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煜初来医馆时,还能一瘸一拐的走。后来经韩大夫确诊,他腰伤要比腿脚骨折严重得多。行了几日针,腰伤一度严重得几乎下不了床了。这可把沈澈急坏了。好在,韩大夫沉稳,言之凿凿,说这是个必要的过程。赵煜的腰伤,是两股巨大的冲力相撞造成的。虽然看得出其中一方尽量柔和了力道,赵煜本身也极尽所能,与二者中和抗衡,但奈何另一道外力太猛,余力渗在筋肉关节里,让赵煜腰间许多细小的关卡都受阻错位。医治的关键,一来是要散去肌肉关节对劲力的记忆,二则是要让小关节归为。这需要一个过程。而因为在山里养伤的两个月时间,赵煜的身体,已经逐渐习惯了当下状态,想要复位,便更要费一番劲力。否极才可泰来。韩大夫生怕沈澈听不懂,打了个比方。说是就像人运动过力时,第一时间只觉得乏累,待到一觉醒来,可能脚都站不了地。行吧,大概懂了……若非是沈澈带赵煜来之前,好一番打听,知道韩大夫是这一带疗伤圣手,他非要带着赵煜,另请高明才是。一晃六七日过,赵煜终于又能下床闲遛了,这一回,韩大夫倒鼓励他多走一走,身上肌肉劲力的恢复光靠沈澈每日按摩,是不行的。于是,赵煜每日在医馆后院闲逛。这日午后,他在院子里走柳儿,转来转去正觉得无聊,突然听见后堂正屋里一声轻响,赵煜心道,这会儿后院没人,屋里,莫不是闹了耗子?刚走到门前,门突然开了个缝,一只毛色纯黑的猫儿,一跃而出,三两下就窜上了房。三两见了,许是觉得它惊到自己主人了,低鸣一声,直冲猫儿扑去。“别伤它!”赵煜忙道。三两“临敌”急刹,凌空一翻,落在房脊上,那猫儿见状,回望赵煜一眼,没头跑了。赵煜笑着摇头,晃眼不经意自门缝看向那屋子里,不看还好,一看眼睛便再也挪不开地方了。屋里干净整洁得很,可以说是一尘不染。对门一道佛龛,佛龛上那正主儿,是一座黝黑的神像,看不清面貌,独一双眼睛,不知做过什么处理,晶亮极了。正是与柳华供奉的神像一样。他正出神,便听有人叫他道:“该喝药了。”回身见,是韩乔送药来了。韩乔见赵煜看屋里的佛龛,并没说什么,把药碗递给他,笑道:“医家的信奉。”赵煜见他不吝,喝了药,问道:“是神农大神?”韩乔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怎么知道?”赵煜当然不能说实话,只是道:“在一位朋友家里见过。”韩乔眼睛中的诧异便更深了,疑惑道:“不该呀,神农大神虽然是医家主尊,但供奉这样神像的,该只有神农内家人而已,可据我所知,内家的传人,踪迹早就绝了。”赵煜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早便好奇柳华与空青是何来历,无奈几人算不得熟络,不好直问,今儿撞上韩乔。韩乔看赵煜眼里满是期待,便笑了,道:“我家也算不得内家,只不过是曾经得一位内家前辈指点过正骨医术,便已经能在方圆百里之内成为翘楚,他离开时,留了这座神像,我们便一直在内堂供奉着。”赵煜问道:“那……那位前辈面貌如何?”韩乔笑道:“公子怎的对这件事情感兴趣了?”赵煜确实心下万分好奇,加上职业病上头,忍不住便又问道:“那位前辈能将医术传予韩大夫的先祖,便也能传予旁人,韩大夫为何笃信,神农内家人,踪迹绝了?”韩乔皱起眉毛,似笑非笑的看赵煜。数日相处,他自然知道赵煜不大爱说话,对他提问闲聊,大多是问三句,回一句。如今见他终于上赶着攀谈,便也乐得多说两句。二人一聊,话匣子便打开了。赵煜身为刑部尚书,若是有心勾搭一个人说话,法子多得是。但他对于韩家先祖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只想知道这神农内家是怎么一回事。在韩乔的叙述中,赵煜隐约听出关窍:这所谓的神农内家,往上数不知多少代,便是神农大神本人,而经年日久,真正的神农氏已经绝迹了,流传于世,所谓的神农内家,其实是师徒传承。他们入门的规矩极为严苛,且每人一生只能收一个弟子,更要紧的是,据说内家传人得神眷,付出特别的献礼便有扭转轮回之能。且一旦入门,只要不做左右社稷变更之事,血脉便被神眷,能够长生不老。韩乔的太祖爷爷得遇善缘,那位前辈自称年近二百了,模样却还是一年轻人,就连脾性也如少年般古灵精怪的。是空青吗……赵煜心思一揪。