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执烟的手明显顿了下。手指间夹着的烟徐徐燃烧着, 红色的星火烫落一片灰烬,余温扫过皮肤,热意难以捕捉, 转瞬即逝。自从他知道封淮重生以后,封淮就总对他说一些上辈子从来没脸说的话, 让他听得也躁得慌。“用不着, ”林野心里一阵莫名的烦躁, 按灭了烟,似笑非笑抬眼看他, “封少校,你当我是刚成年的Omega?”十岁的他会因为几句好听的话相信林家人, 十九岁的他能被封淮一句话哄好, 但对二十七岁的他来说, 哄不过是把骗说得好听一点。这种把戏或许对脆弱的Omega有用, 对象牙塔里长大的孩子也是真理,但是他又哪里有那个好命去相信?带刺的话令封淮眸子一暗,仿似也在那一瞬间记起什么,一时间,两人都有些伤神,气氛变得异常诡异。沉默间, 情愫无声蔓延,却有一堵回忆铸成的冰墙横在两人之间, 冷气将热烈浇灭。最终还是封淮率先开口:“哪里受伤了?让我看看。”“没受……”话音戛然而止。不等他说完, 封淮微凉的手指已经撩过他的衣领, 有意无意触及他光滑的皮肤。“我知道你有伤, ”封淮语气笃定, 没有给他一丝反驳的余地, 指腹沿肩头皮肤探至于伤口附近,带去令人战栗的温度,“疼吗?”声音很轻,温柔到骨子里,让林野的心不由自主颤了一下。一丝凉意从指尖沁入伤口,在那一瞬间消融了阵痛。林野不是一个习惯暴露伤口的人,他本能地想打掉封淮的手,手指却在那一瞬间被封淮轻轻握住。他身体一僵,所有动作止于一瞬。行为被预判一刹,他有一种心思被封淮洞穿的感觉,连同那些没有彻底抛尽的感情都暴露在了这个人面前。“不疼。”林野不由分说抽回手。封淮握得很紧,所以他也抽得很艰难,像是把血液硬生生从身体里抽干。他欲盖弥彰似的否认:“一点皮外伤,不关你的事。”原本为封淮一句话不敢哭出声的安冉不知不觉停止了抽泣。他远远看见两人僵持不下,像是忘了怎么哭似的愣在原地。封淮在林野和在别人面前的态度判若两人,仿佛刚才对他那句冰冷的提醒只是他的幻觉。是他看错了吗?一向不近人情的封淮,竟然对这个Beta……这么温柔?封淮没有逼迫林野,转而抬眸看向他,仿佛对他有着无限耐心:“伤口要早点处理,我送你回去。”“我要是不想回呢?”林野忽然问他。他知道自己此刻有那么点儿无理取闹,或许潜意识里早就知道封淮不会为难他,所以更加想要越过封淮的底线。他觉得他和封淮之间就像踩在同一块脆弱的冰板上,板面下是深不见底的冰冷深渊,封淮伸手想拉他,而他只想把那块冰板给敲碎了。“那你想怎么样?”封淮态度坚决,“想留下的话,我等你——但是别太晚。”林野对上他视线,忽然觉得分外好笑:“封淮,你是不是忘了前面答应过我什么?”“我没忘,”封淮抿了下唇,“……这是正常说话距离。”“……”呸。你对裴辰会这样?“我一直都有跟你保持距离,我也……没有告诉别人我们的关系,”封淮停顿了几秒,“但至少,让我保证你的安全。”“……”还挺会谈条件的。“我不需要你来保证我的安全,”林野语气平静,却字字充斥着讽刺,“所有任务都会有风险,是死是活都是我的事。”“林野……”封淮语气隐约有些伤感,他朝林野走了一步,却因为林野一个眼神,步伐骤停。他站在原地,看向他的目光深邃,声音愈发的低了:“如果今天你不去总部大楼,同样也会有其他人去。”这一句话令林野的心倏然收紧。“如果你完全不在乎我……这件事你不必去做。”林野猛地退开一步,语气变得冷淡而又疏离:“封少校想多了,我只是做了风险最小、最节省成本的选择。毕竟对我来说,这并不算什么难事。”他加快了语速,像是生怕封淮多说一句:“白浩泽的光脑中存储了大量有关二殿下的调查资料,就算我们没让二殿下看见所有的资料,但他不可能不起疑。如果裴辰失手,和白银军部的人发生冲突,难保二殿下不会趁此机会利用裴辰,从我们这里拿到他想要的全部资料。”这是一个听上去冠冕堂皇的理由,无论是用来说服封淮还是他自己都已经足够,至少足够和一切私人感情撇清关系。他的失手率低,他熟悉白银军部的环境,他做这件事原本就是理所应当,和他们之间过去种种没有半点关系,他能瞬间明白封淮要做什么也只是出于他对封淮的了解——毕竟他们曾共事那么多年。不知是否是这句话说服了封淮,他终于没有再说下去。片刻后。“你真的……就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吗?”直白的问话让林野的心狠狠疼了一下。他避开封淮视线,微微动了下唇:“我……”这一个字后,再没了下文。像戛然而止的断章,突兀中藏了感慨,余下一片憾恨。一声轻叹:“……抱歉。”最后回到宿舍,还是封淮帮林野处理了伤口。只是一些皮外轻伤,但偏偏伤在后背很不方便的位置,没法自己处理,而这种机密任务又不方便对宋骁等人明说,于是在封淮的坚持下,林野没有拒绝。