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过去,今晚好像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季想。李可唯下意识地伸出手,但却在快要触及那人脸颊的时候,又“近乡情怯”地停滞住了。季想似乎比前一阵子又清减了一些。他的下颌瘦得清晰分明,一丝多余的赘肉都没有,鼻梁与唇面的线条也显得更加凌厉了,那副薄情冷性的气质都快从骨相里透出来了。李可唯又默默地看了他许久,终究还是没能克制住,上手轻轻掐了一下那人的脸蛋。——感觉手里的皮薄了不少。他又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心中依稀浮现季想从前躺在自己怀里的样子,甚是纳闷:奇怪。没有鱼尾纹,也没有面中凹陷,更没有白头发……怎么就是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了。到底是哪里变了呢——从前季想不到二十的年纪,眼睛又黑又清,颊边还有还未褪去的婴儿肥。虽然是个冷峻的酷哥,但脸上简直嫩得能掐出水来。李可唯曾经总是对他的脸颊肉爱不释手,但每次还没享受个几秒钟,就被黑着脸的季想给狠狠翻身压制住了。那人最不喜欢别人动他的脸。想到这,李可唯又趁机在那据说上了百万保险的脸上摸了几把,感觉自己这一趟至少回本了。见季想还没有转醒的意思,李可唯又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他俯下身,将毛巾用热水浸湿,像以前那人生病时照顾他一样,轻轻地拭过他的额头,再往下拭过眉眼、鼻梁、嘴唇,擦完后把他沉在水里的手臂给托了起来。左臂上的刺青倒还是张牙舞爪的模样,丝毫没被岁月抹去半分痕迹。那一大片黑不溜秋的东西还是季想当年录制《梦莲》专辑时,为了配合MV的录制效果而特意准备的。本来拍摄时已经准备了纹身贴,但那时季想的脑子里不知想了什么,竟然让纹身师直接纹他左臂上,并且之后也再也没去洗过,一留就是七八年。只见上边纹的金刚瞪着双铜铃般的大眼,对着虚空怒目而视,虽是金尊佛身,但却一脸煞星魔气,和它主人生起气时的模样还颇有几分相似之处。李可唯拧了拧毛巾,忽然回想起以前住在楼下的小孩被那人的纹身吓哭了好几次的事,忍不住地勾了勾嘴角。等好不容易把人高马大的季想从浴缸里给扶回**,李可唯抹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汗,已经累得有点站不稳了。自从怀了孕之后,他的精力便开始直线下降,肚子里仿佛有一股神秘而贪婪的力量在源源不断地攫取自己的生命力一般,吃完了没多久就犯饿,稍微久站一会儿便开始眼前发黑,体力甚至还不如小区里钓鱼登山的老大爷……李可唯看着**的季想,摸了摸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腹,那地方的触感还是软的,跟吃撑完胀起来的肥膘差不多。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那儿似乎又比前几天量腰围的时候大了一小圈。幸好那人醉得人都傻了,不然指不定会被他看出些什么。“可唯……”“可唯——”身后适时地传来几声模糊不清的低语,声音带着股哑意。原来这人还没睡着呢……李可唯满头黑线地走到床边,却见季想侧卧着身子,**的手臂横跨了大半张床,刚刚盖上的被子已经滑到了他的腰际,露出了大半个精壮的身躯。“睡……你、一起……睡——”那人虽然眉眼紧闭,一副安然入睡的模样,但嘴上却仍是呓语不断,左手在被子上重重地拍了几下,示意李可唯躺过来一起睡。“……你一个人就占了大半张床了,我要睡在哪?”李可唯颇有些无语地看着说梦话的季想,顺手将他腰间的被子给提了上去:“你自己睡吧,我今晚睡沙发。”季想半梦半醒间仍然精准地抓取到了李可唯话中的关键词,眉头霎时沉了下来:“老婆……不和我睡……”“那要和谁睡!?”“你……就是喜欢那个戴眼镜的是吗——”戴眼镜的?李可唯愣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季想说的人好像是王行深。自从去医院检查发现自己怀孕之后,他便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那个医学博士学弟了。虽然感觉这样很对不起那个满腔热情的人,但李可唯总觉得自己怀孕这事也挺说不出口的,更不好向那人坦白,于是便采取了这种“半冷落”的方式,想着王行深觉得没趣了,便渐渐也不会来找自己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不用多说,只要表现得稍微明显一点,对方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王行深不是傻子,自然也察觉到了李可唯有意无意的疏远。但是他还是不大甘心,就好像快要水到渠成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了一样,于是又坚定地对着李可唯猛烈地追求了一阵。直到最后李可唯以“两人之间不合适”的借口婉拒了他,王行深才逐渐落寞地偃旗息鼓了。说起来,季想似乎也只在那天晚上见过王行深一面,没想到竟然把他记得这么牢……“你不要喜欢他——!”季想不知哪来的劲,抓着李可唯的手不放,声音也带了股烦躁的意味:“不要……喜欢他……”李可唯平生第一次见季想如此无理取闹的一面,觉得还挺新奇。毕竟以前那人就算喝得死醉,也像个一言不发的闷葫芦,什么事都往心里埋,即使对着他也不愿意往外泄出一个字。“那喜欢谁?”他垂眼看着季想用力握着他的那只手,问道。“不要喜欢他……”季想眉间蹙得死紧,仿佛里头有个解不开的结一般:“不许喜欢别人。”“……”“放手。”李可唯心情复杂地抽了抽手,结果被那人反扣着手插进指缝,抓得更紧了。他叹了口气,声音有些疲惫:“一点多了,我也要去睡觉了。”“就在这里睡。”季想闷闷地道。在这里睡,明天早上起床我们俩都得吓个半死……李可唯在心里吐槽道,嘴上却放缓了语气:“我马上就睡了,但是我得先去刷牙,所有你要先放手,不然我怎么去刷牙?”季想用他迟钝的脑子思考了一会儿,最后竟然强忍着睡意,把严丝合缝的眼皮给撑开了,用那极黑的眼一言不发地盯着李可唯,这才慢慢松了手。李可唯:“……”这人真的喝醉了吗,怎么这么不好骗呢!?顶着背后压迫感极强的视线,李可唯只得僵着身子去浴室刷了趟牙。季想看着他从浴室回来,重新躺回自己身边,这才翻身搂住他,安心地合上了眼睛。相比之下,李可唯由于肚子揣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玩意,过得可就没这么舒心了。不管是往左转还是往右转,都担心季想的手压到他的肚子,于是只得跟条死鱼似的直挺挺地躺着。室内所有的灯光尽数熄灭,一方天地陷入了昏沉的黑暗中。而在这寂静之中,他的一切感官仿佛都被无止境地放大了,身躯也逐渐变成了一块沉重麻木的硬石板,甚至连如何自然地呼吸都忘了。他能感受到身旁床垫陷下去的重量,能闻见空气间那股刚洗浴完的味道,能听见窗外海风偶尔粗重的呼啸声,甚至能清楚地听见空调从待机到启动的声音。短短三个小时,李可唯在心里默数,这个不知道什么牌子的空调启动了两次。撑着眼皮熬到了四点,他再也忍不住了,从**披着浴袍爬了起来,小心地避开熟睡的季想,捂着小腹跑到了沙发上。见那人仍毫无察觉地睡着,李可唯又从衣柜轻手轻脚地找来一床毛毯,往身上一盖,没几秒,一阵沉重的睡意便席卷而来。睡着前,他迷迷糊糊地想:唉,还是得睡沙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