“若是破了忌讳呢?”赵煜问道。韩乔撇嘴:“隐约听说要去什么秘境闭关受罚,或是被除去眷顾,生老病死再入轮回苦吧。”赵煜眸子垂下来,心里难受。空青做事,自然有他的考量,但他终归是破了忌讳的,多少与自己和沈澈相关……对方眼眸里的光彩黯淡下去,韩乔不明所以,但他也不知为何,觉得赵煜虽然消瘦得很,骨子里却支棱着一股精气神儿,特别是一双眼睛,总能漾出让人一眼难忘的神采。如今他伤心的模样,不知一下子触到自己哪根神经上。不忍见他露出这副神色。没有其他歪思邪念,就只是非常单纯的不忍见。许是相貌俊秀的人露出悲凉的表情最能触动人心吧。他见赵煜头发上落着梨花瓣,忍不住摘掉,道:“你……为何伤怀了?”赵煜这才惊而回神,想躲开,已经晚了,不知该如何答他,便听身后熟悉的声音道:“阿煜!”赵煜与韩乔一人回头,一人抬眸。就见沈澈,大步流星的走过来,挡在赵煜与韩乔之间,先是向韩乔行礼:“有劳小韩大夫照顾我家公子,今日采回来的草药在药房里,劳烦小韩大夫去清点,”说完这话,便不再理他,低眸向赵煜柔声道,“今日怎么样,还有哪里疼吗?”这一瞬间,虽然赵煜心里坦****,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人捉奸在床一样。皱了皱眉,摇摇头,没说话。韩乔看看沈澈,又看看赵煜,也没说话,笑着就走了。院子里只剩下赵煜和沈澈。赵煜方才的神色,沈澈是看在眼里的,问道:“你们说什么呢,怎的突然就不高兴了?”赵煜沉吟片刻,还是把空青要受罚的事情说了。没想到,沈澈却笑道:“空青虽然坏了规矩,但他好事也做了不少,不会罚得太重的,我知道他在哪儿,只不过路途难行,须得你的伤彻底好了,咱们才可以去探他。”这话一出,赵煜喜出望外。乌云散去。沈澈见对方即刻阴转晴,也跟着弯了嘴角。下一刻,他突然在赵煜身旁的石凳上坐下,接着在赵煜腰间一揽,赵煜重心不稳,一下就坐倒在沈澈腿上。顿时大惊。也不知是自己屁股上生了弹簧,还是沈澈腿上长了刺儿。赵大人身上的不利索,在这一刻好得很彻底。速度比六翼铳的弹丸还快,眼看就要弹起来。却被沈澈一把搂住,稳稳当当抱个着实:“放心,周围没人。”那也不像话……赵煜还是想起来。又一次被沈澈按住。“你闹什么?”赵煜皱眉道。沈澈舔了舔嘴唇,非常坦**:“吃醋,以后少和他说话。”说着,伸手把赵煜头发上剩下的几片花瓣悉数摘下。赵煜多少有点哭笑不得,也还是顺着他道:“好了,知道了,放开我。”“不放,”沈澈得寸进尺,“你以后只能跟我说话。”一股子捻酸劲儿……赵煜似笑非笑的看他:“确定不放?”沈澈异常坚定:“不放,这辈子都不放。”赵煜歪头看他,心下好笑,今生他说话倒向来直接。只不过,大部分时候,是个雷声大雨点儿小的小屁孩儿。接着,他勾住沈澈脖子,凑到近前,先是在他唇上一触即分,而后面带笑意的看他。咫尺间,沈澈眸子里猝不及防的神色瞬间要溢出来了。赵煜得意极了,又凑过去给了他一个若即若离的吻。扰得沈澈意犹未尽时,他便又停了。一来二去,把沈澈搅和得晕晕乎乎的,懵着眼睛看赵煜,半晌才道:“你……你这是……”赵煜手指在他嘴唇上一划而过,笑道:“你不想吗?”想……想什么!这下,惊得沈澈嗖一下子就站起来了。虽然,但是……这大白天的。半天,他才回了神,见赵煜就站在他面前,眼睛里满是笑意,抱着怀看他。这表情,多少让沈澈局促,极为难得的红了脸。赵煜就更得意了。心道,他终归不过二十出头的小毛孩子。但到底,这种事情上,笑人太绝,容易把自己的路也走死,赵大人非常适时的给太子殿下找了个台阶:“今儿天色还早,你陪我上街走走,总在院子里,看着头顶三尺见方,闷都闷死了。”说罢,他转身便往院子外面走。身后沈澈,还没完全回过味儿来,顺口道了一声:“哦。”就在赵煜要跨出院门时,才听见沈澈脚步声响起来,结果下一刻,赵煜就被沈澈拉到院墙边,禁锢在怀中方寸。对方怕他后背抵在墙上时,腰身骤然受力,承受不住,便一手搂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拢开他**在唇角的碎发。“以后少和他说话。”沈澈微低着头,声音沉沉的。赵煜皱眉无奈,想笑他怎么还真的吃醋了,刚张了嘴,便被沈澈低头吻住。话,当然全都被堵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