伤口在肩膀下方的位置,不是枪伤或利刃留下的伤口,而是防卫射线留下的灼伤,伤口十分细小,肉眼不易察觉,好在没有出血,只要稍微涂点膏药就好。林野军服之下的背部肌肉分明,弧度完美,散发着一种许多Beta身上都极其罕见的美感,让人看了就移不开眼。封淮俯下身给他上药,因为距离挨得很近,温热的呼吸有意无意喷洒在林野颈后,让林野觉得分外不自觉,只能通过说话来让自己转移注意力。“你让安冉回宿舍了?”“留下他会遭人怀疑,倒不如先让他和安布尔父子团圆一番,相信在这个节骨眼上,安布尔是一句话也不敢乱说的。”“安布尔和白浩泽之间有勾结,二殿下既然处理了白浩泽,就不可能不对安布尔采取措施,到时候他和安冉分开,如果二殿下私下派人想从安冉嘴里问出点什么……”“这你不需要担心,”封淮动作很稳给他上药,却处处透着小心,生怕弄疼他,“他本身也不知道什么,就算把他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对我们也不会有影响。相反的,但凡他稍微有点危机意识,也该知道如果他们父子俩想活命,把责任推给白浩泽,早早和他撇清关系才是上上策。”冰凉的药膏覆盖上皮肤,一片火辣辣的疼,林野不禁倒抽了口冷气。“疼得厉害?”封淮的动作停了一下,抬眸看见镜子里的林野衣衫半解,长年找不到光的白皙皮肤**在空气中,肌肉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画面说不出的勾人。封淮蓦然间觉得自己被蛊惑。林野没答,只是催促他:“你继续。”封淮知道他想速战速决,不动声色继续给他擦药。两人的距离愈发的微妙,在镜子搭建成的迷惑幻境里,像极了一个情|色万分的吻,他从林野柔软的发丝吻到微红的耳廓,从苍白的脸颊吻到优美的颈项,再一路向下吻到性感的肩胛骨。不知不觉间,连房间的温度都比之前高了几度。林野对此浑然无觉:“白浩泽光脑中有关二殿下的资料我都已经消除,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当时他入侵白浩泽的光脑,发现和颜慕有关的资料里,存在一部分他们“绝对不该知道”的资料,和十年前的精神力实验有关。林野及时转移了那部分的资料,只让颜慕看到了另外一份足以让他想要除掉白浩泽的资料,但难保颜慕不会对他们产生怀疑。毕竟公布给颜慕的资料里,存在着令一部分被隐藏资料的提示信息,以白浩泽的阴险,如此充裕的时间,又怎么可能不顺杆查下去,以保证自己能拿到颜慕更多的把柄?“这份资料既然这么关键,我想不用等处理掉白浩泽,二殿下恐怕就会想办法拿到光脑里的全部资料。与其想办法藏匿,倒不如——直接让他拿到这份资料,打消他的疑虑。”“你的意思是,伪造一份资料植入光脑?”“没错。白浩泽不可能不顺着那些线索查下去,但若查到的资料出错,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会去和二殿下见一面,给你争取伪造资料的时间。”“你?”林野微微诧异,“你想知道他怎么处置白浩泽?”“不,”封淮替他上好药,拉上他肩头的军服,“这件事既然借了二殿下的手,目的达到了,问得太急只会让他生疑。”“那你……”林野隐隐觉得封淮去找颜慕的目的并不单纯,却在问出口之前便听封淮淡淡解释。“别多想,只是为了一点私事。”-当天深夜,宿舍楼走廊。月光的清辉洒落在窗口,将长长的人影投射在墙壁上。“既然封淮你为安布尔说情,那这件事我就暂时不追究安布尔的责任了,”颜慕停下身,看向封淮,“这次如果不是你的计策,我也不会相信白浩泽会在背后算计我。我知道安布尔是你父亲的副官,你想保他一命,我便答应你。”“谢过二殿下。白浩泽光脑中的资料,除了你我之外,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那样最好,”颜慕微微颔首,“白浩泽与暗潮勾结的事,我会令人继续查下去,恐怕也需要你这边提供一些知道的信息。”“殿下尽管放心,这件事我们会全力配合殿下。”“那封淮,你就早点休息吧。”“二殿下慢走。”一直到颜慕离开,走廊尽头才缓缓出现另一个人的身影。男人看上去有些憔悴,年过四十的面容一夜之间似乎苍老了许多,正是安冉的父亲安布尔上校。“封少校,或许我该谢你在二殿下面前帮我说情,”安布尔苦笑一声,“不过你帮我这个忙……只怕也有别的事想要我做吧?”封淮转过身,看向他的目光冰冷:“看来您还不算太迟钝。”安布尔开门见山:“封少校想要我做什么?”封淮:“把你知道的有关封朗的事,一字不差地告诉我。”听到这个名字,安布尔微微动容:“您是指……”封淮一字一字说:“有关当年林暗上将调查到的暗潮的资料,封朗那边恐怕藏了不少从父亲那里继承的情报吧?”