从未想过把心分给不同的人。”俞烨城作揖,“说句可能冒犯您的话,海川在下官心中,无可人比。”“哈哈哈……”罗行洲爽朗的笑,“烨城如此深情专一,叫我放心。”他步下台阶,忽然又回头,“不过也挺有缘,太子与他的名字中皆有一个‘川’字。”俞烨城冷漠道:“圣人未令天下人避太子名讳,普通百姓自然也可拿来用。大周疆土辽阔,人口数千万,撞上一个字也不稀奇。”罗行洲紧跟着又问:“那你喊他名字的时候,不会想到罗行川吗?不会嫌膈应吗?”“下官与孟棋芳不同,素来喊的是太子殿下,从未唤过名字。”“哦。”罗行洲打量一圈俞烨城的脸色,带着满意的笑,负手走向大门。俞烨城当即加快脚步,来到晋海川所在的屋子。晋海川本来病歪歪地靠在椅背上,见是他回来了,笑着坐直身子,“可以……”话说到一半顿住,他注意到俞烨城肩头有血迹。“你怎么会受伤?”“对俞锦城出手,被罗行洲的护卫伤到了。”俞烨城简单说了公堂上的事,俯身抱起晋海川,“我们可以安心回家了。”甪里大夫凑过来说:“要我给你看看伤口吗,看你老客人了,诊费便宜。”俞烨城道:“一点小伤,海川可以帮我。”甪里大夫懂得那是他俩之间的小情趣,对晋海川挑了挑眉,挥挥手不管了。俞烨城也不需要阿牧帮忙扶着,抱着晋海川大步往前走,正巧碰上俞锦城换好了衣服出来。俞锦城直摇头,没眼看。他今天倒霉透顶,心里憋着一肚子委屈和火气,又见他们高高兴兴的回家,嘴上忍不住了,“晋公子还是小心些,俞烨城命相凶险,带着煞气,会克死最亲近的人,譬如他亲娘和太子。哦,还有啊,俞烨城这么年轻就当上龙武将军,八成爬上过太子的床,取悦了太子。正好嘛,太子一直各种借口,不娶妻纳妾,俩人肯定有一腿,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啊呀不对,你和那些人尽可夫的青楼女子没两样,所以不仅不会介意,还挺沾沾自喜尝到了太子的男人是怎样的滋味,对吧?”“二少爷怎么一副拈酸吃醋的口气?”晋海川摸着下巴,问道。俞锦城一愣,当太子第一次出现在须昌侯府时,他以为太子带走的人必定是自己,甚至脑海里已经浮现出自己在太子身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风光景象,哪知太子居然牵起了俞烨城那个废物的手!为此,他气恼好久,嫉妒俞烨城到发疯,直到跟随了颖王殿下才缓过来。“二少爷恋慕太子而不得,心酸的要命吧?”晋海川同情的看着他,“要不你殉情,去黄泉之下找太子?”俞烨城也开口,“我看他和颖王殿下倒是投缘,不约而同关心我的床///事。俞锦城,要不你努努力去做颖王妃?如果须昌侯府能出一位王妃,那是光宗耀祖,前途无量。”“……”嘲讽不成,反被被勾起往日心酸,还听了一耳朵揶揄,俞锦城觉得自己是彻头彻尾的傻子,为什么要和两个疯子多费口舌?他冲他们翻个大白眼,大骂一句“疯了”转头就走。晋海川笑道:“你弟弟挺能屈能伸。”“属王///八的吧。”看着俞烨城一脸严肃的骂人,晋海川笑了笑,“快回车上给你包扎伤口吧。”俞烨城却故意磨蹭了会儿,但是来到东都府门口时,看到罗行洲没走,在和邓刺史讲话。见他们来了,邓刺史顿时两眼放光。罗行洲很有兴致看一场争风吃醋的戏,然而俞烨城脚步一转,仿佛不认识他们,径直往马车走去。“哎呀,俞将军,晋公子!”邓刺史喘着气叫道,在随从的搀扶下急忙追上去,“我听闻城里出了大事,牵连上你们,特意来看看。”“邓刺史来了啊?”俞烨城面无表情的打招呼,“我们很好,不劳您担心。”晋海川无奈的叹口气,对邓刺史笑道:“多谢邓刺史关心,改日一定上门拜会。您身子也不好,快些回去静养吧。”邓刺史的眼神黏在晋海川的脸上,满是关切爱意,“好,我等你。”目送他们上了马车,又等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邓刺史这才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对罗行洲行了礼。罗行洲笑笑,“邓刺史想必知道两人处在一块儿之后,在城内闹起了怎么样的流言蜚语吧?您不担心自己惹火上身?”邓刺史不以为意,“下官远在郓州,没那么多规矩,且是一方刺史,谁敢胡言乱语?”罗行洲点头,“这倒是,相比跟着俞将军,还是跟着您更舒心。”“是吗?”邓刺史欢喜的搓手,“看来下官的赢面更大一些。”罗行洲道:“那就祝愿邓刺史早日抱得美人归了。”“承颖王殿下的吉言了。”邓刺史恭敬的作揖,看着罗行洲和王府亲卫们扬长而去后,脸上的笑意顿时消散无影,骂道:“小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